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秋長風被我氣死?美人說話也會顛三倒四呢。秋長風那廝動輒拿月錢威脅人家,還時不時吃小海的嘴來解饞,是小海要被他氣死才對。
正敘著話,外麵人聲響起。
“老十你白長了一歲,問都不問一聲,就把人帶到這個院裏!”
“我哪裏知道管姑娘在這邊,門口連個守著的人都沒有……”
“你長不長腦子?管姑娘在這裏,門口設守著的人做什麽?”
“你——”
“行了!”管豔不耐的蹙眉,揚聲道,“你們就這樣不想讓本姑娘清靜?”
門外的雜聲頓止,須臾後,有人忐忑舉嗓:“管姑娘,是咱們處事不周,讓人驚擾了您。咱們這就把人帶走,還您一個清靜。”
“不必了。”管豔瞥我一眼,“這丫頭還合我脾氣,就讓她在此陪我罷。”
“管姑娘,她不是……”
“我知道她不是這莊子裏的丫頭,但我就想讓也陪我了,不可以麽?”
“……不是不可以,隻不過,她是……”
“可以就好了,六爺和十爺慢走。”
外邊沉寂了半晌,傳來一聲:“是。”
耳聽著他們抽步要走,我登時跳了起來,“站住!”
“管姑娘?”
“我不是管姑娘,但我餓了,我要的蝦怎還沒有到?沒蝦魚也好啊~~”
拜美人姑娘所賜,小海昨晚的晚膳不但魚蝦俱全,還有炒得火候恰到好處的青菜爽口。與美人把酒言歡時,一張小小木床被抬進隔壁房內,以使小海好吃好喝之後有地方好眠。雖然因著這些操勞,擄小海來的那位兄台把已經沒有黑巾遮掩的一張臉依舊沉得烏雲密布,但小海的心情還是隻有兩個字可以形容——很好。
美人姑娘有恩於小海,理所當然地,我便把她歸為自己人之列。所以,我一邊咯吱咯吱地啃著一塊甜瓜,一邊在美人身邊打著轉轉:“管豔姐姐,今天天氣很好哦,要不要出去走走?”
豔陽之下,管豔斜倚長椅,發如水瀑,素手攬卷,活脫脫的美人春讀圖。卻被我這不識相的丫頭擾了意境,美人長睫懶懶掀起,柔媚聲出:“是你自己想到外邊去玩罷?”
“管豔姐姐好聰明,小海來了七八天,除了這院子哪裏都沒有去過,好悶呶。”
“你明明沒有傻到以為自己是個客人,你就該明白,他們不可能讓你出去。”
“他們不讓小海出去,但會讓管豔姐姐出去啊。”
“敢情你是打得這個主意?”管豔眉梢動了動,“小丫頭,我不喜歡別人利用我。”
“小海也不喜歡。”誰會喜歡?“小海好悶好悶好悶啊,如果管豔姐姐不管小海,小海要吵要叫了哦。”
“你高興就好。”
“啊啊啊啊——”
“天呐。”管豔扔了書卷,躍下長椅,雙手掩耳,柳眉蹙皺,“我不得不懷疑秋長風是哪根筋不對,怎容你活到現在?照他們那些公子哥兒的習性,掐死你都不為過!”
“啊啊啊啊——”
“閉嘴啦!”
“啊啊啊啊啊——”
“好好好,我帶你出去逛逛,你可以閉嘴了!”
咯吱咯吱,甜瓜進肚,甜言蜜語出腹,“管豔姐姐真好。”
“你,你還真是個二皮臉呐。”管豔螓首搖了又搖,又氣又笑,“我帶你出去,你可給我老實安分些。雖然我不會幫他們看住你,但也不會幫你逃離他們。如果你想利用我中途逃走,任是你叫一百聲‘姐姐’,我也會好好修理你,明白麽?”
“是!”我跳上去抱住美人,香香軟軟哦。“姐姐好英明!”
“你手上粘粘的什麽東西?”管豔扯開我的纏纏手,佯冷佯怒,“再不走,過時無效!”
小海再接再纏,握住美人的的手,“走走走啦~~”
“走去哪裏?”
呃……
小書上說,偉大的人物登場,都有自己的偉大方式。這位一直在屋頂窺伺,而後從天而降的仁兄,便是偉大人物麽?如果他是,那我是不是也要偉大一下?因為,小海看他有幾分麵熟。
“你要走去哪裏?”他目光隻牢牢鎖住美人,那其內縱橫交錯的,愛恨難明。
管豔秀靨清淡,冷哂:“怎麽,我真的成了你的囚犯,去哪裏也要和你交待清楚?”
“你當然不是囚犯!但如果你是想回到他身邊,我會拿八抬大轎親自恭送!”
“多謝,如果我哪一日有重修舊好的興致,一定不忘請堡主成全。”
“在你夢裏不再喊出他的名字時,再來假裝瀟灑罷。”
“多謝堡主賜教。”
嘿嘿,這兩個人,比四公子之間的糾葛還有趣喔。
這位濃眉闊眼、魁偉如山的堡主,明明愛死了眼前美人,卻要忍住觸碰的渴望,死攥著兩隻大拳頭,逞硬地拚些狠話傷人,但眼底深處的悲涼,卻讓他顯得比要傷的人還痛。
這位聲嗓柔媚、麵目冷豔的管豔,明明對擋路男子不是毫不在意,卻俏臉無瀾,吐字簡省,但在經受對方的每一狠字時嬌軀微顫。
“管豔姐姐……”
我本想勸她不必硬挺強撐,既然老天爺給女人的眼淚就是比男人多,想哭就哭嘛。但那位堡主因我的插聲投來了一睨,那種看一個陌生人的冷拒方式,使小海靈光驀閃,“呀,你是和大猴子小猴子一道喝茶的那人!”
