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河石攻堅戰
“吱!”
沉重的木門被推開一道縫隙,光芒射入河石城府庫,顯現在眾人麵前的是堆積如山的陳糧,右平的富庶刷新了這些窮山坳人的認知。
“不愧是七十萬人口的糧產大州,這河石城的屯糧比上乾府城還要壯觀。”
“樊老大人的功績自在人心,隻可惜樊衍嗣是個犬子啊!”
“有這些糧食,守上一年半載也綽綽有餘。”
幾位上乾的偏將紛紛發出感慨。
“軍帥,軍械庫在糧庫左邊,金庫在城主府內,您看是否要逐一檢視?”河石城主已經自願歸降,樊似錦這杆大旗在右平州有極高的聲望,不弱於節度使樊衍嗣。
“不必了!曾城主深明大義,本帥頗感欣慰,這河石城的內政仍歸曾城主轄製,等到本帥攻下右平府城,再請主上論功行賞。”
劉經腹在右平州也當過軍帥,樊門東床也算一塊金字招牌。
“多謝軍帥!”曾城主是絕頂的通透人,在劉經腹手下做事也不算叛主之徒。
劉經腹點點頭走出官家庫,杜濁世正在門外與河石豪紳交談,穩定城中民心。
“諸位,此次我家主公應樊氏遺孤所請,前來為樊家掃清門戶,大家不必擔心,右平州還是樊氏的轄地,以後上乾與右平互為兄弟之邦,相互扶持共同壯大。也請諸位為樊門的未來盡心竭力。”杜濁世絲毫不提兩州並土的說法,一再強調為樊氏出兵討逆子。
“大人,樊老大人與我等有深情厚誼,為了樊家我等也願盡一分薄力,此次前來特送三千家仆,期許能助大小姐平定內亂。”
這些土豪大戶都是人精之輩,察言觀色個個拿手,既然你說的高尚,那我也做的妥帖,如此一來都是為了樊門再興。
“多謝諸公大義。”
杜濁世親自將這些豪紳送出府門,臨行時還不忘念上幾句樊老大人的功業,惹得這些大戶“痛哭流涕”。
劉經腹看到這一幕則不勝厭煩,此類人都是牆頭草,風來哪邊哪邊倒,表麵上各個油光水亮,背地裏盡是汙糟肮髒。
杜濁世似乎也看出了劉經腹的不滿,於是開口勸道:“軍帥,守城需重民心,這些大戶雖都是些油滑之輩,但在此時的確能派上用場。”
“肥頭大耳,沒得一點骨氣!為了一把肮髒錢做了多少齷齪事?以劉某的脾性宰光他們也不多餘。”每一個人的言語和出生經曆,執家教養有關,劉經腹曾是萬千佃農中的一員,對於這種欺壓百姓的大戶容忍極低。
“軍帥若有政見可向主公訴說,但此時守城為要,望軍帥暫息雷霆怒火。”杜濁世眼中每一顆棋子都有它存在的意義,想要贏下棋局不能忽視任何細節,至於如何洗盤,那不是他該考慮的事。因為他在洗盤中也是一枚棋子,執棋者也要有做棋子的覺悟。
“也罷!暫且放他們一馬,說說看,下一步樊衍嗣會如何攻城?”
杜濁世望著門梁沉思了片刻,隨即開口道:“右平一州的總兵力約有六萬餘,兩寒一戰折了兩萬,再除去兩萬餘輕騎,能夠集結的攻城部隊最多也就兩萬,想要奪取河石城,右將軍就要做出抉擇,他已經吃過一次內防空虛的虧,這一次隻怕要失理智了。”
……………………………………………………
右平城,節度使府。
右將軍樊衍嗣緊急召集了一幹將領,過府商議再奪河石城的戰事。
“大人,以末將愚見,若從河山調兵一萬,再加五千府兵,定可直破敵軍。”
“你是真的愚!再調河山守軍?哼!讓河山城再內防空虛,讓李賊大軍長驅直入?嗯?酒囊飯袋!”
樊衍嗣滿額頭都是黑線,他已經畏懼上乾州的奇襲戰,河山城的一萬五千兵馬他絕對不會再動。
“節度使,要不我等使用圍城斷糧之計?”
“你比他還愚?斷糧?開什麽玩笑?河石城在右平後方經營了多少年!府庫所儲存的糧食還怕斷糧計嗎?除了兵法死招,你們就不能想些變通方法嗎?”
