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敗蕭何

  日漸西斜,殘陽泣血,晚霞染紅半邊天空,悲壯略顯蒼涼,幽暗的千影殿內,一片沉寂。


  時間過得似乎特別慢,所有人的心弦都繃得緊緊的,如同滿弓,稍稍扯一下就有崩斷的危險。


  夜,漸漸沉了……


  花非葉像是丟了魂般,兩眼無神地盯著前方,直到院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瞬間回過神,視線迅速落在來人臉上,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找到了嗎?”


  樓中月麵『色』凝重地搖搖頭,“正值汛期,河水湍急,怕是已經被衝走了。”


  “那就去找啊!”花非葉低吼一聲,紅著眼眶道“方圓十裏找不到,那就二十裏、三十裏,三十裏沒有就去下遊找。把所有人都派出去,一部分沿河打撈,一部分挨家挨戶地查問,總之一定要找到,生要見人,死死也要見屍!”


  樓中月靜靜看了他一眼,站著不動,花非葉眸光一狠,怒道“你是不是沒聽懂我的話?還在這做什麽!去找啊!”


  樓中月眸光一沉,沒有說話。


  “好,你不去我去!”花非葉胸腔裏湧起一股無法壓抑的暴怒,一甩衣袖,轉身就要離開。


  樓中月一把扣住他的肩膀,音『色』冷肅,“站住!你去哪?裏麵的兩個人不管了嗎?”


  花非葉愣了下,搖搖頭,“管不了那麽多了。”他瞪著雙眼,神情有些恍惚道“我隻知道,如果找不到鬱漓央,我們都得死。”


  “花非葉,別再自欺欺人了。”樓中月沉默了會,鬆開扣在花非葉肩上的手,側過身,字字犀利道“契風崖山勢陡峭,鳥獸絕跡,下麵是泗水峽穀,暗石嶙峋,別說是人,就算是快石頭從那麽高的地方落下去,也會被激流擠壓的粉身碎骨,更別說如今正是夏季多半屍骨無存了。”


  花非葉失『色』的唇一陣哆嗦,半晌沒有回過神來,過了好一會兒,佝著身子,順著牆壁一點點的下滑,然後頹廢地坐在地上,語無倫次道“都是我的錯,小表嫂是被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她就不會掉下懸崖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濃稠的夜『色』中,男子蜷縮在牆角,低啞的聲音中是無盡的痛苦和悔恨,他將臉埋在雙掌間,肩膀微不可查地顫抖抽動著。


  “當時情況危急,你也是無心的。”樓中月低眸看了他一眼,凝聲道“我讓人接了幾根長繩,試著從懸崖上往下找,看看能不能在峭壁上查到一絲線索”頓了下,道“盡管希望渺茫,但你放心,派出的人手暫時不會撤。林崖帶人去沿河兩岸搜尋了,一旦消息就會立即傳回來。”


  花非葉嗓音一哽,身心疲憊地閉了閉眼,半晌後才啞著聲音道“多謝。”


  “分內之事,沒什麽好謝。”何況,他也有失職的地方。


  如果不是他看守不嚴,鍾黎也揮不出那一記致命的鐵索偏頭看了眼院內,樓中月道“主子還沒醒嗎?”


  “沒有。”花非葉胡『亂』地抹了抹眼角,從地上站起來,回首望著院內,苦笑道“幸好你及時把他打暈,不然他也就跳下去了。”


  九歌墜崖後,懸崖上一片混『亂』,君羽墨軻就像瘋了一般,全然忘了刺向太後的那一劍,順著九歌墜落的地方就撲了下去,花非葉剛好離他最近,眼疾手快地卷住他的手臂。


  兩人掛在懸崖邊,崖頂響起太後淒厲的慘叫聲,花非葉心急如焚,尚不明所以,正要把君羽墨軻甩上去,手腕突然咯吱一響,竟是被那瘋子殘忍地折斷了。


  由於劇痛,他不自覺地鬆了手,生死攸關之時,樓中月跳下來救了他們,並且一登上崖頂就果斷打暈了君羽墨軻,接著換了一隻手臂托住他。


  因為先前那隻手臂,在救人之後,便以常人無法做到的角度彎折著


  “你的胳膊沒事吧?”花非葉瞧了眼樓中月的右臂,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做感同身受。


  樓中月聞言一頓,似乎這才想起手臂脫臼了的事,隻見他將完好的左手搭在受傷右臂上,猛一用力,接著麵不改『色』抬起頭,“沒事了。”


  聽到骨節交錯的聲響時,花非葉頭皮一陣陣發麻,不由自己地『摸』了『摸』受傷的手腕,想著做人還是要對自己好點,尤其是像他這麽斯文的人,還是再忍忍,留著等會讓大夫來包紮一下。


  想到這,花非葉眸光一黯,抬頭看向另一側殿宇,俊朗的臉上出現了鮮有的複雜之『色』。


  樓中月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鎮定道“太後如何了?”


  “生命無憂,但下半輩子隻能在四輪車上度過了。”


  九歌墜崖時打出的最後一劍,確實如她所願,狠狠地貫穿了太後的身體。隻是由於飛出懸崖後,身體開始下降,以至於劍打低了。


  當時,淩厲的劍氣勢不可擋,在上百人的眼皮子底下,殘忍地紮進太後的膝骨,又從膝蓋後衝出,活生生的削斷了一條腿,血肉橫飛。


  情況完全出乎在場所有人預料,包括太後,前一刻還沉浸在殺了九歌的痛快中,下一刻就被斷腿之痛折磨得昏厥了


  回想起那一幕,花非葉怵目驚心過後,又有些五味雜陳。


  他明明一早就發現了姑母的計劃,卻什麽都改變不了,甚至火上澆油,間接害死了孟無緣

  他帶著樓中月及時趕到,本是為了救人,最終竟親手將她打落懸崖。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生亦因他,死亦因他。


  真是諷刺!


  花非葉緊抿著唇,希望能像從前那樣沒心沒肺笑一笑,扯了扯臉部肌肉,怎麽也笑不出來。心中一片苦澀。


  等黑狐狸醒來後,他離死期也不遠了。


  “鍾黎死了嗎?”花非葉突然問。


  “還沒。”樓中月頓了下,道“把暗室,等主子醒來再處理。”


  花非葉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因為他很清楚樓中月為何不殺鍾黎。


  鍾黎的父親是千影殿前任右使鍾長峰,和樓中月師出同門,兩人親如兄弟,家族世代同為君羽氏暗衛,後來在君羽天協宮變護主身亡,隻留下鍾黎這一女。


  樓中月斷不可能殺害兄弟的遺孤,唯一能做的,隻是不『插』手這件事,按照教中規矩,一切交由主上定奪。


  夜深人靜,千影殿的左右使沉默地站在院牆外,一夜孤獨,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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