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牌
一股無形的,常人難以察覺的生物波呈扇形向外擴散。
袁仲夏腰間的微型感應器適時顫動。
他立刻屏住呼吸,條件反射地把手壓在腋下,那裏有一個放著槍的皮套。
槍與子彈都是特製的,價格高昂,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動用。
袁仲夏抽空瞥了一眼感應器上的數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隔著這麽遠,竟然還測到了一個可怕的數字。
——這些以粒子形態存在的能量,可以在一瞬間從無害轉為狂暴狀態,然後攻擊一切生命體的大腦。
雖然是上班時間,小區裏還是有很多人,路邊隨處可見散步聊天的老人與玩耍的孩童。
千萬不能出事啊!
袁仲夏咬著牙關想,果然跟幽靈接觸還是太危險了。
相較隊友的緊張,直麵陸笛的晏龍依舊保持著冷靜。
“別嚇司機。”晏龍說。
“……”
這話聽著真耳熟。
袁仲夏一思索,對了,在幾天前的深夜。
陸笛隱身上了車,調侃突然持槍瞄準他的晏龍,不要嚇到開車的司機,防止袁仲夏手滑撞上馬路牙子。今天晏龍把這句話還回來了?
“司機要生氣了。”
陸笛嘴角抽搐,感覺自己與眼前這人搭了個相聲。
就,莫名的好笑。
隻一個呼吸的工夫,感應器數字直降到個位,袁仲夏鬆了口氣,心想隻要今天任務圓滿完成,別說生氣了,再來個幽靈上他的車都行。
陸笛一直帶著人在小區裏閑逛,不肯停留在一處,其實都是在防範。
防範埋伏、防範遠程狙.擊.手,他無意傷害這個小區的人,但身處人群之中勉強可算是立於不敗之地,沒有人想要不計傷亡地捕捉幽靈。
“今天的攤牌程度超乎我的預計,我得履行一下職責,避免我的同伴過度恐慌,把陸雲的身體嚇出心髒病。”陸笛轉過頭,對晏龍說,“你應該可以理解我們隱藏身份、忌諱官方的原因?”
晏龍點頭。
多重人格是一種心理疾病,也是精神疾病,需要治療與監護。
更何況還牽扯到了一樁命案——雖然陸雲的檔案記錄裏沒有,但是那個試圖侵犯陸雲的男人,確實死了。
於是不能被發現、不可以暴.露的想法就根深蒂固。
“現在,我們可以談一談合作的條件了。”陸笛明顯不願意多說自己的事情,他也不打算多麽深入的與官方交流,因為很多隱私不是屬於他的,而是陸雲的。
晏龍也看出了陸笛的態度與立場。
事實上促成這次會麵,以及基地方麵願意聽一聽幽靈的合作條件,正是因為“陸雲”來到商都這三年的行為。
多重人格是一個很特殊的心理疾病,每個人格有不同的喜好,有自己的性格與脾氣,他們連腦電波都不一樣。按理說他們的表現會非常特異與引人矚目,人格越多越是如此。
人格的切換有時是毫無邏輯、非常突兀的,旁觀者會受到驚嚇。患者記憶混亂,不記得前一刻自己說過的話。
可是“陸雲”很普通。
她有固定的食物喜好,固定風格的穿衣打扮,固定的生活習慣。
這是很罕見的協同現象。
因為多個人格同時“清醒”的時候,他們會爭吵,而分開掌管身體的時候,他們又一定會隨著自己性子來。陸雲表現出來的“理性”證明了陸雲的人格具備溝通能力,並且具有一定的默契。
這種溝通,始終在沒有攝像頭、也沒有外人的私密場合進行。
——以上結論在得到陸雲租住的小區物業提供的,幾份鄰居針對陸雲的投訴而確鑿。
鄰居指責陸雲在十點回家之後,大音量的播放視頻,或者是幾個人半夜吵架,每次都需要他們敲牆警告。
陸雲沒有男朋友,也沒有關係親密的朋友,樓道監控攝像可以證明陸雲家裏沒有房東以外的人來過。
晏龍緩緩地說:“你們在努力維持陸雲的生活,你們甚至遵守著主人格的習慣與喜好,所以你們才能達成一致,讓‘陸雲’看起來毫無異常……說實話,這個結論非常令人震驚。”
不止夏教授震驚,對多重人格稍微有了解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這簡直是個非常理想的共識狀態,所有副人格都對主人格有感情?表現出妥協與願意交流的態度?
