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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浮生若夢

  君羽墨軻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有空曠幽靜的山穀,山穀裏有一片綠意盎然的『藥』田,『藥』田一望無邊。


  每個清晨,總有一個背著竹筐的白衣少年準時出現在『藥』田裏,認認真真地嚐試著田中每一味『藥』材,舉止神韻間說不盡的清靈俊秀。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少年身後多了一個傲嬌又懶散的小男孩。


  少年采『藥』時,小男孩就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後麵,嘴裏叼著草,仰頭望著碧藍的天,時不時會說上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少年卻非常有耐心的應著。


  山穀後麵有一片梅林,那是他們修身習武的地方。


  少年懂得很多,琴棋書畫、天文地理、五行八卦,無一不精,對男孩更是傾囊相授。閑暇一曲,鳥獸合鳴。


  再後來,他們反目成仇了。


  並肩血洗江湖後,在一片廢墟中,背道而馳。


  時間呼嘯而過,不同的畫麵不斷在眼前穿梭,再見麵是五年後。


  少年成了避世而居的神醫,男孩成了傲然自負的親王。


  造化弄人,傲然自負的親王喜歡上了一個輕狂恣意女子,可女子卻喜歡避世而居的神醫。青天白日下,勇敢地追到神醫住處表『露』心跡,字字含情,真真切切。


  而親王隻能躲在牆角,默默地聽著喜歡的女子對別人吐訴深情,指骨捏的泛白,心裏像是被火燒一樣,呼吸都難受。


  那是從小到大目空一切的親王,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害怕,害怕那個方方麵麵都比他優秀的神醫會從門後走出來。


  直到女子失魂落魄地走出庭院那一刻,躲在牆角後麵的人才長長舒了口氣。他突然發現上蒼是公平的,它給予了那個男人全部的優厚,卻沒教他什麽是情愛

  他很慶幸。


  越慶幸,越珍惜。


  所以他當機立斷,巧立名目把喜歡的女子和自己綁在一起。並且在朝夕相處的日子裏,卸下了她所有的心防,幾乎是暢通無阻的,走進女子心裏。


  俘獲佳人芳心後,他竟也沒忘記最初接近佳人的意圖。


  他想,反正他所謀之事對女子無害,他的敵人不會傷害他喜歡的人,於是,就開始心安理得的利用女子的身份暗中謀劃一切。


  他沒想過真相會被揭開,從未覺得利用女子去對付她唯一的親人,是多麽殘忍的一件事。


  他嘲笑神醫絕情錯失所愛,自認為付出了很多成竹於胸,可最後,自信滿滿的他,竟把喜歡的女子弄丟了


  血腥驚悚遙遠支離破碎的畫麵如閃電般,在眼前不斷地衝擊,循環……


  眼睜睜的看著渾身是血、狼狽至極的她,墜入萬丈深淵,腦中緊繃的一根線好似突然斷了,越來越清晰的痛,在骨髓中遊動,不斷的刺激著神經。


  九兒!


  “九兒”輕輕的呢喃在黑暗中響起,是那麽的清晰、明顯,仿佛是在夢囈,一滴淚從眼角滲出,在黑夜裏閃閃發光。


  悲傷,痛苦彌漫整個房間。


  身後響起輕微的動靜,佇立在窗前許久的花非葉知道,君羽墨軻醒了,他沒有轉過身,聽著窗外竹葉沙沙的聲音,輕輕一笑,靜靜等待著暴風雨來臨。


  入眼處是一片黑暗,渾身軟綿,吃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緩緩起身,微微偏過頭,借著窗外映進來的月光,可以看清這是一間屋子,很是熟悉,像極了王府的紫竹林。


  “醒了?”


  一個明顯底氣不足的聲音響起,接著,一盞燭燈照亮了整個房間,花非葉緩緩往踱了兩步,剛好站在床前不遠,張嘴就是一句無關痛癢的話,“想吃點什麽?我讓人去做。”


  昏睡太久,君羽墨軻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坐在床榻上,微扶了額頭,猛地想起什麽,霍然抬頭,定定看著花非葉的眼睛,“這是哪?九兒呢!”


  “王府你都不認識了?”花非葉掃了眼周圍,若無其事地反問。


  王府他回京了?


  君羽墨軻一震,連忙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還沒站穩就覺得頭重腳輕,眼前一片暈眩。


  花非葉早有預料,立刻跨前幾步扶住他,“你昏睡了半個多月,身體虛著呢,還是坐下吧。”


  “九兒呢?”君羽墨軻反手抓住花非葉的肩膀,滿臉陰鷙地問道。


  “還在找。”


  抓在手臂上的五指驀地收緊,君羽墨軻的身形猛烈晃顫了一下,險些跌倒,花非葉急忙把他扶回床上,君羽墨軻欲站起身,卻被他緊緊按住。


  “黑狐狸,就你現在這副身子還想去找人,能走出王府就算奇跡了。”淡淡瞟了眼君羽墨軻青白青白的臉『色』,花非葉擰了擰眉,緩緩道“已經有人在找了,你急也沒用,又沒看到屍體,說不定小表嫂還活著,隻是受了重傷不能回來,或者”


  “或者什麽?”君羽墨軻睜大眸子,定定望向他,神情激動不已。


  “或者不想回來。”花非葉一本正經地胡扯道。


  在回京之前,他就想好了,絕口不在君羽墨軻麵前提懸崖下激流拍石,可能已經粉身碎骨的事。


  至於是否有人在找?


  當然是有的。


  但卻是楚翊塵的人。


  不能怪他狠心無情,隻是一想到峭壁上劈斷的那顆大樹,他便心生絕望。


  君羽墨軻沉寂的眼睛劃過一道亮光,可沒持續多久又逐漸黯淡下來。


  不想回來嗎?

  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個刻骨銘心的畫麵。


  縹緲的懸崖間,渾身是血的女子全力一掌將長劍擊出後,由於用力過猛,身體被推送的更遠,他不顧一切地想抓住她,卻連片衣襟都沒『摸』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抹淺笑從那蒼白幹澀的唇畔溢出,帶著遺世的譏諷和絕狠,閉上眼,平靜的神情中,是一種解脫。


  竟然是解脫!

  難道死對九兒來說,是一種解脫嗎?


  誰『逼』她至此?


  太後?


  還是他?

  鈍痛一點一滴地侵入神經,君羽墨軻仰首,發出一陣緊接一陣的絕望哀笑。


  在此夜『色』中,倍顯蒼涼。


  “黑狐狸,別太絕望,小表嫂會回來的。”


  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大概是沒底氣。一向口不擇言、說話天花『亂』墜的花世子突然發現,自己居然還有詞窮的一天。


  媽的,編不下去了。


  昏睡了半個多月,君羽墨軻顴骨高聳,早已瘦得不成人形了,麵容也失去往日光彩,花非葉讓韓叔端了碗清粥上來,坑蒙拐騙好說歹說,才讓君羽墨軻吃下去了一些。


  適時,竹林外麵傳來一陣激烈的打鬥聲,花非葉眼眸一冷,看著急急忙忙進來的韓叔,沉聲道“韓叔,怎麽回事?”


  “是太傅府的藺小姐,”韓叔看了眼一旁榻上打坐運功調息的君羽墨軻,恭敬道“藺姑娘不知受了什麽刺激,不等人通稟就揮鞭衝了進來。”


  藺無雙?花非葉定定看了眼韓叔,心中猛地一跳。


  糟糕,無雙定是從藺良哲口中知小表嫂已死的事,所以夜闖王府找黑狐狸算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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