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晝長人閑無聊煩
清晨,九歌迷迷糊糊地從薄被裏探出腦袋時,又聽到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
她皺了皺眉,眼睛都沒睜開又用被子蒙住頭,被子下的小臉皺成一團,什麽鬼天氣,雨季都已經過了,居然能還下個沒完沒了。煩悶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半個時辰,直到實在是睡不著的時候,才有氣無力地從床上爬起來。
被君羽墨軻派來伺候她的兩個丫鬟已經在外麵等候了多時,聽到裏麵的動靜,便一前一後地端著洗漱用的盆子進來了。
“君羽墨軻呢?”九歌懨懨洗漱完畢後,一麵吃著早膳一麵隨口問了句。
“回夫人,主子在書房。”
九歌夾菜的動作一頓,勾唇略帶嘲諷的笑笑,然後便沒再問為什麽。
大雨連續下了三天雨,九歌在這裏一住也是三天。
第一天她悶著頭在屋裏睡了一整天,第二天把逍遙居裏的每個角落都轉了一遍,第三天憋在屋子裏發了一天呆,今天是第四天。
君羽墨軻每天都隻在午飯和晚飯的時候露麵,其他時間都在書房裏,九歌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沒去過問他這幾天究竟在忙些什麽,而他也沒有要說的意思。
院子外麵連著一座遊廊,九歌站在遊廊下,抬頭望向遠處,今天的雨勢小了些,可天地間依然是白蒙蒙的一片。
她將手伸到廊簷外,掌心向上,任雨水滴落在掌心,感受著真實的涼意,眸光沉靜。
雨天不宜上路,多好的借口啊。
身為一個特工,最善於臨機應變和察言觀色。九歌隱隱有預感,君羽墨軻這幾天在忙的事和她有關,他能很好的把控自己的情緒和神情,卻無法隱藏眼底飛逝而過的疑慮。
什麽人能讓他疑慮?
什麽事能讓他在這個偏僻的小莊子停留三天?
“夫人,您衣服被雨淋濕了,我們回屋換換吧。”兩個丫鬟見九歌立在廊下久久不動,就裙裾被雨水濺濕都沒注意,隻好出言勸道。
九歌回眸看了她們一眼,眸光微沉,這兩姐妹說是君羽墨軻派來伺候她的人,倒不如說是監視來的更準確些。她們身懷武功,自己走哪跟哪兒,言行上沒有任何不恭的地方,但是會將她的一舉一動匯報給君羽墨軻,似乎還得了命令,不讓她離開。
每次隻要她想踏出莊子,姐妹二人總會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拿各種理由來阻止。也正因如此,九歌才覺得君羽墨軻的秘密和自己有關……
希望是她想多了。
“我去書房一趟,你們先回去吧。”九歌拿起坐凳的油紙傘,不容置喙說道。
兩個丫鬟互視一眼,稍微大點的那個想說些什麽,九歌卻沒興趣聽,撐起繪有江南煙雨的油紙傘,邁下台階,走進雨中。
逍遙居不大,繞過兩座跨院,能看到一片雨霧蒙蒙的小竹林,君羽墨軻的書房就在這片竹林後麵。九歌前天就來過這,隻是沒有進去。
當她踏進竹林中間的羊腸小道上時,便能察覺到暗處有幾雙眼睛在盯著,該是得了某人的許可,直到竹林深處的抱廈清晰地躍入眼前,仍不見有人跳出來阻攔。
九歌在回廊上收了傘,毫不拘謹的推開抱廈門,抬眼間就看見兩人,除了君羽墨軻外還有一個熟麵孔。
“九兒今天怎麽有空過來?”君羽墨軻見書房門被人毫無預兆的推開,麵上不見絲毫驚訝之色,笑意盈盈地喚了一聲。然後從書桌後麵走出來。
“何止是今天有空,自從踏入逍遙居,你見我忙過嗎。”九歌將雨傘放在門邊,抬眸望著坐在書桌後麵的君羽墨軻,目光深深幽幽。良久後,轉過頭,看向屋子裏的熟麵孔,笑吟吟地調侃道:“小侍衛,有一段時間沒見了,又出來蹦躂了?”