也就是說,他們希望得到治療,他們希望改變現狀。
不管是融入原來的人格,還是……脫離陸雲而存在。
“陸雲是你們的共同利益,你們做任何事,都會先考慮她的安危……陸笛,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害怕,如果陸雲死去他們還能不能繼續活著。”
晏龍忽然壓低聲音:“我知道你們很難下這個決定,你的主張也遭到了同伴的一致反對,但是有件事,你們需要知道。”
陸笛訝異地抬頭。
“隕石的情況,有點不太好。”
“……”
陸笛瞳孔急速收縮,一瞬間無數念頭閃過。
然後果斷地說:“我希望你們能保護陸雲,始終讓她待在最安全的地方。”
“可以。”
晏龍回答得很快,這是一個早有預料的條件。
然後陸笛閉上了眼睛。
晏龍以非人的感知,察覺到那股熟悉的、屬於陸笛的生物波離開了“陸雲”的身體。
陸笛的身影在遠處被樓房遮擋的角落裏顯露出來。
原地留下的“陸雲”也適時睜開眼睛,滿臉的局促不安。
“你是?”
晏龍看出這是一個女性人格。
“我叫胡琴。”
女教師胡琴勉強鎮定心神,又看了遠處的陸笛一眼。
陸笛背過身,去逗弄小區的流浪貓。
胡琴咬了咬牙,鼓足勇氣說:“如果……我是說如果華夏政府答應保護陸雲,不拿她去做研究,在可能發生的災難裏盡量保護她,不讓她被瘋子與恐0怖分子找到,我們願意接受監管。”
“那些不違反倫理,能幫助到你們的研究呢?”
晏龍的話讓胡琴一愣,然後有些躊躇。
晏龍不等她再次切換人格,馬上說:“幫助陸雲的主人格蘇醒,幫助你們的其他同伴獲得獨.立存在的可能。”
“其實我、陸笛、還有蔣竽已經能脫離這個身體長期存在了……隻是沒有陸笛那樣的力量,是個貨真價實的幽靈。”胡琴苦笑著說,“這樣的人生有什麽用?沒有身體,就碰觸不到東西,品嚐不到食物。”
“即使這樣,你們還是希望獨.立存在,不是嗎?”
沒有人比晏龍更了解,獨.立存在意味著什麽。
尤其是那些具有完整人格,有自主思維,認為自己是“人”的幽靈。
綠化帶裏,流浪貓憤怒地揮出爪子,結果穿過了陸笛的手背。
貓不敢置信地看看爪子,又看陸笛。
開始了重複抓撓、抓不到的循環。
貓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表情與眼神都在懷疑喵生。
“陸笛跟我們不一樣……”
胡琴說到一半就閉上了嘴,她不習慣在外人麵前評價同伴。
不過別的人格可不這麽想,“陸雲”表情丕變,清秀的五官顯出凶惡的表情,聲音也轉為低沉粗糲,正是西裝男的聲音。
“他隻是想甩掉我們,甩掉陸雲,他早就想要這麽做了!”
西裝男蔣竽惡狠狠地瞪視晏龍,“那天在地鐵站,他看到了你,回家之後就不對勁!我早該有所預料才對,陸笛是最後誕生的人格,陸雲在那之後就沉睡了,所以他對陸雲根本沒有感情……”
西裝男忽然哽住,目光驚恐。
陸笛站直身體,沒用任何力量威脅,也沒有語言恐嚇,就是抱著手臂,似笑非笑地看著這邊。
西裝男:“……”
“你們沒有反抗他的能力,懼怕他?”晏龍挑眉。
西裝男胡亂地點著頭:“我們誰都沒有那種破壞力。”
他好像要努力糾正自己的形象,艱難地扯動嘴角,保持凶惡的姿態,“我敢發誓,一旦陸雲被你們嚴密的保護,他就天天不回來了!”
