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帝王心思
塢城境外有靈回之巔叛黨作『亂』一事,早已在中原一帶鬧得沸沸揚揚,宣於承和藺良哲雖遠在京城,卻皆有耳聞,草草略過奏折上的內容後,藺良哲上前一步,道“據奏折上所言,叛黨已滋事日甚,有嘯聚山林之勢,既然花世子已查明靈回之巔乃前朝餘孽,那便不能姑息,臣以為應防患於未然,即可派兵圍剿將,永絕後患。”
睿帝微微點頭,目光轉向宣於承,唇邊笑意不達眼底,“丞相意下如何?”
“回稟陛下,臣認為,叛黨作『亂』或許另有內情。”宣於承從容不迫的跨前一步,道“從表奏上看,叛黨一直徘徊在泗水峽往黃河下遊一帶,除了與緝捕官兵發生衝突,並未傷及百姓。此事多半與鬱漓央之死有關,靈回之巔的人興許隻是在尋找鬱漓央屍身,行為中難免帶有江湖草莽氣息,並非謀逆。所以臣認為,應派人前往中原,徹查此事,若能以撫代剿,必然民心所向。”
“依丞相所言,難道非要等到叛賊打家劫舍,自封為王了才算作『亂』?”
“臣並無此意,隻是認為應該先探查實情,再作定斷。”
睿帝揚唇冷笑,“派大臣探查實情,一來一回少說也得耽擱半個月,若真如你所講,那倒也罷,如若楚翊塵一早就有反叛之心,難道要等到他占據中原朝廷再出兵征伐?”
宣於承捏緊了手,略微沉『吟』,俯首作揖道“陛下所言有理,老臣愚鈍。”
睿帝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轉向一旁的鬱淩雲,詢問道“鬱卿認為剿滅前朝叛黨之事,派誰領兵較為適合?”
“陛下恕罪,”鬱淩雲垂首俯身,道“臣遠離朝局多年,對朝中官員不甚熟悉,不敢妄下定論。”
“既然如此,不如定北侯親自領兵剿滅前朝餘孽,待得勝歸來,也算是以表忠心將功抵過了。”睿帝冷不防地說道。
鬱淩雲兩頰的肌肉繃緊了一下,俯身跪地,“謝陛下厚愛,隻是臣已老邁,不敢擔大任。”
睿帝眸『色』深深地看著他,眼神略帶探究,仿佛在思忖著什麽。
藺良哲見狀,忙上前道“陛下,臣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既能澄清定北侯的罪名,亦可為我朝增一名良將。”
“哦?是何人?”睿帝雙眸微眯,明知故問道。
“定北侯世子鬱玨。”
一旁久久未作聲的花非葉聽到這個不算陌生的名字,眸光微動,悄悄覷了眼藺良哲,又重新低眉斂目。
“鬱玨?”睿帝琢磨著這個名字,挑眉道“大漠沙如雪,少年身似雁。鬱世子的統兵的能力朕確實有所耳聞。”
藺良哲頷首,道“陛下英明,定北侯世子原是西北戍軍中盛傳的少年將軍,十歲就隨定北侯上戰場,為人處事穩重謹慎,是難得的將帥之才。”
“太傅言之有理。”睿帝垂眸看著跪在地上默不作聲的鬱淩雲,揚聲道“圍剿叛黨一事刻不容緩,朕封定北侯世子鬱玨為討逆將軍,統兵五千,後日出征南下。定北侯可有異議?”
鬱淩雲嘴角動了動,終是沒說什麽,再次叩首道“臣代犬子謝主隆恩。”
睿帝掃了眼下麵神情各異的三人,麵上『露』出一抹疲憊,淡淡道“此事已定,三位愛卿若無其他事情,那便退下吧。”
“是,臣告退。”
待三人退出殿外後,睿帝將手中奏折放下,抬眸看向禦書房門口,臉上疲憊之『色』一掃而光,“非葉,依你看,朕今日的處置,是否會讓定北侯寒了心?”
“以我對定北侯了解,他並非貪戀權位之人,隻是降了一階,應該不至於。”花非葉沉『吟』道“如果真要說不滿的地方,估計是對小鬱小姐的處置。看得出,他對鬱小姐的身世並不知情。”
睿帝淡淡地嗯了一聲,沉凝良久方,道“你可有查明鬱漓央是如何成了他的女兒?”
