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說書

  “小夫人,老爺回來了。”


  外麵的還在嘩嘩下著,風雨之中,奴仆撐傘,一個商人打扮模樣的人風塵仆仆地走進客棧,走到了寧安隔壁的小院子,然後一向寂靜的隔壁小院就熱鬧了起來,談笑聲琵琶聲未曾聽過。


  “這是什麽人來了?”


  寧安本來想去找白絮一探究竟,看這個樣子也不能上門了,在自己院子留神聽著,白絮的琵琶聲一改往日的悲傷曲調,曲調中多了一些歡樂,聽得人心情也十分輕鬆愉悅。


  此時正好小二過來安排飯食,聽到寧安的話,看了看隔壁,隨口回答道,“是隔壁的官人回來了,幾個月來一次,放著美人兒獨守空閨,甚是可憐。”


  寧安聽了,難怪白絮的琵琶聲這般歡喜,想來真的是太過寂寞了。


  閑來無事,寧安就繼續在客棧裏轉著,這次沒有在後院了,而是在往前邊走去,前片可比後院熱鬧多了,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客店老板也是個會做生意的,後邊清淨之地做出上等的房間,專門與些富貴人家,前邊則是簡單陳設,賺些販夫走卒的散碎銀錢。


  “小二,給我來杯茶,上幾碟茶點。”


  小二忙道,“好嘞,您稍等。”


  寧安找了臨窗的位置坐了下來,然後便等小二上茶,自己則來觀察來來往往各種形色的人,因著大雨阻隔,不少人淹留在客棧,這客棧著實熱鬧不少。


  “客官,你的茶,茶點上齊了。”


  寧安端起茶杯飲一了一口,茶味並不怎樣好,卻也懶得叫人換過了,索性就放在那裏不理會了,改用起來茶點,味道綿軟,倒是不差。


  啪!

  正吃著呢,突然聽見一聲醒木拍案,循聲看去,大堂的高台上不知何時上去了一個年輕的後生,醒木一拍,便開始講起來三國,後生的聲音溫潤且有磁性,很是動聽,三國的情節講的也是抑揚頓挫,非常引人入勝。


  就是有些奇怪。


  常見的說書人多是上了年紀的老頭,難得看到一個後生在說書,看那後生打扮,雖然麵容十分清秀,卻是掩不住的寒酸,一身落拓寒衫,僅能起到蔽體的效果,而連日來的下雨,氣溫已經很低了,那衣服很難起到保暖的作用,後生看著有點瑟瑟發抖的模樣。


  啪!

  “欲知詳情,且聽下回分解。”


  又是一聲醒木拍案,後生已經講完了,拿著木箱挨個走到客店裏的人麵前,也不多說話,有打賞的便道一聲謝,沒有的,也沒有嗔怪之意,而是默默的走開了。


  然而能在前堂坐著的也多是一些窮苦人家,大部分人就聽個熱鬧,很少有人能真正給打賞,零星幾個,也不過三兩文錢。


  “我說張進啊。”客棧掌櫃的走到他麵前,低頭看了看木箱裏零星幾文錢,翻了個白眼,“不是我不講情麵,你交不起房錢,我便答應你在這裏說書抵房錢,收入我也不要你的,但這飯錢,蠟燭錢,筆墨錢,你是不是該給我結一下啊。”


  張進唯唯諾諾地低著頭,低聲道,“請掌櫃再寬限幾日,寬限幾日。”


  掌櫃道,“我都寬限你幾個月了,沒辦法就盡快收拾行李回家吧。”


  “請掌櫃再寬限幾日,寬限幾日。”張進似乎隻會說這幾句話,翻來覆去地說著。


  掌櫃也無話可說了,搖了搖頭,走開了,道,“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是張進可以聽到的音量,然而他的神情還是沒有什麽變化,麻木地繼續捧著木箱,在店裏走著,最後來到了寧安的桌子前。


  而寧安將一切都看在眼裏,想了想,從衣袖裏摸出一定五十兩的銀錠放到張進的木箱裏,之後張進便要走,待看清楚了箱中的賞銀,瞬間有些惶恐,退了回來,站在桌子的麵前。


  “客官,這……”


  寧安笑道,“嫌少嗎?”