樊衍嗣將手下的將領罵的是一無是處,沒有一人敢再出言獻策,右將軍現在處於極度怒火狀態,沒人敢觸他的眉頭。
“賈正道,依你之見呢!”樊衍嗣雖然貪圖享樂,但有識人之明,養父給他留下的能臣幹吏他懂得合理使用。
“主上,隻能抽調河山城守卒,讓輕騎入河山固守,方能兩頭顧應。”賈正道一臉擔憂的說道。
“有幾成勝算可以攻下河石城?”
“不到三成!右平步卒多是收編褚玉屏的南境敗兵,戰力本就不強,除此之外,河石城的那些大戶肯定貢獻了自家的府兵,合計人馬至少有一萬六千卒,所以勝算渺茫。”賈正道並沒有遮掩嚴峻的形勢,右平卒在上乾卒麵前屢吃敗仗,士氣已經跌到了低穀,就算雙方戰力相當,也難以打出想要的結果。
“那豈不是死局?”樊衍嗣怒吼道。
“主上莫急,這隻是紙上談兵,戰事未開,勝負難料。末將願做這攻城主帥,立下軍令狀誓取河石城!”賈正道想要憑借一己之力挽回敗局。
“我不要什麽軍令狀,本官要河石城!抽調兩萬輕騎給我攻城!”樊衍嗣已經失去了理智,這可是戰場大忌。
“主上,不可!輕騎善速不善攻堅,這是樊門立世之本!萬般不可動搖。”
賈正道立即阻止樊衍嗣的瘋狂想法,一位右平輕騎的培養代價可以抵得上二十位步卒,這麽寶貴的戰力怎麽可能用來攻城填命。
世人常言攻城掠地,攻城靠步卒,掠地靠騎兵,騎兵的先天速度優勢可以清掃城池外圍所有的遊蕩兵力,而非驅馬攻城,死於箭矢流石。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要坐等著東海賊和李賊攻到我右平府城嗎?”
“主上,不可自亂陣腳!隻要輕騎還在,沒有人可以踏足右平府,老大人給您留下的基業不會斷送的。”賈正道竭力勸慰道。
“東海白袍軍能攻城,為什麽樊家軍不能?本官意已絕,明日出兵攻城。”
樊衍嗣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樊丹青,在他心目中樊丹青不配為父,賈正道剛好觸及了他的怒點。
“主上,且聽末將一句勸吧!”
賈正道語氣變得哀求,輕騎和重騎豈能同日而語?輕騎可以一日襲五百裏,試問哪支重騎可以做到。
“把此獠給我叉出去!”
樊衍嗣現在心煩意亂,不想看見賈正道的麵孔。
“主上,這是亡路啊!樊衍嗣你聽到了沒有!”
賈正道自幼和樊衍嗣同窗共讀,他對主上的扶持情誼無人可比,隻可惜樊衍嗣做不了一位好節度使。
……………………………………………………
於是乎,次日清晨,兩萬樊門輕騎摻雜五千攻城部隊浩浩蕩蕩的向河石城進軍。
賈正道雖然昨日與樊衍嗣爭執不下,但今晨還是自願請纓擔任主將攻城,至少有他的存在,可以降低輕騎的傷亡率。
河石城,城主府。
“報!兩萬敵騎正向我軍城下殺來!”
“賈正道瘋了嗎?用輕騎攻城!”
劉經腹雖然討厭賈正道的一本正經,但從不否認他的軍事才能,以他的謀略怎麽可能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軍帥!搬運雜物守城!這次我們要重創樊氏輕騎,一舉拿下右平州。”
這是杜濁世最願意看見的一幕,少了這支輕騎的危險,上乾大軍便可輕而易舉的踏入右平之地。
“樊衍嗣!你丟你家先人了。”劉經腹已經破口大罵,他和這支輕騎有深厚的感情基礎,著實不願與之廝殺。
“軍帥!”杜濁世輕喚了一聲劉經腹,示意他注意自己的立場。
劉經腹微微平複心情向城樓走去,刀劍相向自己昔日的部隊,任誰也無法做到心如止水。
杜濁世看著劉經腹的背影雙目顯露精光,隨即拿定了主意,快步跟了上去。
時至午後,右平騎兵臨城下。
“將軍,現在是否開始攻城?”一位偏將向賈正道開口詢問。
賈正道微微搖頭道:“牽馬,本將要出陣!令攻城部隊向後撤退五裏,隻剩輕騎在場!”
