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無題
喬瑛若到時二老爺還跪在屋裏,楊氏陪在一旁,她也不敢坐,隻垂首站著,知道老太太不喜自己,也就沒有湊過去。至於大老爺、三老爺、劉氏還有三太太則都圍著老太太在勸慰,乍然瞧見還挺熱鬧,要是平常可聚不了這麽齊全。
喬瑛若進去時剛好聽到劉氏在寬慰老太太:“到底還是那碎嘴仆婦的錯,二叔到底是當爹的,管教兒子也是應該,雖是衝動了些,但他如今也認了錯,老太太就原諒他這回,否則傳出去也不好聽,朝堂上不得還要被人攻訐。”
再看屋裏喬繹也在,眼下正被老太太摟在懷裏,手中還拿著佛手在玩,隻是他到底年紀也不大,不出什麽哄饒話,又見著自己爹跪在堂上,就更不敢話了。但有他在,老太太瞧著表情確實是鬆動了。
隻是喬瑛若倒有些可憐楊氏,自己孩子病了也不能去看,還要留在這裏承受老太太的怒火,明明也不是她的過錯。
喬瑛若從二老爺身旁經過,喊了一聲“二叔、二嬸子”後才進去裏間,見著老太太她立馬又脆生生喊道:“祖母。”
“哎呦,瑛若快過來。”一見到她來,老太太立馬喜笑顏開。
喬瑛若走過去,和喬繹一左一右坐在老太太兩邊,她摟住老太太的胳膊,扭糖似的撒嬌:“聽釧兒祖母不吃飯,這可不行,瑛若還餓著呢,想陪祖母吃涼涼的紅果酪,炒的芝麻糖,現燉得軟爛的豬肘子,燒得香噴噴的羊肉,還有那火腿竹筍燉的湯,最好再切一盤醬肉。”
喬瑛若這麽一連串下來,老太太還沒什麽表現,倒是喬繹被她餓了,他午飯沒吃就被奶娘抱來了,眼下早就餓了,所以等喬瑛若一完,肚子立馬不爭氣地叫了。
聽到響動,喬繹臉霎時間通紅,埋頭有些不好意思。
“祖母你看,弟弟都餓了。”喬瑛若把頭靠到老太太肩上,邊笑邊拉她去看。
老太太被她得直笑,撫著喬繹頭發憐惜道:“這也都怪我,竟沒顧及到孩子,可憐見的,來,隨祖母去吃飯。”
喬繹害羞地點點頭,一麵被老太太扯著往外走,隻是他看看堂上跪著的二老爺,仰臉向老太太求情:“祖母,你叫爹起來好不好?”
老太太往那裏瞟了一眼,:“本來也沒叫他跪,他自己不起來。”
聞言大老爺立刻過去把人拉起來,板著臉:“還不快向母親請罪。”
楊氏也忙扯二老爺的袖子,二老爺就拱手道:“多謝母親諒解,喬灃知錯了。”
老太太癟癟嘴,沒理他,左右手一邊拉一個,扯著喬繹和喬瑛若往飯堂去,劉氏和三太太則跟在旁邊,打算跟過去伺候著。
末了三老爺看沒自己什麽事了,心裏頭還掛念著新養的雀梅,就先回去了。
吃過午飯後喬瑛若又留在老太太這兒睡了會兒午覺,醒來便直接去上學了,直到下午下學後她才找著空閑去看崔珝。
隻是沒料到楊氏和二老爺也在,見到喬瑛若來,還有些詫異。
喬瑛若見到他們也是僵了一瞬,但隨即就落落大方地喊道:“二叔,二嬸子。”
“瑛若怎麽來了?”二老爺問。
“我來看阿珝。”喬瑛若邊著邊往屋裏麵走,見崔珝躺在床上,麵色不是很差,心便放下來了。
而見她來,崔珝忙坐起身喊道:“瑛若姐姐。”
楊氏拿了靠枕給他墊上,邊摸了摸他的頭,一麵和喬瑛若:“三姑娘快坐。”
又:“翠柳,端茶。”
丫鬟搬來繡墩,喬瑛若順勢坐下,然後問道:“阿珝的病沒什麽大礙吧?聽茶月是著了涼,這麽熱的怎麽著了涼?”
