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深刻絕望
“方才塢城的眼線來報,有人在查孟無緣的死因。”花非葉正在交代下午回京的事,樓中月突然從殿外進來,看了眼他身側的黑衣人,麵無表情道。
昏暗的大殿內,花非葉目光一凝,若有所思地抬眸看向他,“靈回之巔的人?”
孟無緣是靈回之巔的天璿護法,地位超然,如今突然暴斃,楚翊塵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還不確定。”對於行事嚴謹的樓中月而言,能說出這句話證明已經有八分確定的。
花非葉眉峰微蹙。
當日契風崖上太後所說之事過於驚駭,尤其是先帝對前朝皇後違背君臣之道的情愫,以及太後對藍『吟』雪遺體殘忍至極的處置,一旦被泄『露』出去,君羽皇室的顏麵將『蕩』然無存,而且有楚翊塵等前朝舊人在暗處虎視眈眈,稍有不慎便會引起天下大『亂』。
所以下山後,他立即將此事壓下來了,命孟梁把所有知情人全部聚集在城主府內不得外出,並在府內外設了眼線,連卓清和連秋練那邊也派人警告過,並在毒瘴穀外安置了人手,決計不讓當日之事外泄。
“楚翊塵出現了嗎?”
“沒有。”樓中月道“不過今早有兩個自稱是孟無緣故交的江湖人去城主府吊唁,其中一人已查明是千機閣龍原,另一人暫時不知身份。”
“龍原?”花非葉琢磨著這個名字,兀自道:“沒聽說他和孟無緣交好啊。”
“也沒聽說他和楚翊塵有關係。”樓中月麵無表情地補充道。目光轉向花非葉身側的林崖,眼底有驚訝之『色』一閃而逝,“找到了?”
君羽墨軻一行人到塢城後,林崖就被派回千影殿處理一些事情,並未參與契風崖一役。後來九歌墜崖,夜亭身受重傷,所以帶兵尋人的事便落到他身上。
林崖搖搖頭,黯然道“屬下帶四旗的弟子沿著河流找了一百多裏,都未曾發現夫人的下落,世子認為夫人已經所以讓屬下回來。”
樓中月默默看了花非葉一眼,沒有說話。
契風崖下無命存,泗水峽間斷亡魂。他久駐塢城,自是清楚這句話絕無一絲誇張的成分。從九歌墜入懸崖那刻,他便知道任務失敗了。
對的!對他而言,上契風崖救人隻是一個任務,和他平時所接的任務沒有任何區別。
在那之前,他不認識九歌,也不熟,不會像花非葉,亦或是林崖那般感情用事。
派人出去找,不過是為了安撫花非葉內心的悔恨,隻是為了在主子醒來後有所交代,但他打心底,從沒覺得九歌還可能活著。
別活著了,他認為找到屍體的可能『性』都很渺茫。
正逢汛期,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十有屍骨無存了。
“那天活著下山的人不少,我看瞞不了多久。”樓中月看著花非葉,冷酷道“楚翊塵現在是朝廷緝拿的重犯,依我之見,應該可以先下手為強。”
花非葉看他一眼,道“且不說殿下內功還沒恢複,就算恢複了,怕是也沒心情管這些事,你覺得憑我們兩還有官府那群酒囊飯袋就能抓的住楚翊塵?”
“至少可以先鏟除他手裏的勢力。”樓中月斬釘截鐵道。
花非葉沉『吟』片刻,垂了垂眼眸,低聲道“先放著吧。”
“為何?”林崖以前是君羽墨軻的暗衛,和花非葉關係不錯,聽他這麽說,忍不住『插』嘴道“當初主子為了剿滅靈回之巔叛眾,不惜從青州調兵,後來被夫人阻撓讓他們逃脫了。如今叛黨再次現身,何不依左使所言,趁此一網打盡?”
花非葉抬眸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別忘了,我們下午就要回京。”
林崖頓了頓,道“屬下認為回京之期可以延後,當務之急是剿滅叛黨。”
花非葉微怒,狠狠地瞪著他道“回京之期是你說改就能改的嗎?姑母腿傷嚴重,需盡快回京讓太醫,如若耽誤使傷情加重,你擔當得起?”
林崖有些愣忡,太後的腿從膝蓋以下都沒了,能怎麽耽誤,難道早點回京,宮裏的太醫還能拿別人的腿接上不成?
況且,如果太後知道留下來是為了抓捕逆黨,恐怕會更加樂意改期吧。
林崖正疑『惑』著,耳邊冷不丁響起樓中月冷酷的聲音。
“你不與楚翊塵為敵就能彌補心中的愧疚和悔恨?”樓中月神情冷峻地看花非葉,殘酷地指出事實,“當日聽到那件事的人不少,以他的能耐,遲早會查到鬱姑娘墜崖的消息,進而得知藍皇後被分屍之事,等楚翊塵得知一切真相後,你覺得他會姑息容忍?”
“他不會查到真相。”花非葉抿了抿唇,道“楚翊塵這個人很重情義,說直白點,就是比較意氣用事,等他得知小表嫂墜崖的消息後,就不會心情再深究了。”
“即便如此,鬱姑娘也是因我們而死,他難道不會找主子尋仇嗎?”
“那是以後的事了,”花非葉肯定道“至少在近期,他一門心思隻會撲在尋人上,等想起報仇之事,我們已經在京城了。”他抬眼看向窗外,一臉平靜,“而且到那時,主子的功力也該恢複了”
以他對君羽墨軻的了解,到那時就算楚翊塵找上門,他也不會還手
樓中月深深看了花非葉一眼,最終也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搖搖頭,淡聲道“我不過問朝堂上的事,你若執意如此,後果也由你一並承擔。”
花非葉點頭,“那是自然。”
確定不管叛黨一事後,樓中月便開始關心起下午的行程,“回京之事都安排好了?”
“嗯,姑母腿上的傷還沒完全愈合,不能太顛簸,所以打算先走水運,到潼關後再乘鳳輦回京,屆時皇上會派禁軍來接。”
“太後那邊如何?”樓中月問。
花非葉苦笑,“還能如何。”
九歌打出的那致命一劍雖未傷及『性』命,卻讓她成了有史以來第一個身體殘缺的太後。人都死了,她心中恨意卻分毫未減,反而因此事更甚。
今早花非葉本想去給太後請安,才走到院外,就聽到房內傳來各種肮髒汙穢的辱罵聲,從九歌一直問候到藍『吟』雪,最後連先帝也問候到了,用詞堪比市井潑『婦』,他站在門外駐足聽了片刻,決定還是不要進去當受氣包。
不過換個角度想他也能理解。
姑母靠著頑強的意誌,承受了撕心裂肺的削骨之痛,忍受了膝骨關節磨合之苦,好不容易站起來,還沒完全恢複,又當眾被人斬去一條腿
這一切宛如一場噩夢,噩夢驚醒後,從此就再卻站不起來了,想要銼骨揚灰的那個人也不在了,除了痛恨什麽都做不了。
早知道一開始就不給她希望,不請去櫻城,不請風兮音,免得承受兩次斷腿之痛後,又帶來了更深刻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