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主子樂極生悲了
翌日清晨,天公作美,連下幾天的雨終於停了,烏雲散去,洛川山頂出現了久違的陽光。
九歌剛出院子就在遊廊上遇到了君羽墨軻,仍是那一襲黑衣,眉目清淺,如一幅雨後初晴的水墨畫,黑曜石般的鳳眸有些幽沉,像是無底寒潭裏的漩渦,讓人探究不清當中深淺。
“今天這麽早就起了?”九歌看見君羽墨軻的同時,君羽墨軻也看到她了,神情與往日並無二致,目光柔和,薄唇邊彎起一抹愉悅的笑。
九歌笑了一下,譏誚道:“我若一覺睡到自然醒,豈不是又讓你有了留下來的借口。”
“本王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嗎?”君羽墨軻半勾著唇角,緩緩走近她。九歌聳聳肩,“那可說不準。”
君羽墨軻麵上笑意不變,垂著的眸光卻是認真的,看著九歌的臉,像是承諾般道:“九兒放心,就算本王對任何人失言也不會對你失言。”
九歌看了他一眼,緩緩別開目光,笑而不語。
她不是一個容易被感動的人,尤其是在這種對未來毫無預知的情況下。
早飯後,收拾好行李就該上路了。
莊外停著一黑一白兩匹上等寶馬,九歌認出白色那匹是君羽墨軻的坐騎,於是便向旁邊的黑馬走去,才邁出兩步就被君羽墨軻叫住了。
“九兒,追風野性未除,你騎踏雪吧。”
九歌記得當初陪無雙上西山寺的時候,君羽墨軻曾喚這匹白馬雪兒,當時她就覺得‘雪兒’太柔弱,配不上這等上好的馬兒,原來全名叫踏雪。那追風就是那匹黑馬了。
她對馬兒沒什麽研究,但知道君羽墨軻沒必要為這事誆她,且白馬看起來也比較有靈性些,便欣然同意了。
雨後的路不好走,官道上滿是積水,馬蹄踏上水花,惹得泥濘四濺。
九歌今日所穿的是藍珊親手為她縫製的月白色裙子,她不想把自己搞的太狼狽,所以一上午僅僅行了五十裏。
前麵一條河水潺潺而流,君羽墨軻說過了這條河,才算是出了櫻城地理疆界。
河水很清,看不出深淺,九歌拉著韁繩在溪邊躊躇了會,隨後跟上來的君羽墨軻卻連頭都沒低,就驅著追風過河,河水深及馬腹,剛好可以趟過。
到對岸後,他便翻身下了馬,“我們在這裏歇會兒吧。”
“好。”九歌求之不得,躍馬過岸時,環顧了一下周圍,“你以前來過這兒?”
“嗯,路過幾次。”君羽墨軻隨口應了聲,順手從馬背上拿下水囊,遞給九歌,“喝點水吧。”
九歌取出腰間攜帶的竹筒,拿在手中示意道:“我有!”
君羽墨軻笑了笑,又將水囊放回馬背上,“本王第一次見有人用竹筒喝水,你呀,怎麽總能想出一些新奇的玩意兒。”
九歌仰頭喝了口水,又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笑看著他,道:“聽說過水車嗎?平民百姓家都是用竹筒盛水,哪能像王爺左手持金樽,右手執玉杯。”
君羽墨軻彎著嘴角,反唇相譏,“漠北水源匱乏,糧草全靠後方運輸,據本王所知,你都沒去過江南,怎麽知道水車這回事?”
“書上看到的。”九歌摸摸鼻子,臉不紅心不跳道。君羽墨軻緩緩一笑,沒有戳穿她。
九歌走到一旁的樹蔭下,轉身時,見君羽墨軻卸了兩匹馬兒的嚼環,放由它們去河邊喝水。
正如君羽墨軻所說,追風野性未除,喝水都不像踏雪那麽安分,時而嘶歎,時而刨蹄,仿佛隨時都會暴躁起來。
九歌疑惑地看著兩匹馬兒,眉心微微皺起,似乎在為什麽而困惑。
君羽墨軻緩緩踱步過來,循著她的視線往河邊看了眼,似笑非笑道:“九兒似乎對本王的馬兒很感興趣?”
