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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兄台,得滿姐姐很厲害,你就這樣舍了你的同伴,很不夠義氣哦。”我好心規勸。


  “你是秋長風的那個貼身丫鬟?”這兄台,除了一雙眼睛,就連握刀的手亦是黑色手罩相掩,刀尖離我鼻尖僅有一寸。而那雙眼睛,正瞬也不瞬地,如兩隻冷箭般盯在我的臉上。


  “你是秋長風的那個貼身丫鬟?”


  天色愈來愈晚,周遭愈來愈暗,小海,愈來愈……高興。“兄台,您有何指教?”


  “我不想傷你,乖乖跟我走。”


  “走去哪裏?”


  “我們主子邀你做客。”


  那就是出莊嘍?我心裏一動:“為什麽?”


  “恁多廢話,走!”他刀光遽閃,嚇得我閉了雙眼,就在這當兒,他的手已箝我腕上。


  小海得閑的左手才起拈兩指,忽聽跫音雜遝,夾著高聲呼喊:“小海,你在哪裏,支個聲,大哥來救你了!”


  明晃晃的刀橫在頸前,耳邊有切齒冷聲:“不想死,就莫出聲!”


  我不想死,卻也敢出聲,隻是,被費得多帶了回去又如何?還不是悶了又悶。遂壓低了聲:“兄台小心點,刀劍無眼哦。”


  “如果你配合,我不會傷你一分一毫。”


  “好啊。”


  “嗯?”


  “我說我會配合,兄台還不走?”


  “走?”


  “兄台不是想代主子邀人家做客?還是你小氣,替主子省了?”


  “……走!”


  真是哩,擄人者還要被擄者提醒,操心哦。


  “小海,你在何處?好歹出一聲,大哥救你來了!”


  對不住了,大哥,這別莊悶得要死,小海出去一趟,待玩夠了自然會回來領用秋長風的月例,您請回罷。


  那廂,費得多山呼海叫,這廂,小海被人帶上牆垣淩空而去,並送出心頭默念。


  別莊十幾裏之外,兩道山梁形成的溝壑間,有隱伏者近數十。擄人者到了此處,別無二話,將我蒙住了眼,甩上了馬,而後,左拐右踅,震宕顛簸,走了一個時辰左右,當耳邊的呼呼風聲稍止時,馬也停住。


  馬上一輕,我身後的擄人者閃身落地。


  “老六,怎麽回來了?”


  “大哥在麽?”


  “在正廳裏。”


  “咱們把大哥要的人帶來了。”


  “什麽?”迎上來的人陡然高聲,“主子不是叮囑說,至少再看十天,你突然把人帶回來算怎麽回事?”


  “咱們被發現了,打了起來。既然已經打草驚蛇,再也暗伏不成,索性把人擄來。”


  “你確定是她沒有錯?”


  “已經看了二十幾日,那人的身邊隻有兩個女人,除了她,就是一個女侍衛。而且我問過她,是她親口承認是那人的貼身丫鬟。”


  “她親口說的就能當準?你還真……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先把她帶進去。大哥怪下來,你可要自個兒擔著。”


  “我何嚐說要讓你擔待來著?”擄人者悻悻拋話,牽起馬繼續前行。一刻鍾後,他手扶上我的一臂,“到了,下馬。”


  嗯,衝著這人對小海還算禮遇,我決定,將他與為明月公子歸為一類——不討厭。


  雙腳才落到實地,眼前黑巾亦被扯去,聽他道:“你進室呆著,沒事少出房門,我會吩咐人給你送茶飯來。”


  我揉了揉剛剛恢複自由的雙眼,很乖巧地:“我要吃燜蝦。”


  “……什麽?”


  “如果不是為了配合你,這會兒我已經吃上燜蝦了,所以,給我送燜蝦來。如果你們這裏日子難過送不上燜蝦,來道醋魚也能湊合。”


  “你……你以為你到這裏是做什麽來了?”


  “做客嘛,這不是兄台你親口說的?”


  “……好,燜蝦和醋魚是麽?你等著罷!”這位兄台許是脾氣不太好,氣咻咻掉了頭,甩了院門大步而去。


  我挪著被冷風吹得生疼又被快馬顛簸得酸麻的腿腳,走到綠漆花格的房門前,手剛推出一隙,卻耳聞得——


  “今兒個的晚膳我不用了,下去罷。”


  這……?我左右張望,整個小院裏,除了簷下懸著的兩盞光線昏黃的燈籠,連棵樹也沒有,誰在說話?又是在對誰說話?

  “請問……”


  “怎麽,我說的話不好使了麽?”


  “這個,請問……”


  “話不好使,我的劍還好用,殺死了你,希望你們的主子會讓本姑娘為你陪葬。”


  話者平淡的聲線裏散發出濃濃迫人意味,也使霧水煞煞的小海找著了語聲來向,是室內。向來聞其聲不見其的誘惑最是不可抗拒,為一睹這位柔媚語調的主人真容,我大力推開阻隔的室門,“姑娘……”


  “滾出去。”室內,陳設簡單的直逼簡陋,一床一桌一凳,桌上有一燈一壺,凳上有一人一影,且是一道裹著藕色袍子的纖纖背影。


  “姑娘,您先莫動您手裏的劍,容我把話說明白。我不是來給您送飯的,就算送飯的來了,也不勞您費事,我可以替您笑納。”真是咧,有飯吃時直須吃,莫待飯沒空肚皮嘛,天大的事也不值得拿自己的胃腸賭氣不是?