這個熟麵孔正是在塢城被九歌扔到美人堆裏享受的林崖。
當初就是林崖先回了當歸樓和連秋練的人交過手,她才能在樓梯口聞到血腥味,本來是想讓靈紫避開一劫,沒想到最後還是……心中輕歎了一聲,搖搖頭,甩去腦海中紛亂的思緒,再看林崖時,語氣中多了一份關懷,“聽說你受傷了,好的怎麽樣?”
自從九歌進門,林崖的臉色就很不自然,像是想起了某段難以啟齒的回憶,心中陣陣發虛。聽到九歌的問話,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春風得意樓的事他還心有餘悸,回話吧,不知道怎麽稱呼。不回吧,主子又在上麵坐著,他可不想因不敬之罪去暗室領罰。
“多謝……關心,屬下傷已痊愈。”林崖心中暗想,既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幹脆就不稱呼了,隻要言辭恭敬,兩位主子總不能為了這點小事記恨他這種小人物吧。
果然,九歌沒在意,君羽墨軻更不會在意,他現在隻關心九歌為什麽突然來書房了?並非防著她,隻是覺得她這一舉動有些反常。
“你的心情本王理解,大概再過幾天雨就會停,隻要雨停了,我們就上路。”君羽墨軻從書桌後麵走出來,輕柔地攬住九歌腰上,笑得像隻狐狸。
他知道這丫頭的好奇心不重,不喜歡過多插手別人的事情,就像她不喜歡自己探尋她和宣於祁的秘密一樣。突然過來應該為了別的事,看她眼底懨懨的神色,估計是悶在屋裏太無聊了。
林崖見兩個主子開始話家常,頓時就想退出去,可是剛才的事情還沒稟報,倒底該不該走呢?糾結了半天,他決定還是守在門外較為妥當。靜默無聲的退到門口後,不忘把書房門關上。
“再過幾天我就發黴了,”話落的同時,九歌一把拍開腰肢上的大手,回首看了眼緊閉的書房門,接著走到一邊的圓柱下,懶洋洋地靠上麵,一臉的不以為意,“下次能不能換個新鮮的理由,莊子裏明裏暗裏近百號人,我就不信弄不來一輛馬車。”
君羽墨軻看了眼倒映在門上的影子,對林崖的識趣很滿意,眸光轉向九歌,淡淡一笑,“以九兒的性子願意坐馬車嗎?”
似乎認定了九歌不喜歡坐馬車,不等她回答,又道:“與其悶在馬車裏一路顛簸,還不如在莊子裏來的自在。”
“你老是自在了,我特麽的憋屈啊。”九歌睨了他一眼,冷冷一笑,“坐馬車趕路固然不舒服,但總比被人監視來的舒心。”
君羽墨軻看著她,袖中的手指微微一緊,臉上笑意卻不變,“本王隻是擔心你在這裏住的不習慣,想派兩個人伺候你,並非監視的意思,你若不喜歡,本王撤掉便是。”
九歌聞言,眉心一擰,雙眸緊緊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有點看不透他,費盡心思派兩個人在她身邊監視,怎麽說撤就撤了?
“隨你。”九歌抿抿唇,也不廢話了,開門見山道:“坦明了說,在莊子裏悶四天,我的耐心都磨完了,雨天不宜趕路之類的借口也別說了,我知道你留在這兒有事情要處理,就像當初無緣無故要繞去塢城逗留三天一樣。你要是想再留幾天也行,我先回京!”
君羽墨軻眸色深了深,看著九歌一臉的平靜淡然,款款走到她麵前,伸手拉起她的手,似真似假道,“九兒,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難道你忍心拋下本王自己先回京嗎?”