  張進忙搖搖頭,“是太多了,小人不敢收。”


  “既然是我給你,也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有什麽不敢收的。”寧安讓他不要在意,繼續道,“我喜歡聽你說書,這是獎賞,你快收下吧,嗯,若沒有其他事,坐下喝杯茶吧。”


  張進躊躇了半晌,坐了下來,“多謝客官。”


  “我姓淩,你叫我淩姑娘就是了。”寧安自我介紹,然後道,“剛才聽掌櫃的叫你張進,張公子,喝茶。”


  張進雙手接過茶,誠惶誠恐道,“多謝淩姑娘。”


  寧安上下打量他一眼,問道,“張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張進道,“不是,是河北人士。”


  “也是因為這場雨才留在客棧的?”寧安推測。


  張進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我已經在這個客棧住三年了。”


  寧安不解,“為什麽?既然囊中羞澀,為什麽不回家?”


  “這本是在下的私事,不欲向外人說,但是淩姑娘解我燃眉之急,想知道我便說給林姑娘聽吧。”張進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在下本是河北人士,自小家父早亡,隻有寡母帶著我過活,雖然日子辛苦,但母子倒也和樂,母親一人苦苦支撐讓我進學堂念書,希望我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然而三年前我進京趕考,名落孫山,無言麵對母親,便逃避開了,這一多就是三年。”


  聽完了來龍去脈,寧安算是懂了,看著張進道,“那你準備怎麽辦?一輩子瞞著母親嗎?”


  張進搖搖頭,“先留在外麵,等待下次科舉,如果能考取功名,再回家見父母。”


  寧安道,“若還是不中呢?”


  張進道,“我管不了那麽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多謝姑娘的好意。”


  之後寧安留張進又坐了坐,兩人吃著茶點,喝著茶,張進樂的蹭一頓飯食,寧安則有了人陪他消磨時光,臨別的時候,寧安要走,張進卻沒有動身。


  “我很沒用是吧?”張進問,“既沒有考取功名的努力,卻沒有麵對的勇氣,白讀了一堆聖賢書,卻無用武之地,我愧對母親,愧對先賢聖人。”


  寧安歎道,“我不曾經曆過你經曆的,沒辦法去批評你,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選擇負責,這是你選擇的路,便走下去吧,你我也不過萍水相逢,我也無法評判什麽。”


  張進起身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姑娘,滴水之恩,來日必當湧泉相報。”


  “不必了。”寧安擺了擺手,看著外麵依舊在下著的大雨,道,“這雨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停?我會經常來聽你說書,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之後二人就分開了,寧安去了後院,張進則到掌櫃那裏結清舊債,而他們這一下午也都落到了眼尖的掌櫃眼裏,衝張進擠眉弄眼。


  “張進啊,你的福氣要來了。”


  張進不解,道,“掌櫃這是哪裏的話?”


  “今日下午與你同桌喝茶的姑娘,就是住在後院的貴客,那可是非一般的富貴,你若是能攀上她,以後何愁衣食。”


  張進立刻正色道,“我與淩姑娘清清白白,掌櫃不可胡說,我倒沒關係,萬不可因此辱沒了姑娘的名聲。”


  “你這個傻小子。”客棧掌櫃撇撇嘴,道,“我給你指一條明路,你倒反過來指責我,我又沒讓你幹什麽,小意奉承,哄得那姑娘高興,她隨意賞你點兒什麽,你手裏不就寬裕了一些,也能多謝時間多讀讀書,然後準備科舉。”


  張進聽了,昂起頭道,“多謝掌櫃好意,不過大可不必,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之後,張進拂袖而去。


  客棧掌櫃恨恨地啐了一口,“呸,假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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