九歌點點頭,“忽然覺得追風有點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君羽墨軻聞言,有些遲疑的回頭看一眼追風,稍微沉吟了會,眸色一凝,但馬上又恢複如常,笑意盎然道:“除了毛色之外,九兒還能認得馬兒長相?”
九歌想了想,搖搖頭,“認人我都臉盲,何況是馬。”
“那就別自找煩惱了,”君羽墨軻目光轉向潺潺流水,唇畔笑意不變,“聽說這條河裏的魚不錯,肉多刺少,味道鮮美。”
九歌斜了他一眼,“然後呢?”
“然後本王想嚐嚐。”君羽墨軻回眸看向她,
“所以?”
君羽墨軻笑,“所以要麻煩九兒了。”
九歌冷冷看著他,隱忍不發。
“趕了一上午的路,有點餓了。”君羽墨軻找了一塊幹石頭,撩衣坐下,得寸進尺道:“這條河的水很淺,九兒快去吧,本王在岸上等你。”
九歌雙眸瞪著他,五指緊了緊,手中的竹筒被她捏的咯吱咯吱響,“很想吃魚是吧?”
君羽墨軻點點頭,似乎沒有發現她的怒火,麵上笑容依舊。
“想吃魚還不容易,”九歌深呼吸了會,臉上倏地綻出一抹微笑,笑容有些扭曲,“待我一腳把你踹下河,大魚小蝦任你挑選。”
說著,就氣勢洶洶地向君羽墨軻走了過來,正準備踢出一記無影腿,隻聽這家夥懶洋洋地叫道:“林崖,本王的話沒聽到嗎?還不快去河裏捉魚。”
“是。”對岸的一顆大樹上忽然竄出一道黑影。
九歌有些懵,抬頭望去,隻見林崖淩空一掌拍向河麵,被這一掌擊中的地方水花衝起兩丈之高,他不知從哪折來了樹枝,轟隆一聲之後,人影躍起,從水花中穿過,不一會兒就落在了這邊岸上,手中的樹枝上串滿了新鮮的活魚。
河岸上傳來馬兒的嘶鳴聲,九歌轉頭看去,追風像是被驚擾了般,開始暴躁起來,不停的拋起前蹄,貌似要衝出去。
就在此時,一聲尖銳的哨聲響起,哨聲很有規律,沒過一會兒就將追風安撫住了,馬兒的嘶鳴聲漸漸停歇,岸邊又恢複了寧靜。
從林崖出現到哨聲停下都發生在一瞬間。
“……”九歌有些愣怔,不等她回過神,林崖已經蹲在河邊開始洗魚了。耳邊傳來君羽墨軻含笑的聲音,“九兒這是要做什麽?”
什麽什麽?
九歌回眸看了眼自己,右腳還在做著踢腿的姿勢,而君羽墨軻此時正揚著頭,饒有興趣的笑道:“是在練功嗎?練得什麽功?姿勢有點奇怪。”
九歌愣了愣,有些尷尬地收回腿,輕咳了一聲,振振有詞道:“這叫無影腿,咳……據說可以吸收天地精華之氣聚入丹田,是佛教的一門上乘武功。”
“噢,原來是佛教內功心法,”君羽墨軻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果然高深,真是叫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九歌嘴角一抽搐,繼續跟他扯淡,“王爺是不是大開眼界了?”
“哈哈……是是是……大開眼界了,哈哈”君羽墨軻實在忍不住狂笑出聲,那笑聲極為張揚,都蓋住了樹林裏的蟬鳴聲,和這些天心事重重的樣子完全不同,看得出他此時的心情極為愉悅。
他是開心了,九歌卻不高興,這廝剛才絕對是故意的。讓林崖抓魚就一句話的事,他偏偏整出那麽多廢話,看來有意拿她尋開心。
死妖孽,真是欠揍啊。
耳邊笑聲不止,九歌臉色鐵青,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突然跳起來一腳狠狠地在他的腿上踩了一腳。
君羽墨軻始料不及,痛的悶哼一聲,道:“這又是練的什麽功?”