他眉峰一揚。
“哦,小海嘴快,是大侯爺、小侯爺。”
他目際一暗。
“不記得了麽?在茶樓裏,小海跌在地上……呃!”
他手……扼在我頸上。
“你竟然會記得?”他戾意浮眸,切齒利聲,“本堡主低估了你這個蠢笨丫頭!但你既然記得,就留你不得。”
“嘔嘔嘔……管豔姐姐……救……”這人,難怪會得不到美人芳心,小海細細一個脖子,哪需要用恁大的力道來捏?
管豔卻冷眼旁觀,“掐死了她,秋長風就不知你與他的關係了麽?”
“至少,他沒有確鑿證據!”
“我就是那個證據。”
小海在艱難吐吸中,瞅得出堡主大人因這句話麵色丕變:“你想出賣我?”隨即,粗獷臉上抹上譏諷笑意,“本堡主在你心裏無足其重,你的侯爺可是你的天你的神,你敢麽?你舍得麽?”
這兩個人,能不能等一下再來清算他們之間的孽情苦愛?再者說來,這位堡主當真偉大呢,一手還在小海脖子上須臾未鬆,嘴裏已把拈酸含醋地話講了個熱鬧,也難為他了。
“……管豔姐姐……救…… ”
“冷大堡主,你雖是江湖中人,但不是心狠手辣之輩,何必一味效仿別人?”
“效仿別人?效仿誰?”
“你心知肚明。”
“你——”
小海我耐心豐富,但也不是取之不盡,頸上這隻手未免停留得太久了……卸、散、收、……
“你如果再不放開她,你的手將開始腐爛。”管豔道。
怎麽會?美人未免危言聳聽,小海的反噬決隻會把痛苦以十倍反還,而且,小海還有一個字沒有念完哦……
“你向我用了毒?”堡主大人將扼在我頸的手倏拿到自己遽睜的虎目前,恨怒交加,“你對我用了毒?你好狠……”
才不是,小海不會用毒,隻會……
管豔突然拉我退出十幾步外的遠處,“你再不鬆開她,我才會用毒。既鬆開了,就沒有毒了。”
“你與她相識不過幾日,便為救她攻擊我?”
“在我還沒有玩夠這個小丫頭前,你不能動她。”
“玩?”堡主嗤聲譏笑,“再說一次,如果注定不是瀟灑魂,就莫再硬裝瀟灑人。你救她,隻不過因她和你一樣的出身來曆,說到底,你還是忘不掉錦繡華麗的侯府生活,忘不掉你為人愛婢時的無限風光!”
這位有著一張粗獷麵相的堡主,吐出的話卻是字字淬毒,將美人管豔的秀臉刺得幾易其色,當真不夠憐香惜玉呐。
“就算是罷。”到最後,她仍是一聲淡笑,“冷堡主,這話你再說上千次,也改變不了管豔的天生奴性賤骨,還是省省力氣罷。”
“你——”
堡主大人額筋爆起,管豔悠然開口:“冷堡主請放心,管豔隻是帶這個小丫頭到街上走走,您不是說過請人家來做客的?權當管豔為您待客了。若果怕管豔怠慢貴客,不妨找幾隻眼睛好好從旁盯著。”
她拉著我出院,冷堡主未再阻攔。在要拐過一道廊角之前,我下意識回頭,那小院門口,他獨自立著,眼睛巴巴望著管豔背影。那當下,小海竟眼花了,將魁偉壯碩的一人,看成了一個無助孤獨的娃兒……
啐,誰家的娃兒能強大的要把人掐死?小海才不要同情。
出了莊子,才知道這莊子所在的地方,也不過是一個小小鎮落,街上不算熱鬧,零零星星幾個攤販,攤上也沒有甚稀罕東西能引起小海興趣,有點無聊哦……
“快快快,聽說那可是大城裏有名的角兒,咱們這小地方百年才能遇上一回!”
“對對對,聽說那位角兒城裏的達官貴人請他唱堂會,還要排期呢!”
“走走走……”
咦?我歪頭盯著盡朝一個方向去的人流,“管豔姐姐,他們……”
管豔一逕匯入人流,一隻手自然沒有忘了牽住我。“走罷。”
“走去哪裏?”
“看戲啊,你不是喜歡熱鬧?”
話是沒錯啦,可是……
“聽著。”在人群煕攘中,她俯在我耳邊,“他們抓你來,是為了試試你對秋長風的重要性,看能否拿你換來他們一直要拿到的那個東西。你想必知道秋長風會怎麽做罷?”
當然。我點頭……
“如果秋長風真如你所想,那麽你必死無疑。因為你不但是秋長風的丫頭,還親眼看見了大侯爺和冷千秋曾共坐一起。等一下,趁著看戲時,你找個機會要自己溜走,我會設法替你擋住跟出來的那些莊內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