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陸雲的行李隻有一個箱子,還有某個非常紮眼的毛絨熊。
毛絨熊有一米高,陸笛隨意地往肩膀上一扛,就這樣出了門。
這一路回頭率極高。
饒是見慣了搬家的小區保安,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然後就看到一輛掛著軍用牌照的越野車緩緩開到小區門口,下來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麻利地給陸笛開了車門。
保安驚異地伸著頭張望,可惜沒有更多的信息給他八卦,車很快就開走了。
且說陸笛第二次上這輛車,熟門熟路的給毛絨熊找了一個合適的座位,還順手給係了安全帶,轉頭也給自己係上。
袁仲夏:“……”
幽靈狀態與使用實體就是不一樣。
副駕駛座的晏龍示意隊友好好開車,別再看後座的毛絨熊了。
“這隻熊,是陸雲的東西?”
袁仲夏剛剛拎過行李箱,十公斤不到。
這座城市的漂泊一族都是這樣,今天房東說不租了,隔天拎著箱子就能走人,沒什麽需要收拾的東西,個人物品少得可憐。
仿佛是蒲公英,隻有夠輕,才能走得更遠。
“嗯?是啊。”陸笛瞄了一眼毛絨熊,隨口說,“陸雲有抱著玩具熊睡覺的習慣。”
來到商都之後,大家也決定買一隻熊,照樣放在床上。
可惜大部分人格沒有這種習慣。
而且出租屋的床小,每天睡醒這隻熊不是在腦袋底下,就是地板上。
還有一次吧,整隻熊橫著杠在腰後麵,睡姿不對,起床之後腰酸背痛,氣得那天起床的人格把昨天睡前最後一班崗的那個人格痛罵了一頓,差點遲到。
這種吵架,可不是兩個人格的矛盾那麽簡單。
陸雲的十七個副人格,有的沒有主見,有的蠻不講理,有的人格與有另外幾個人格的關係好,集體排斥另外幾個人格。那些抱團的內部也有問題,表麵很好,實際上感情塑料。
不誇張地說,人格內部的鄙視鏈都有好幾條,搞理財的人格看不起打工的人格,打工的人格看不起負責承受痛苦的人格,負責承受痛苦的人格又看不起包括陸笛在內的所有人格,因為她才是對“主體”貢獻最大的副人格。
鹹魚陸笛:“……”
懶得睜眼。
你們十六個人快要有三十個群了,這還是在大家同住一個身體,隱私沒有保障的情況下。這要是所有人都像他與胡琴蔣竽那樣能離開身體,還不馬上來個一百八十集的勾心鬥角狗血劇?
假如人人都像他那樣有破壞力,可以幹擾其他人格的腦電波,這得書寫新時代的東周列國誌了!小國互毆,合縱連橫,鬥智鬥勇彼此吞並,最後剩下戰國七雄,由並不想COS秦國的陸笛統一神州。
但是——
統一有個毛用?
沒了這十六個沙雕同伴,誰去打工,誰做家務,誰幫陸雲洗澡上廁所?
算了,人一多,就有矛盾,多正常!
像陸笛就不喜歡蔣竽,經常給他臉色看。
坐到車上的陸笛拍了拍行李箱,問:“要不要檢查一下?”
“不用了,司機剛才用手持的小安檢掃描儀試過了。”晏龍說。
行李箱裏肯定有不適合看的物品,比如內衣。
不用問,收拾行李這活,肯定也不是陸笛幹的。
收拾完了,人格們再把陸笛推出來,應付這場他們完全沒有準備的“搬家”,畢竟是要去一個完全陌生、也許還不能隨便走動的地方。
陸笛盯著袁仲夏,剛才他根本沒發現那個所謂的小型安檢掃描儀。
軍方的高科技這麽多?
“渡船任務完成,全體撤退。”袁仲夏把耳機調了個頻道,對著埋伏小區外麵的接應人員下令。
陸笛若有所思,這個任務代號有點意思,引渡嗎?
“怎麽不叫‘破除封建迷信’或者‘解密都市怪談’?”
“……任務代號,當然越簡潔越好。”袁仲夏繃著臉,目視前方認真開車。
陸笛看了看路,發現車往城外走,他也不急,先拿出手機,然後對車上另外兩個人打個招呼。
“我先睡半小時,處理一下私人事務。”
袁仲夏一愣,沒明白。
結果往後視鏡一看,“陸雲”尷尬地對他們笑。
好吧,換人格了。
胡琴打開聊天軟件,向房東表示要退租。
房東很快發了一條語言過來,大意是合同到期還有兩個月,現在走隻退押金不退房租。
蔣竽立刻冒了出來。
他脫離了身體,顯現在旁邊的座位上。
“太過分了,就不該告訴他,轉手搞個短租,好歹能收回一點錢,今年股票形式不好,我有多難你知道嗎?”