  “你——”纖影猝然轉來,“你是……你不是這莊裏的丫鬟?”


  喔唷,沒枉負了那一嗓的柔媚,美人呢。雖然這美人兩道柳眉高入雲鬢,一雙鳳眸眼角上揚,帶出幾分野性,但仍是一位豔麗美人。


  “你一身丫鬟裝扮,卻不是這莊裏的人,你是誰?”美人鳳眸盡是疑戒。


  我盡力讓自己笑得和藹可親,“我是被人請來做客的,絕對是個無害之人,請美人姑娘莫急。至於裝扮,我本身便是做人家丫鬟的,穿成這樣便不足為奇了是不是?”


  “做客?”美人姑娘疑色未除,“誰請你到莊裏做客?”


  “帶我來的人說是他們的主子。”


  “他們的主子,請一個丫鬟做客?”美人姑娘再用一雙細長鳳眸內將我上下掃過,“你的主子是哪位?”


  美人姑娘好聰明,短短工夫就能推斷出我是被主子連累,隻不過……“我不想說耶。”


  美人姑娘秀靨一冷:“你在耍我?”


  “冤枉呐。”天地可鑒,小海何時會耍弄別人?想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能被人請來“做客“,還不是為了小丫頭身後的主子?說出了他,他的丫頭就成了我的名字。但眼前人是哪位神聖小海渾然不知,她知道我,我不知道她,豈不很不公平?


  美人姑娘顰起高挑的柳眉,“不管你是誰,你來此做什麽?”


  “做客啊。”要小海說幾次嘛。


  她眉兒皺得更緊,顯然已是不耐,“我是問,你到這個院子,到本姑娘的麵前來做什麽?”


  我沒急著答話,回手先將房門闔了,阻住江南初春的冷峭寒風,再信步在鬥大的室內轉了一遭,確定這裏麵除了美人姑娘臀下的那張,確實再無第二張凳椅時,一屁股坐上了那張隻放了一條薄被的榻上。“帶我來的那人將我放在此處便走了,詳細情由美人姑娘不妨問他。”


  美人姑娘鳳眸明滅一閃,問道:“你的主子是秋長風?”


  “咦,美人姑娘怎麽知道?”神仙喔?


  “本姑娘到這個小跨院,這滿莊的人也隻有那個愣頭青不曉得,而那個愣頭青前些日子被派去盯梢秋長風,他帶回來的人自然就是秋長風的人了。而且,也隻有他,會做這種烏龍事。”


  也就是說,美人姑娘在那個擄人者行後才到了這院裏,而擄人者既然不知,就順手將我放到了此處?


  “美人姑娘也是客人?”


  “你當真以為自己是做客來的?”


  “不然呢?”


  “你是在裝傻?”


  “小海不傻,小海是萬能丫頭。”


  “你叫小海?”


  “美人姑娘叫什麽?”


  “管豔。”


  “好聽,和美人姑娘的容貌一樣美。”美人,管豔,相得益彰哦。


  美人姑娘並不領小海毫不吝嗇的欣賞之情,“他們抓你來,是為了要挾秋長風,你認為,秋長風會為你做到什麽地步?”


  “聽你的說法,你和我家主子定然是認識,你想,他會為一個丫頭做到什麽地步?”


  美人管豔鳳眸稍闔,嘴角微翹,是一個隻綻放在唇畔的笑,“看來,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可是,我當真好奇他能做到哪裏啊。”


  “好奇總好過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夢,好過夢醒後卻隻有過耳的風。”管豔俏顏掛上譏諷,似是自嘲,似是淡謔。


  我察顏觀色,小心翼翼地起問:“你和我家主子是仇人?”


  “不是。”


  “是情人?”


  “不是。”


  “那是情仇交加的冤家?”


  “……你這麽多話,以秋長風那樣的脾氣,怎會容忍你在旁邊?”


  “關於這個,美人姑娘不妨去問他。”


  “聽起來。”美人管豔妙目乜來,“你和秋長風的確不隻有主仆那樣簡單。沒有一個做慣奴婢的丫鬟會稱主子為‘他’,哪怕是在人後。”


  “那該稱什麽?”這個“他”還算客氣,小海在心裏向來是直喚“秋長風”的。


  “如果你做慣了奴才,你就會知道。”


  “難道你知道?”小海可對天發誓,這僅僅是信口反問,而豔麗的美人管豔卻麵色一窒,眉眼口鼻一逕逞微微的扭曲之勢,好半天,才整理出一個淡然的笑靨,“你果然在裝傻。”


  “小海本來就不傻。”


  “你沒有聽說過我麽?我的名字,你今天是第一次聽到?”


  “美人姑娘很有名喔?”


  “你……”管豔鳳眸幽幽淡淡停在我臉上,“秋長風既容忍你在身邊,又沒有讓你氣死,還真是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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