“末將領命!”
“踏踏踏!”
右平攻城部隊有序的向後撤退,這讓城投上的眾人生了驚異!
“這些人在搞什麽?”
“到底是打還是不打?”
“怎麽退兵了?”
城上的守軍難以理解右平卒的行動,而劉經腹持刀立於城頭靜觀其變。
隻見賈正道驅馬向前,一直到達兩萬輕騎的最前列。
賈正道看了一眼身後如雲的旗幟,隨即大呼道:“下馬!”
兩萬輕騎迅速落地,筆直的立在馬身右側,這萬人下馬的場麵著實壯觀。
賈正道向前踏了兩步,雙目直視城樓上的劉麻兒。
“劉經腹,元通十五年履職於右平軍帥,在軍期間刻苦訓練兵甲,且愛兵如子,人人稱頌。後領右平輕騎北上昌黎,入岑百州,奇襲戈狄汗王部,力斬牧仁王,官拜征北將軍。”
劉經腹一件件豐功偉績從敵將口中而出,樊門輕騎皆麵帶自豪,這便是他們的軍帥,征北大軍劉麻兒!
“念!”賈正道右手一抬,兩萬輕騎齊聲而發。
“《劉麻兒兵法輯略》第一條:想要越權問問我手中的刀,和我腰間的麻繩同意不同意!”
“《劉氏兵法》第二條:全他娘的給我開刃,若是戰後刀上無血鞭打三十!”
“《劉經腹兵策》第三條:你我皆兄弟…………”
這些話是何等的粗俗,又是何等的動情,劉經腹手中握著刀刃微微有些顫抖,他陪這支部隊走過的路太多太長,已經融入了他的骨血。
“跪!”
兩萬輕騎撩袍下跪,猶如山河動,猶如漫海拓。
“軍帥,回來吧!”
“軍帥,想你啦!”
“軍帥,一起飲酒啊!”
這一聲軍帥,一生軍帥啊!即便大家都知道這是賈正道用計謀想要勾引劉經腹的惻隱之心,但最可怕的是假戲真做,許多輕騎臉上掛著淚痕,憶起劉軍帥的好處。
“我……”
劉經腹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他本就是個感性之人,見不得這種場麵,一朝同袍,豈曰無衣!
“放箭!”
漫射的箭雨從牆頭滑下,前排的十幾位輕騎連人帶馬命喪此地。
“是哪個狗日的放箭?老子剁了你信不信?”劉經腹看著昔日同僚倒在箭雨之下,怒血衝上腦門。
“軍帥!是我!”杜濁世從賈正道驅馬向前便知道他的計謀,戰場形勢不容兒戲,無情無義才能做勝。
“你……”
劉經腹滿腔的指責話語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杜濁世的狠毒讓人發指。
“軍帥要是累了,可以先休息片刻,這滿世的惡名由小生來背負,軍帥大可不必參與此戰。”
一身血紅書生袍隨著牆頭風飄揚,杜書生對劉經腹躬身一拜笑道:“軍帥,請!”
“你還是人嗎?”
“曾經是,將來也是。但現在未必!”杜濁世棄了小世太平,也許隻有等到大世太平,他才會穿回白衣,再做純良君子。
“本帥回府休息片刻,此戰就拜托軍師了!”
劉經腹從此刻開始也會像羨幼軒那般厭棄此書生,至少這絕情的畜生不配為友。
“軍帥慢行!傳令全軍,箭矢準備,隨意射殺城下輕騎!”
“嗖嗖嗖!”
箭矢再起,賈正道立即命令輕騎後退,讓後方步兵開始攻城,他的計謀隻差一步便可成功,隻可惜多了一隻無情的攔路虎,此時唯有血戰了!
“風揚萬裏載歌聲,君看我似純良人。哈哈哈!”
杜濁世聽著耳邊箭矢飛射的聲音,笑得格外寂寥,這世間懂他的人太少了,莊客算一個,和尚算一個,老父算一個。
河石城的戰事就此蔓延,右平的兩萬精騎與五千卒作為攻城方,上乾的一萬六千餘兵作為守城方,戰場無對錯,史書勝者寫。
向惡易,向善難,杜書生能否回到當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