“輕功!”九歌冷冷一笑,然後非常不客氣地從他身上踩了過去,“是不是再一次大開眼界了。”
說罷,便找林崖弄烤魚去了。
君羽墨軻扶著受傷的腿,看了眼她瀟灑離去的背影,哭笑不得。
林崖弄了火堆,等魚烤熟的時候,君羽墨軻才過來,看了看九歌手中金燦燦的烤魚,又瞥了眼林崖遞過來黑不溜秋的一團東西,頓時有點後悔自己剛才的行為。
果然是樂極生悲了。
一陣清風送爽,酥香的味道飄了過來。
君羽墨軻醞釀了會,看著九歌,笑眯眯道:“九兒弄的烤魚真香,禦膳房做出來的魚都沒有你弄得酥脆香嫩。”
這是實話,九歌雖然不會炒菜,但弄燒烤的手藝絕對是一流,就連藍珊都自歎不如。
九歌手裏拿著兩根叉子,正吃得津津有味,聽到君羽墨軻搭訕,頭也不抬的“嗯”了一聲。
君羽墨軻目光落在她的叉子上,上麵串著兩條肥溜的魚,烤的金黃金黃,看著就讓人食欲大開。
香氣四溢的味道饞的他咽了咽口水,不死心道:“九兒,你一個人烤了四條魚,吃得完嗎?本王幫你分擔一條吧?”
九歌沒有回答,偏頭看了眼左手的一叉魚,眨了眨眼睛,一臉猶豫地看向君羽墨軻。
君羽墨軻見她動搖了,立刻擺出一副哀怨外加誠懇的樣子,希望可以博取多一些同情,“九兒你看,林崖烤的這是什麽東西,黑乎乎的一團,也不知道洗沒洗幹淨,萬一吃壞了鬧肚子,還得耽擱下午的行程,九兒烤那麽多,讓本王幫你分擔一些吧。”
“……”林崖暗暗覷了眼自家主子,心中有點委屈,他烤的東西隻是有點難看而已,以前主子吃的都沒事,這次還沒吃,就被貶低成這樣,好像自己要毒害他一樣,還好周圍沒別人,否則他十個頭也不夠砍啊。
九歌抬起叉子上的魚看了眼,接著看向君羽墨軻,臉上露出了輕柔的笑意,將烤魚送到他眼前,酥香味撲鼻,君羽墨軻心中一喜,連忙伸手接住,指尖還沒碰到叉子,九歌又果斷地將手收回了。
“王爺想吃是嗎?很簡單。”
“九兒有什麽條件盡管說。”君羽墨軻下定決心,不管九歌說什麽他都會同意且辦到。不僅是為了解饞,更是為了自己的承諾。
“沒什麽條件,想吃還不容易,”又是這句話,君羽墨軻感覺不妙。
果然,隻見九歌唇邊上揚一抹完美的弧度,笑得溫柔可人,“魚有,火現成,自己烤唄。”
君羽墨軻,“……”
林崖壓低著頭,肩膀顫抖了幾下,看吧,不是不報,隻是時辰未到。
最後,君羽墨軻還是默默地咽下了林崖烤的黑團魚。
午後,河邊很靜謐。
九歌接連睡了幾天覺,忽然顛簸了一上午,這會兒有些倦意。見他們還沒吃完,便在君羽墨軻剛才坐的那塊大石頭上打盹兒。
君羽墨軻瞅準了時間,趁九歌快要進入夢鄉之時,在她耳邊突然擊掌。九歌嚇得一個激靈,差點從石頭上掉下來,還好被他及時拉住了。九歌毫不留情地揍他一拳,君羽墨軻眼疾手快地避開,九歌打了個空。
“再睡下去就要天黑了,該上路了,”君羽墨軻心裏平衡了,說話的語氣有些怡然自得。
九歌怒目相向,好半晌才忿忿不平的去河邊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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