“查過了,可聖寧之變發動時,宮中一片混『亂』,藍皇後殉情時,身邊並無女嬰”花非葉皺眉道“依我推測,藍皇後臨前,應該將女兒交給了身邊的侍女,或者其他什麽人,但這人沒有逃出去,死於『亂』箭之下,後來負責清理宮城的鬱淩雲發現了屍體中的女嬰,動了惻隱之心從而養在膝下。”
睿帝略略點頭,“人已死,多說無益。定北侯是父皇的親信,一片赤誠,朕也不信他會因為此事生出異心。”
花非葉抬眸看了眼睿帝,未置一詞。
如果說這句話的是君羽墨軻,他一定會反問一句,既然相信定北侯不會有異心,為『毛』還要將人軟禁府中半年。
話說定北侯回京也才半年呢,六部官員尚沒認全就被軟禁府中,軟禁相當於革權。在剛回京如日中天的時候沒有積累點人脈,等半年出來後,誰還記得除夕宴上那個光鮮亮麗受人追捧的萬戶侯啊。
哦不,現在應該說是千戶侯了。
花非葉不得不承認,皇上這招用的真高明,打了人一巴掌又給了顆甜棗,剛把人軟禁又封了人兒子。
討逆將軍,不大不小五品官,等鬱玨吭哧吭哧的爬上來後,估計鬱淩雲也入土為安了。
就在花非葉天馬行空的時候,睿帝已擬好了一封聖旨遞給身側的宣紙太監。
“送去定北侯府,告訴定北侯世子明早不用進宮謝恩,讓他好好準備,朕等他凱旋。”
“奴才遵命。”宣紙太監俯首躬身,緩緩退出去了。
花非葉看了眼高公公離去的背影,低聲道“皇上,恕我直言,憑鬱玨的功夫,恐怕不是楚翊塵的對手。”
年初時,他和鬱玨在大街上交過手,小哥兒的武功頂多跟夜亭差不多,還不如他。他都沒信心打得多楚翊塵,就憑小哥兒那一股子憨厚勁兒,真令人擔憂。
“取勝並不完全靠武功,行軍之道,講究兵法策略,以弱勝強,以少勝多,若有合理的戰術,活捉楚翊塵並非不可能。”睿帝麵『色』肅然,鄭重道“定北侯世子既有少年將軍之名,應該明白這個道理,這次就當給他一個機會,如能得勝,將來朕必委以重任。”
“”聽了這番話,花非葉算是深有感觸,他覺得自己還是適合在君羽墨軻手下打雜,至少說話不用拐七八個彎,也不用被人試探。
“宣於祁走私黑火一事你可聽說?”
正及思忖間,突然聽到睿帝的聲音,花非葉眸光一閃,頷首道“聽樓中月提起過。”
剛宣於承在的時候,睿帝未提此事,還以為他忘了,沒想到竟然這個時候提起,花非葉眼眸微垂,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隻聽睿帝道“當年父皇派宣於承去捉拿逸太子,東宮卻無緣無故起火了,現場那麽多人,居然沒一個去滅火。現在看來,那場大火必然就是宣於承放的,為的就是毀屍滅跡,讓人以為逸太子死了。”
花非葉抿唇不語。
一朝天子一朝臣,像宣於承這樣的崛漢舊臣,前後侍奉過兩代君主的四朝連襟,不管多麽恪忠職守都會引起皇帝猜忌,況且他的女兒還是一國之母,前朝後宮盡在他們宣於家手裏。
如果隻是這樣,或許還能容忍,可自從幾年前宣於祁一躍成為天下首富後,睿帝就對相府就已經不是猜忌,而是忌憚了。
“宣於相輝煌了大半輩子,該休息了。”睿帝雙目凝望著前方,似是自言自語地呢喃了句,沉『吟』良久,道“高林,去宣刑部尚書朱明、禦史中丞金海和大理寺卿杜司良來見朕。”
“奴才遵命。”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花非葉出宮時已經很晚了,仰頭看了眼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輕輕地笑了笑。
他並未回肅清候府,而是直接去了寧王府。向來喜歡翻牆入戶的他今晚居然走了正門,王府侍衛都知道他和自家王爺的關係,也未阻攔,任由他閑庭漫步似的往紫竹林而去。
清幽的宅院外站著一個人,花非葉迎了上去,微微笑道“韓叔,辛苦了,你去忙吧。”
王府管家韓叔擔憂地看了裏麵一眼,微微頷首,“老奴去紫竹林外候著,花世子有什麽吩咐,可隨時叫老奴。”
花非葉點頭,抬步進了院內。
推開門,一陣淡淡的冷香撲麵而來,濃鬱卻不令人生厭,但聞多了卻會叫人昏昏欲睡。
花非葉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輕輕一歎,該麵對的終將麵對,誰也無法逃避。
抬步走進屋內,將香爐中的熏香滅掉,又把緊閉的窗全部打開,讓外麵清新的空氣緩緩流進房間裏。
窗台上映著薄薄的光,花非葉身體斜斜地靠著窗前,仰著頭望著沒有月亮的夜空,夜空中隻有三兩顆星子,寂寥又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