第四十五章 大巫師
仰阿莎的話實在匪夷所思,沐染霜一時之間也有些發愣。
“你是說,他,那個大巫師,發現這種毒能養蠱蟲?他用毒養蠱?”
這倒是從來沒聽說過,向來毒歸毒,蠱歸蠱,井水不犯河水。兩者是不同的東西,蠱蟲畢竟是活物,本身攜帶的毒性再強,遇到毒藥,也會慢慢被侵害。
不是沒有人嚐試,隻是最終都失敗了,從來發生過能夠兩者並存的例外。
現在看來,不是沒有,而是有人發現了之後,並沒有聲張,將這個秘密掩藏了起來。
“你剛才說,這種東西在苗疆也不多見,那你是從何得知?”沐染霜懷疑地看著仰阿莎,隻要她一說謊,就會被發現。
仰阿莎白了她一眼,說道:“我剛才說的你妹聽到嗎?我們從前的大巫師,是他發現的這種蠱與毒合成的奇毒。他沒有把製作的方法告訴別人,隻傳給了自己的後代,隻有他的後代,才會這種奇特的製作手法。”
“大巫師的後代?”沐染霜問道:“是你嗎?”
好像不大可能,要真是她,手裏掌握著這樣一個重要的籌碼,也不會落得被人隨意訓斥的地步了。
她猜測地沒錯,仰阿莎聽了之後,嗤笑了一聲,說道:“我要是有這樣厲害的祖輩,又何必背井離鄉來到這麽遠的地方?東西又不好吃,人又壞,連一根草,都比不上我們苗疆的俊俏!”
“那是誰?”沐染霜問道:“知道就說,不知道就搖頭,不要廢話。”
仰阿莎話說到一半被哽住,像是吞了一大口麵團,指著脖子喘氣。
“你太見識少,我不怪你。”她把舌頭找回來,說道:“不隻是你,這世上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沒有幾個人,你來找我,是找對人了,要是換成別人,一定不知道。”
沐染霜發現這個仰阿莎簡直是個話癆,一點點事情能夠翻來覆去講上好幾遍,不隻是她天性如此,還是苗疆人皆是如此。
看到沐染霜臉色沉下來,仰阿莎才趕緊刹住話頭,轉入正題。
“我知道的也不多,不過別人知道的一定更少。”仰阿莎做賊似的左右環視,小聲說道:“這個大巫師有後代,一代代將這種奇毒傳承下來,到如今這一代,就是我的主人。”
她說到主人,沐染霜隨即想了起來,在第一次她且聽之時,聽到仰阿莎和她的接頭人提到過這個‘主人’。
“我還記得,你說你對這個主人幾乎一無所知,任務都是靠接頭人聯絡?”怎麽突然又對他知之甚詳了?
沐染霜眼中的懷疑太過明顯,至於仰阿莎氣得快要跳腳了。
“我才不會像你們這些人一樣都是大騙子,我不騙人!”仰阿莎大聲道:“我確實沒見過主人,但是主人也經常會派任務給我。他的很多蠱,我都見過。還有更久之前,主人也會培養我們這些人,學習更多的手段,我就是在那時見過的!”
在仰阿莎說話的時候,沐染霜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的表情神態,看起來說的像是真話。
這麽說來,這個主人,是個製蠱的高手!
在仰阿莎那裏得到了一些線索,沐染霜一直追問,直到仰阿莎真的說不出更多的消息,這才作罷。
溜回沐家天已經大亮,沐染霜盡量避過人群,回到了房間。
如今處在多事之秋,還是低調一點的好。她不去惹別人,都總是有人想要害她。要是不小心撞見個人,說不定又要攪出一番腥風血雨。
這倒不是說沐染霜對沐家避之千裏,正相反,如今的沐家,一舉一動都在她的眼睛裏麵。
之前淩墨澤派了兩個女侍衛,如今以沐染霜房裏的丫鬟名義,已經深入打進沐家的下人堆裏。而且他們兩個身手好,用來監視沐家人的動向,再好不過。
沐染霜平時不出房門,每晚卻都會聽取當日匯報上來的情況,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及時地被傳報到她的耳朵裏麵。
沐染霜回到房間,換衣服躺在床上,腦子裏還亂糟糟的,太多的事情在裏麵纏繞成了一團線球,理不出個頭緒來。
饒是這樣,身體上的疲憊還是戰勝了心裏的壓力,隻是一會兒工夫,沐染霜的呼吸就變得綿長緩慢,睡得深沉。
朦朧之間,沐染霜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彌漫不散的灰霧。不知為何,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疲倦讓她不想動彈,即使是在夢裏,她也隻想躺下睡覺。
這年頭閃過之後,沐染霜很快就放棄了其他的好奇心,對於自己的夢境裏麵會有點什麽東西的存在,她一點也不想知道。