“又不是生死離別,怎麽不忍心。”九歌聳聳肩,笑得雲淡風輕,“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回櫻城等你,你忙完了再來找我。”
據她了解,逍遙居就在櫻城郊外,進城也就兩柱香的時間,宣於祁和無雙還在城裏,有他們兩還有滿城的繁華熱鬧,總比待在這冷清的莊子裏有趣的多。她就不明白君羽墨軻為什麽不讓她回城。
“不行。”這不,她才開口君羽墨軻就否決了。意料之中的事九歌不至於驚訝,無奈地歎了口氣,淡淡道:“給個理由。”
君羽墨軻沉默一會兒,正色道:“無雙那瘋丫頭成天說一出是一出,你若和她呆幾天,早晚會被她帶的樂不思蜀。還有宣於祁,你們兩的秘密本王雖然不清楚,但也能猜出一二。除了本王給你的半塊墨玉外,你們還在找另外一半,如果他極力相求,以你們的交情,你定會留下來同他一起尋找……你心裏清楚,本王不希望你和風兮音見麵。”
最後一句話音將落下,九歌不由一震,她知道君羽墨軻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的霸道,卻沒想到他竟然就這樣義無反顧、毫不遮掩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她也知道君羽墨軻不是不相信她,而是對他自己沒把握……
對於任何人他都可以不屑一顧,就連楚翊塵、宣於祁他也可以漠然視之。唯獨麵對風兮音,他就沒那麽自信了。
從那天晚上講起在琅琊穀學藝的往事時,九歌便能聽出君羽墨軻對風兮音打心底裏是帶有敬意和仰慕的。能讓他有這種情緒的人,世間恐怕隻有這一個。
風桑的死讓他對風兮音一直耿耿於懷;但對於一些本質的東西,他越對風兮音了解,越是明白兩人之間差距……在他從小敬愛的師兄麵前,他的狂傲、自信、驕傲、統統瓦解。
眼前的一張容顏是那般的沉靜淡然,一雙明眸無波無緒的靜靜的看著自己,神情如海般深而難測。君羽墨軻忽覺得一股涼意襲來,握著的手不由一顫。
他知道自己被她看穿了,他不是擔心她藕斷絲連,隻是怕風兮音不肯放棄。
一旦她和風兮音單獨見麵,沒人敢保證他還會無動於衷,便是風兮音自己,隻怕也不能。
良久後,九歌平靜開口:“好吧,兮音的事暫且不提,大不了不見就是了。”
“九兒很善解人意。”君羽墨軻唇邊綻出一絲微笑,淺淺柔柔的。
九歌挑挑眉,好熟悉的話,似乎在哪兒聽過,回想了片刻,沒想起來便沒往心裏去。
“話說回來,我回京也好,不回京也罷,反正都沒什麽急事。怎麽聽你的意思,似乎很不希望我將行程耽擱下來?”九歌稍微頓了會,凝眸看著他,一臉地認真問道:“說留下來的是你,急著走的也是你,墨美人,你究竟在等什麽?”
君羽墨軻愣了愣,黑眸有光芒閃爍,隨即笑道:“這都能被你猜中,九兒的洞察能力好敏銳。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可不可以再等一兩天,相信本王,不會太久。”
九歌抬眸看一眼他,紅唇微抿,就在她猶豫不定的時候,安靜的書房裏忽然響起兩下敲門聲,接著便是林崖的聲音,“主子,夜亭求見。”
君羽墨軻眸色一凝,目光掠過九歌,略一沉吟,沉聲道:“進來。”
九歌奇怪地瞅著他的臉色,什麽事能讓他露出這副凝重的表情。
書房門被退開,夜亭疾步走進來,對兩人微微鞠了一躬,隨後遞給君羽墨軻一張卷起來的小紙條。
君羽墨軻沒有避諱九歌,接過紙條後,便攤開來看,紙條上赫然寫著八個字。
“淵帝有女,逸太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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