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狼來了
東海,太穀州,大月城。
距大月屠城已過兩年光陰,如今這邊防小城又熱鬧起來,東海國占領兩州後向北移民十數萬,鞏固太穀糧產,穩定樂浪民心。
東海移民太穀州對於州刺史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但對燕人來說可就沒那麽愉快了,國家民族矛盾激化嚴重,治安水平急速下降。
城中北街,某處茶肆。
“大喜啊!燕國皇帝駕崩,各州亂象已起,燕國要滅了。”
“我就說這些燕人不知天高地厚,這下可好,要當亡國奴嘍!”
“童國臻還真是一位豪傑,敢冒天下之大不違,聽說燕國小皇帝就是被他活活勒死的!”
東海移民閑暇之餘在茶肆中插科打諢,笑談遙不可及的政事風雲,這也算是每日辛苦勞作後的自樂之景。
這些話語在東海移民眼中隻是玩鬧之語,但在鄰座的燕人看來無疑是巨大的羞辱,亡國是何等沉重的話題,燕人在燕地生活了數千年,一朝清晨起來別人告訴他燕國沒了,這讓他如何作想!
“住口!燕人尚在,燕國豈能亡!”一位燕國百姓拍桌而起。
“喲喲!瞧你說的如此大義,那為何要在我東海境內做活啊!”
“有本事扛起你的鋤頭去昌黎就你們的燕國皇帝啊!”
“有些人就是嘴上硬朗,真輪到自己身上立刻變成慫包軟蛋。”
東海庶民無情的戲弄著燕地百姓,強國使民自豪,而弱國被動挨打。
“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這位燕人提拳打將了上去,其餘燕地百姓紛紛隨行,要教訓一下這口出狂言之徒,而東海民眾自然也不會示弱,雙方迅速扭打在一起,整個茶肆亂成了一鍋粥,最後牽連到街道上的百姓,整條街麵上的兩國庶民打做了一團。
半刻鍾後,巡邏營趕到製止了糾紛,給雙方領頭者各打三十大板,平息了事端。
大月近郊,白袍軍營大帥帳。
時節尚未入冬,帥帳中已經起了炭火,沈公爺近來腿疾複發,受不了半點陰寒天氣。
“啪!”
燃炭屑裂開縫隙蹦出火苗,沈紅英雙腿騎坐在火盆旁,看著手中的斥候探報。
“義父,燕帝崩天,民心不附。如今正是好時機,若先鋒營北出昌黎州,可一舉壓製府城地,其後包圍右平,雙路夾擊可破樊氏。”
陳玄屠給出了自己的見解,趁童國臻還未坐穩昌黎之際,舉兵攻打可奪一府二城地。
“侯爺,玄屠說的在理,燕國如今群龍無首,亂戰四起。童國臻所部雖然兵力雄厚,但要應對諸方勢力,肥石州有衛元卿,沁兒口外還有一座武慶城,他的兵力調動必定有限,奇襲可取之。”龍阿政也認為此計可成,隨即複議道。
沈紅英將奏報放在木案之上,端起苦澀的湯藥,這是女兒精心為他準備的治腿良方。
“想法不錯,但有諸多不確定因素,北豐與昌黎僅隔了一條河,童國臻若想使用添兵戰術易如反掌,此外薊城還有魚兒,這家夥打老丈人可不會手軟,最後別忘了西邊還有個不起眼的李開花,這小賊就等著本帥與右平州開打,從中坐收漁翁之利。”
沈紅英喝下苦澀的湯藥,低頭沉思破局之法。
“侯爺,那打不打?”晉文侯看到如此戰機不想平白錯過。
“打!本帥要賭魚兒的閑雲性格不會援助童國臻,還有要在右平添一把火,做足佯攻之勢,讓這李開花動賊心,迫使他與樊衍嗣提前開戰!”