都是虛幻,毫無意義。
在灰霧中躺下,沐染霜就像在躺在床上一般,閉上眼睛。
可是這是在夢裏,閉上眼睛也是同樣地能看到周圍的景象。
灰霧開始緩慢地運轉,漸漸地越來越快,卷成了一股小型的龍卷風,風聲呼嘯,聽起來讓人瘮得慌。
然而夢境中除了灰霧,還是灰霧,它們隻是單純地在旋轉,實際上什麽也卷不起來。
隻有沐染霜被吵得心煩,睜開眼睛看著理該是天花板的空蕩頭頂。
“霜兒,你怎麽躺在地上,當心著涼。”
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在她耳邊,轉瞬之間,一個人影凝聚成形,溫潤的笑容掛在臉上,看一眼就會被他暖到了心裏。
以前自己真是傻到讓人厭棄。
沐染霜心中毫無波動,漠然地看著灰霧凝聚的蕭絕痕。
這算不算是陰魂不散?白天見到他就夠讓人惡心的了,竟然連夢裏都躲不過,簡直是催命。
“霜兒?”蕭絕痕輕聲喚她,帶著往日一貫的甜蜜柔情:“最近我事情忙,是不是冷落你了?小傻瓜,你怎麽會這麽想呢?你是這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怎麽舍得看到你傷心?”
是這樣嗎?那你為什麽背後握著匕首?
沐染霜像是在看著別人的故事,又像是在戲台下麵看著伶人演戲,有種隔著距離的淡漠,完全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大概是她剛剛發現有了身孕,想要給蕭絕痕一個驚喜。但是她等了很多天,蕭絕痕都沒有發現她懷孕的事。
因為他很多天都沒有出現在沐染霜麵前。
那時候為什麽自己沒有懷疑呢?一個男人,長時間地對自己的妻子斷開聯係,這根本就不正常。
但是隻要蕭絕痕偶爾回來對她露出溫柔的神色,沐染霜就忘了之前的惆悵。
是真的一無所知嗎?
其實並不是,她再傻,也能感覺出蕭絕痕對她的不上心。一成不變的溫柔麵具之下,是敷衍,有時候還在裏麵看到厭惡。
她一直想不通這是為什麽,總是自我欺騙,蕭絕痕是因為太忙,才會對她有所疏忽。
因為蕭絕痕平時表現得太好了,他在沐染霜飽受欺淩的時候站出來保護她,在她名聲狼藉的時候娶了她,那時候的她真的而是很感動。
在那時的沐染霜看來,蕭絕痕不僅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恩人。
所以才會在之後偶爾發現紕漏的時候,發現蕭絕痕其實並沒有他嘴上說的那般深愛著她的時候,沐染霜選擇了回避。
他隻是忙,隻是太累了。隻要幫他登上皇位,當上皇帝之後,他們就會有更多的額時間相處,回到最初的模樣。
於是沐染霜更加賣力地幫蕭絕痕做事。
直到她臨死之前,才看清一切,還沒來得及充分感受到內心狂湧的悲憤,就停止了呼吸。
說到呼吸,沐染霜才發現,她從剛才開始,都是沒有呼吸的,而且身體冰冷,就跟死在地牢裏時一樣。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還是原來的臉,突然有些失望。即使是在自己的夢境路,也不能隨心所欲,不然她倒是想變出那張被剝下臉皮的麵孔,呈現在蕭絕痕眼前。
這種為了私欲不擇手段的人,有什麽資格頂著一張人皮?又有什麽資格看到她的臉?
夢境中的蕭絕痕還在溫柔地哄著一言不發的沐染霜,曾經的山盟海誓,現在聽起來要多假有多假,像個笑話一樣。
“霜兒,你知道我為了你,付出了多少心血嗎?”蕭絕痕手滯留在半空,看上去好像握著誰的手,其實什麽也沒有:“但是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霜兒,我在見你的第一麵,就決定一定要得到你,你隻能是屬於我的。”
是啊,因為你想要踩著我往上爬,好得到朝思暮想的皇位。
沐染霜目無表情地望著虛空,灰霧正在快速地變暗,轉瞬之間,變成了漆黑的巨網籠罩下來。
“嗯?”
沐染霜眨了眨眼,頭頂的天空重新變成了繡著花草的床幔。
這是醒來了嗎?
她動了動手,指尖是絲綢順滑的觸感。把手舉過頭頂,入眼是瑩潤的肌膚,白皙無暇,沒有後來因為替蕭絕痕完成任務不慎在手上留下的疤痕。
真是一個噩夢。
夢到了這世上最厭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