蔣竽憤怒地指著手機。
這時房東又發來一條語音,要求在第三方的陪同下一起檢查房屋,確認無誤後再上交鑰匙。理由是陸雲住得時間太長,肯定有損耗,像是水龍頭、管道、牆壁之類的,需要扣除對應的押金。
“你看好了!他絕對會把衛生間那幾塊瓷磚的開裂變形算在我們頭上,他買的劣質裝修材料,南方又潮濕,不變形就怪了!”蔣竽氣憤地說,“三年了,我們從來沒拖欠過房租,他就這個態度。”
前排的晏龍想起調查的時候,發現陸雲名下有個股票賬號,還用手機購買白銀等小額理財操作。
因為原始本金不多,所以收益有限,不過大體上都在賺錢。這些錢除了繼續充當本金之外,有一半收益都打給了房東的賬號,填充房租缺口。
否則就憑書店員工的那份薪水,加上各類生活開銷,根本支付不了這個小區的房租,別看就差那麽百八十的,可是這裏房租一季度一繳,有時真的沒法一口氣拿出三個月的房租。
所以像陸雲的打工人,通常隻能跟人合租,或者找更小更舊的房子。
陸雲的情況肯定不能跟人合租。
晏龍若有所思,難怪蔣竽在所有人格裏占了一個重要位置,沒有他的話,陸雲的生活質量會差一截。
——看來蔣竽就是負責管理財產的人格了。
蔣竽情商不高,看著也不聰明,不過在金融這方麵的嗅覺還不錯。短線操作十分麻溜,沒踩過大雷,也沒被那些收益豐厚的殺豬盤迷住眼。
晏龍不懂金融,不過沒關係,量子計算機結論都給貼好了。
蔣竽雖然一肚子氣,但在胡琴“工作”的時候,也沒敢幹擾胡琴,身影一閃又回到身體裏了。
於是晏龍又觀察胡琴,胡琴正與房東發語音。
聲音溫柔,條理清晰。
仿佛天生有一手打圓場的本事,更充分地利用了自身優勢,帶著房東回憶這些年她確實是個省心的好房客,然後見好就收,說明自己確實有困難,要臨時趕回老家,鑰匙已經放在物業了。
效果也還不錯,房東的語氣好了不少,雖然還扣著兩個月的房租與房子押金,但是答應盡快去房子裏看看,如果本月底之前能租出去,房子也沒有任何問題的話,就隻收一個月的房租為違約金,其他連同押金一起都退回來。
袁仲夏常年當兵,跟社會生活幾乎脫節,聽得津津有味。
晏龍就更不用說了。
“見笑了。”胡琴握著手機,苦笑,“雖然看起來有了不錯的結果,但是具體怎麽樣,還是要看房東的良心。”
良心這東西可不好說。
“沒事,活到老學到老。”袁仲夏笑著說。
他覺得胡琴比陸笛容易相處得多,隨即心生警惕,果然是人格有專攻。
晏龍神情淡淡的,並不插話。
胡琴察覺到空氣不太對,她連忙說:“這些都是瑣碎雜事,你們根本不用學這種東西,你們跟陸笛一樣,需要麵對的是更大的危險。如果沒有你們,大部分人就連煩惱這些小事的機會都沒有。
胡琴說得真心實意,叫人生不出脾氣。
“麻煩再等等,我還要辭個職。”胡琴知道這兩人真正想談話的對象是陸笛,不過瑣事太多,她得一步步來。
二十分鍾後。
陸笛打個哈欠,看了一眼手機,上麵一個長達十來分鍾的已接電話。
陸笛不用看就知道是店長楊姐。
出院之後書店還沒恢複營業,員工就先辭了職,楊姐又一向照顧手下的員工,於情於理都要打電話問情況。
“嗯?你們這是什麽表情?”陸笛看了一眼袁仲夏。
十幾秒後,陸笛讀完了全部記憶,恍然。
原來是楊姐的囉嗦與詳細的叮囑讓這兩人長了見識。
“……員工不露麵要辭職,負責任的都要打電話問清楚,萬一員工遇害了呢?被綁架了呢?”
“商都的治安沒有那麽差吧?”袁仲夏嘀咕。
陸笛懶洋洋地說:“你不知道,有很多綁架報不了案,比如父母把女兒帶回老家結婚。”
陸雲忽然說辭職,她的身份證戶籍又是偏僻的鄉鎮,三年都沒回老家探過親,楊姐不懷疑才怪。
怕陸雲身邊有人監視,她要聽一聽陸雲的言辭有沒有反常之處。
不過胡琴用的理由是商都危險,想去別的城市打工。
楊姐少不得叮囑一番,大概就是女性辭職再找工作能遇到多少種陷阱,詢問陸雲是不是有困難,千萬不要隨便在APP上借貸等等。如果不是胡琴表現得很靠譜,這通電話十分鍾都打不住。
一樣是人情交際,辭職這事占用的時間再長,也比退租房子輕鬆許多。
人的一生就是這樣看運氣,看遇到了什麽人。
“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我們普通人的煩惱,你們不懂。”陸笛抱著手臂說。
“你是普通人?”
晏龍轉過頭問。
陸笛第一次被這樣反問,他尋思著怎麽辯駁呢,沒想到晏龍又說:
“沒關係,你很快就不是普通人了,努力啊。”
語氣平板,顯得最後三個字毫無誠意。
陸笛:“……”
他覺得這人是在暗示自己做不了鹹魚。
艸,相聲搭子果然是錯覺,鬥智互懟才是日常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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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笛的我是普通人終於被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