沈紅英通過這半年的翁婿交道已經摸清了羨魚兒的性格,燕國皇室如今隻是擺設,沈公爺料定羨幼軒不會出手援助童賊,若這位女婿一反常態,沈公爺也有後招,轉中兵出薊城,占岑百,推平女婿的兩州。這翁婿二人可真是世之奇葩。
於是乎,東海的三萬步卒摻雜五千輕騎,再加上白衣神箭的八千白袍先鋒軍西出樂浪,直壓昌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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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城,協防軍營。
“報!東海陳玄屠攜四萬大軍攻打昌黎州!”斥候衝入主帥帳秉明戰況。
羨幼軒閉目靠坐在木案旁,久久未曾言語,直到一炷香後,羨帥突然睜開雙目,一道精光直射羊皮地圖。
“集合庭衛軍,東占福永巷,兵出樂浪,看來嶽丈大人是不想要圭林與圭山了,那本帥可就不客氣了。”
羨魚兒這次不僅要奪回薊州的失地,更要拔下樂浪州兩顆靠海的門牙,為自己當年在大月城難看的敗績扳回顏麵。
“是,督帥!”斥候退帳傳令而去。
羨幼軒把玩著手中的糖豆,腦中歸整作戰計劃的細節,防止細枝末節出了紕漏。
“娘子,你說以嶽丈的速度趕得及嗎?他老人家近來可是有腿疾,怕是做不到雷厲風行的領兵吧?”
羨帥的情報可是有多元渠道,娘子探親帶來的消息自然也能派上用場。
“夫君,居心不良嘍!”沈旌旗現在正處於養胎期,躺在後帳床榻上笑罵羨魚兒。
“兵不厭詐!童賊的地盤為夫不會插手,但嶽丈的樂浪為夫可是饞的很,白白送上門的肥肉怎能不要?”羨魚兒打趣道。
“夫君別忘了還有阿政叔!”沈旌旗將女兒外向演繹到極致,心思完全在羨魚兒身上。
“晉文侯?老匹夫一個,在為夫看來白袍軍內隻有兩位將才,嶽父大人與陳義兄,其餘的都是臭魚爛蝦!”羨魚兒在娘子麵前吹噓道。
“那我呢?也是臭魚爛蝦嗎?”沈旌旗的聲音從內帳傳來。
羨魚兒頓時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連忙恭維道:“娘子天下無雙,為夫才是臭魚爛蝦,不值一提!”
“哼!這還差不多!以後讓你兒子爭點氣,不要像你一樣當一個臭魚爛蝦。”沈旌旗笑道。
“其實女兒也可以,羨家沒有那麽多家風,為夫都喜歡。”羨魚兒現在也變了許多,以前一個人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此時更回顧及家中妻兒。
“謝謝夫君!”
“夫婦之間何談謝字?”………………
初冬十月,東海軍拿下了柏井城,而羨魚兒也奪回了薊州失地福永港。燕國的戰火愈演愈烈。
上乾州,節度使府。
李開花將手中的戰報遞給杜濁世與徐姚,隨即說道:“沈紅英如今雙線臨戰,為何還要攻打右平州?”
“假作真時真亦假,依小僧看此舉多是佯攻,隻要主上出兵,東海軍會不戰而退,讓樊門輕騎與我軍廝殺,最後早晨兩敗俱傷的局麵。”徐姚看穿了其中的門道,直言相告。
“嗯!和尚說的在理!不過這並不影響我軍對右平州的攻勢,相反更加有利!”杜濁世以局勢尋戰機,已然找到了突破口。
“你是說來往時候?”李開花問道。
“主公英明。正是這來往的時間,樊門輕騎雖然以快著稱,但要從前線折回後方至少需要六個時辰,若我軍能在這段時間內取下一城,則可固城防守,添兵馳援!”杜濁世將計劃和盤托出。
“難!就算我軍率先屯兵於杜水,要想到達河山城也需三個時辰,而且這還是不帶攻城器械的情況,再說那河山城內的守兵至少有萬餘,我軍傾巢而出也未必能夠取得理想效果。”徐姚搖頭說道。
杜濁世拍拍和尚的肩膀,笑他思維僵化道:“和尚,我們為何一定要去河山城?”
“河石城!那更是無稽之談,此城位於右平州大後方地帶,躍杜水……”
李開花突然間明白了杜濁世的用意,大呼道:“你是說崖壁山!”
“對!正是隔開上乾與右平的這個崖壁山脈,若是我軍能從此處入境,河石城不到兩千的守軍不足為懼。”杜濁世胸有成竹的說道。
“書生,你有把握越過此山?”