“有什麽不好嗎?”晏龍認真地問。
西裝男睜大眼睛,結結巴巴地說:“可是他……他是保護者,是必須麵對危險的那個人。”
“如果沒有危險呢?”
沒有的話,當然是一直沉睡了,就像這五天的生活。
晏龍再次問:“既然沒有危險,那陸笛在哪裏,做了什麽,重要嗎?反正你們也不需要他。”
西裝男卡殼了,半天才冒出一句:“這不對,不符合常理。”
晏龍點點頭:“那你們是正常的、噢,常見的那種多重人格患者嗎?”
當然不是了!
誰的人格可以離家出走?
“所以為什麽要遵守人格必須在身體裏的常理呢?你也好,陸笛也好,都已經擁有獨.立存在的能力了,不是嗎?”
西裝男張口結舌,晏龍卻不給他辯駁的機會,直接說,“事實上我們能讓‘幽靈’這種無形的存在擁有金屬實體,你想做蔣竽,還是繼續做陸雲?”
西裝男頓時動搖了,這時胡琴趁機把他擠了下去,重新獲得了身體的主導權。
“你說的是真的?”胡琴急切地問。
晏龍篤定地回答:“當然,具備觸感與嗅覺,能表達情緒,但不能吃東西。”
胡琴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又恢複過來。
“那也很好了,說實話,我們都像是被困在牢籠裏的人,感情與責任就是枷鎖。哪怕枷鎖消失,我們依然不敢離開。我們對改變陸雲的現狀毫無辦法,現在外界又充滿了許多我們無法應付的危險,也許……真的是時候改變了。”
“陸雲一共有多少個人格?”晏龍適時地提出關鍵問題。
這時陸笛慢悠悠地走過來了,他可以控製自身的能量粒子,隨著他的意誌行動。
不會出現走到一半散掉,也不會站在二樓時掉進一樓。
甚至可以決定幹擾,還是不幹擾錄音與攝像設備。
袁仲夏第一次在耳機裏聽到了真正屬於陸笛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
“哦,有十七個。”
“……”
“不過我們三個蘇醒的時候,其他人格隻能被動傾聽,或是隻有一點朦朧的意識。”
晏龍忽然問:“聽說你是最後一個出現的?”
“要查那件案子嗎?我看過相關法律,關於多重人格裏的危險人格犯下的罪,如果主人格一無所知或者沒有民事行為能力,就會被無罪釋放接受治療,這不是正好嗎?罪名歸我。”陸笛語氣輕鬆地說,“這座城市流傳的幽靈怪談,也是我幹的,其他人想做也做不到!”
胡琴心想這時候如果是蔣竽占主導地位,估計又要氣得半死。
“你的意思是,要以‘陸笛’的身份單獨承擔責任?”晏龍再次問。
“沒錯,陸雲是陸雲,我是我,可以完全分離。”陸笛淡淡地掃了胡琴一眼,雙手插兜打了個哈欠,“之前我提出的合作,也是由我執行,實話說,你要他們根本沒有用,就讓他們安安全全地待在你們的基地裏,接受保護。”
胡琴:“……”
袁仲夏:“……”
實話最傷人。
袁隊長確實想不明白,同樣源自陸雲的人格,蔣竽與陸笛的智商差距怎麽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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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吧,他聰明果斷又狡猾
他離開身體,讓晏龍認識認識其他人格,再飄回來
陸笛:看到了吧,感受到了吧
散了散了,上戰場前安置一下親屬,我就這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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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龍:計劃招收陸笛進隊ING
陸笛:嗐,我就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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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問,這次碰麵,參與人員總共有多少。
表麵上:晏龍、陸笛
其實還有跟蹤人員:袁仲夏
又其實,還有兩個編外人員:晏龍使用的身體,陸雲
真實的答案:陸雲這裏有十七個人(17包括陸笛,不包括主人格陸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