楊氏解釋:“這孩子貪玩,昨個兒非要玩水,衣裳都給弄濕了,又沒及時換,可不就著涼了。”
“下回可不能這樣。”喬瑛若對崔珝。
崔珝乖巧地點點頭,隨即又拉住二老爺的衣服:“爹,你下回帶我去騎馬,我還要騎那匹紅色的馬,可威風了,你帶我去,我不玩水了。”
二老爺刮了下他的鼻子,寵溺道:“好,爹帶你去。”
“你也別太縱著他了。”楊氏。
“沒事,騎馬而已,孩子高興。”二老爺擺擺手,毫不在意地:“珝兒還,等他再大些,我讓他騎我的飛雪。”
“好耶,我要騎飛雪。”崔珝竄起來抱住二老爺,撲在他身上開心地直嚷嚷:“我要騎飛雪,爹你快帶我去。”
“好,趕明兒就帶你騎。”二老爺一麵摟住崔珝防止他別掉下床,一麵又笑嗬嗬地答應他。
楊氏在一旁笑著看他倆鬧,隻偶爾伸出手給崔珝整理一下衣服。
喬瑛若在一旁則聽得心裏翻江倒海,簡直覺得自個兒要重新認識二叔了,府裏誰不知道二老爺就是個黑麵閻王,別對旁人,就是對他自己嫡出的親兒子喬繹都不見得時時有這麽好的臉色。
還有飛雪,是前年二叔從一個西域馬販子那裏買來的,萬裏挑一的良駒,剛帶回府時三老爺也看上了,想騎馬溜一圈都沒被允許,為此三老爺足足念叨了有半年,到現在見了飛雪眼睛都直冒綠光。
喬瑛若直覺自己不能再坐下去了,一來是看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自己似乎有些多餘,二來她被二叔刺激到了,需要緩緩,就起身隨便找了個借口:“我去看看崔珩。”
話出口她就想打自己嘴巴,找什麽借口不好,偏偏提了他,弄得自己好像是為了他來的一樣。
楊氏:“珩兒在書房裏溫習功課。”
“我先過去看看。”喬瑛若完轉身往東次間走去。
較之西次間,這裏就冷清多了,除了崔珝寫字的聲音,旁的雜音一概全無,屋裏也沒有伺候的丫鬟,想必是不敢打攪,或者就是被崔珩叫出去的。
喬瑛若進來後也不自覺放緩了腳步,她看崔珩文章還沒寫完,屋裏又沒多餘的椅子,就先到琴案邊坐下,打算等他寫完。
崔珩足足又寫了有兩刻鍾才停筆,喬瑛若早就無聊地要睡著了,突然聽見崔珩:“有事?”
她心頭一驚,忙抬起頭,看到崔珩後才把一顆心放下來,咕噥道:“沒事。”
崔珩沒聽到她什麽,但也沒有多問,屋裏便又安靜下來。
喬瑛若幹咳了幾聲,看著他:“我來看阿珝,二叔跟二……你娘也在,我坐了會兒就出來了。”
“嗯。”
“嗯什麽嗯啊?”喬瑛若不滿他這樣冷淡地回答,當即皺著眉毛:“好歹也一句話。”
崔珝看看她,重新開口道:“我知道了。”
隻是聽他這樣喬瑛若也沒多開心,扭著手帕半響沒開口。
崔珝親自倒了杯茶端給她,又從桌上冰裂紋高腳盤裏拿了幾個橘子遞過去,倒也不是非拿橘子不可,而是果盤裏隻有橘子。
喬瑛若沒接橘子,皺著鼻子:“你給我剝開。”
崔珝沒吭聲,低頭就開始剝。
剝好一個喬瑛若就拿過去,等吃完了崔珩也已經把下一個剝好了。她一連吃了四個橘子,感覺嘴裏甜味兒夾著酸味兒,才讓崔珩停手。
崔珩手指頭上弄得都是橘子汁,便出去洗了下手,等回來就見喬瑛若拿著他方才寫好的經義在看。
見到崔珩回來,喬瑛若立馬就把紙放下來了,邊道:“你寫得都是些什麽東西?瞧著像是《論語》裏的話,可就是看不懂,真是能扯。”
崔珩嘴角抽搐了一下,忍著沒笑出來。
“你日後可千萬別讀成了書呆子。”喬瑛若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
“知道。”崔珩應聲,趁她不注意,嘴角飛快地勾起來,臉上露出一個笑,但又很快消失。
喬瑛若滿意地點點頭,拉過椅子坐下,伸手從筆架上挑了隻筆,竟也寫起了字。
崔珩好奇,走近幾步低頭去看,雪白的紙麵上,一行工整雋秀的蠅頭楷緩緩寫出,寫得是一首唐詩,正是李商隱的《夜雨寄北》。
崔珩一時有些怔了,不知是因喬瑛若寫得極漂亮的字,還是這首詩。
“我前些時候特意找了這首詩讀,果然寫得極好,你看看我寫得如何。”喬瑛若讓開身,好叫崔珩看得更仔細。
“好。”崔珩幾乎沒有猶豫,脫口而出。
聞言喬瑛若立刻笑起來,道:“算你有眼光,我這字,可是連舅母都誇好。”
崔珩抬頭看她,覺著離得太近,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半步,方才道:“三姑娘的字飄逸靈動,清新雋逸,頗有大家風範。”
“那你再看看。”喬瑛若朝他一笑,把寫好的詩放到一邊,重新拿了張紙,又換了支筆,蘸墨提筆,寫得還是《夜雨寄北》。
“三姑娘的歐體字寫得也好。”崔珩沒等她寫完便讚歎道。
喬瑛若把詩寫完,立刻換紙又寫。
崔珩探頭看著,等她寫了幾個字後才笑起來:“這仿得是《華山碑》。”
“不錯不錯。”喬瑛若滿意地點點頭,待把詩寫完,最後換了張紙,才用上自己慣常的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