“願立軍令狀。”
兩日後,劉經腹點兵一萬五人馬,拜杜濁世為軍師,向上乾府右側的崖壁山脈進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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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冬的霧霜讓山脈的背陰坡顯得格外清冷,士兵行軍臉頰雙手都凍得通紅,難免有些怨氣之言。
“你說軍師是怎麽想的?上崖壁山這純屬於開玩笑,就算到達北側山峰又能如何?還能下山不成?”
“少說兩句吧!留著力氣攻城吧!”
“這麽說你相信軍師可以越過崖壁山?”
“哼!你是沒見過北豐的雪落陣仗,十萬戈狄人嘩一下全沒了,我們自己人都埋了兩三千,經曆過這種戰役,誰還懷疑軍師的才能?”
時至午後,一萬多兵馬已經到達了北側山腰,劉經腹下令全軍休整半個時辰。
劉經腹與杜濁世站在山路中央,望著陡峭豎直的山路。
“杜兄弟,翻過這道山梁可就沒路了。”劉經腹刻意提醒杜濁世早做準備。
“軍帥放心,越過此山,必有定奪。”
於是乎一眾人馬到達了北坡頂峰處,自山巔另一側往下望全是明晃晃的斷崖壁,這也是千年來為何無人在此地行走的原因。
“全軍聽令,砍樹削楔!”
杜濁世一聲令下,全數士卒在北坡伐樹,繼而將原木削成大木楔。
“定樁!”
“啪啪啪!”
一百多道木樁深埋土地,一條條粗長麻繩被拴在木樁之上,杜濁世今日這招險棋叫做飛渡崖!
“刀入鞘,攀繩而下!”
第一批軍卒抓著近百米長的麻繩向崖下攀爬,這種毫無安全措施的渡崖需要士卒強勁的臂力,一旦稍有鬆手便會墜身而亡。
“下!”
劉經腹指揮著士卒有序的攀爬繩索,每次下涯控製在三人以內,減少繩索的承重力。
有成功下崖的,自然也有失敗的,士卒墜崖而亡的慘叫聲讓後方同僚心生怯意。
“不可退!繼續。”
杜濁世右手微微一抬,後方多了五百位刀斧手,誰若敢臨陣脫逃,必定軍法處置。
狠毒已經變成了杜書生的標簽,為了完成計劃不惜任何代價,王朝興起需要流血,此方血更濃。
傍晚時分,一萬四千餘上乾步兵渡崖成功,穀底石窖中遍布血色,六百多位士卒因此喪生。
“全軍休息半個時辰,夜襲河石城。”劉經腹此時心智更加堅定,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一定要取下河石城………………
是夜,河石城。
零星巡邏的右平卒舉著火把在城頭上檢視,相對於前方的戰事來說河石城絕對是安逸的所在。
“喂!醒醒!敵軍來犯嘍!”一位右平卒打趣的逗弄著另一位昏昏欲睡的士卒。
“別開玩笑了,若是敵軍攻到河石城,整個右平州都沒了。”這位士卒換了一個姿勢繼續閉目淺睡。
城門前,五百位上乾卒已經趁夜摸到了牆角處,手中的弓箭對準城頭另一側的守卒。
“荒!”
城外遠處平原上第一支火把亮起,繼而大軍的喊殺聲音震耳欲聾。
“嗖!”
一位右平卒還未來得及發聲已經被冷箭射倒在城頭上,攻城肉搏戰就此展開。
“快!傳報節度使敵軍來犯!”
斥候從後方城門出城,一路狂飆縱馬右平城………………
這場戰鬥來得快,結束的也快。河石城的微末守軍根本抵擋不住這一萬多上乾大軍,很快城門告破,守將被擒。
“傳令全軍,加固城防。”
劉經腹入城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嚴防死守,現在攻守雙方一轉,上乾士卒變成了河石城的守軍,他們要將這右平的後方陣地變成上乾州的前沿攻勢。
杜濁世此時已經去了城主府“遊說”河石城主加入上乾州的政官行列,他的奇襲之謀又為劉經腹的軍事生涯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右平城,節度使府。
“啪!”
樊衍嗣一腳踹倒了傳報的斥候,他為了防備上乾州在河山城駐紮重兵,但千算萬算也沒有料到李賊會飛渡斷崖入境取河石城,這根木楔插在了他的心口上。
“傳命賈正道將輕騎撤回右平城,本官要親自奪回河石城,殺光李賊軍以泄心頭之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