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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春夏秋冬又一年

  這個夏天九歌犯了一個錯,她想著既然沒辦法從懸崖上麵上去,不如反其道而行,從下麵走。於是她花了半個月時間,在峭壁腳下挖了個深坑。


  山穀裏有樹木,地底下有水是毋庸置疑的。


  可萬萬沒想到,地下水和泗水支流的水是相連的,不僅如此,山穀裏的水位竟然比峭壁外的河水水位低了數十丈!


  結果可想而知。


  還沒來得及把地底鑿通,隻剩下一層稀鬆的土壤時,河水居然自行衝破阻礙,如泉眼般噴湧而上。


  此時正是洪水期,地底一通,泗水河澎湃的激流就像銀河開了閘般,一股腦的衝進來,河裏的魚、蝦隨水而上。


  一夜間,綠意盎然的山穀匯成一片汪洋,淹死了許多野獸。


  這之後,又連下了幾天暴雨,等天放晴時,山穀裏已是浮屍一片,臭味熏天。


  九歌站在懸崖中間一座鑿出來的山洞前,俯首望向下方,生長在峭壁上的花草藤蔓被摧殘的所剩無幾。


  然而,被大水淹沒的山穀裏,拿些生命力旺盛的樹木竟然還頑強的活著,比如那片荊棘林和毒果樹,竟然從浮屍堆裏開出花來。


  這個夏天無疑是最難熬的,山穀裏的河水被野獸屍體汙染,自然不能再喝,還好夏季多雨,九歌在山洞裏劈了個坑專門用來存水。而能填腹的東西,除了偶爾從懸崖上方飛過的鳥獸,就隻剩生長在峭壁上的野樹樹皮了。


  等秋天的時候,崖壁上的草木都凋零了,山穀裏的河水卻還沒退,九歌就隻能靠獵飛禽作衣食。


  為了更方便捕獵,她做了兩把十字弩,以虎筋為弦,弩箭雖是用樹木做的,但經過改良,『射』程與穿透力足以獵下高空的鷹和大雁。


  快入冬時,懸崖上飛來一隻蒼鷹,那天九歌正攀爬在峭壁上『射』獵,見有一隻體型碩大的鷹朝自己直麵撲來,毫不猶豫地開了弓,那隻鷹的身形極為矯健,見利器飛來,展翅就往高處飛去。


  九歌眼眸一眯,嫻熟地開了雙弓,一弓三箭,六箭齊發。


  那隻鷹倒也機智,展翅橫飛,居然巧妙地從六根箭矢中間穿行而過,可還來不及炫耀,就栽在了藏在六根箭矢後的蝴蝶刀上。雖是躲過了要害,但卻被擊中了翅膀。


  隨著一聲淒嚦的銳叫,便直直地從空中墜了下來。


  九歌淩空接住,碩大的身軀壓的她手臂一沉,蒼鷹還想掙紮,卻被九歌一把擒住翅膀帶回了山洞。


  架子上的火還沒熄滅,九歌幹脆利落地拔下蒼鷹翅膀上的蝴蝶刀,正準備割喉放血時,卻聽蒼鷹不停的嚦叫,銳利的眼睛一直盯著她,仿佛在向她訴說著什麽。


  九歌眼角一斜,瞅著蒼鷹頭上幾縷白『色』的鬃『毛』,突然覺得有點眼熟,仿佛在哪兒見過?


  自從墜入山穀後,她腦子裏隻想兩件事,一是吃,二是怎麽出去。就連練珈藍生死決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能夠出去。


  長久下來,腦袋便不怎麽靈光了。


  好半天才想起來,這不去年年底趁她熟睡之際,在她手臂上撕下一塊肉蠢鷹嗎。


  飛走了半年,眼看要入冬了,居然又回來了。


  上次見它記得是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傍晚,那個傍晚,山穀裏下了梅花雨。它被她打傷了,可傷口才一個下午,就奇跡般的愈合了

  那次,她差點就可以和外界聯係上了,如果這頭蠢鷹配合,興許她早出去了

  越想九歌心中殺意越濃,手上力道漸漸加重,仿佛要折斷那雙黑黝黝的羽翼般。


  感覺到來自身邊這個人類的威脅,蒼鷹嘶嚦地叫個不停,翅膀奮力撲哧,竟然從九歌手裏掙紮出來。


  碩大的身軀重重地摔在地上,由於用力過猛,鮮血不斷從傷口上湧出,淌了一地。


  九歌陰冷地掃了眼,一團氣流凝聚於掌心,五指微微一動,就在快要擊出去時,眼角餘光倏地掃到山洞裏側盛滿野果的竹籃,眸光頓沉,默了會,旋即收住功力。


  蒼鷹頗具靈『性』,感覺到周圍的殺氣驟然消散,眼前的威脅突然出去了,這才慢慢停止撲騰。但翅膀上的傷口極深,讓它動也動彈不得。


  孤零零地流了會血,胸脯起伏越來越弱時,威脅又回來了。蒼鷹雖然無法動彈,眼神卻一如既往的犀利,目光中滿是凶狠。


  九歌再不濟,也不會被一頭受傷的畜牲嚇到,冷冷瞥了它一眼,走近蹲下身,拿起剛從外麵采才來的止血『藥』草,還沒開始動作,蒼鷹卻十分警惕,翅膀一動,鋒利的爪子就在九歌手臂上抓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一股鮮血從手臂中流出,血,是黑『色』的。


  她的血有毒,食之,輕則昏『迷』重則死。


  九歌麵無表情地掃了眼,字字沉冷,“再動喂到你嘴裏。”


  蒼鷹曾在這片山穀裏盤旋了一個冬季,自然記得那片荊棘叢和毒果的味道,仿佛感受到了來自鮮血和眼前這個人類的雙重危險,頓時不敢再動了。


  九歌將受傷的手臂緩緩收回,抓起一把『藥』草稍稍運功碾成碎末,敷在傷口上,又瞥了眼躺地上奄奄一息的蒼鷹,同樣給它上了『藥』。


  她的善心不多,隻這一次。


  上了『藥』,是生是死,與她無關。


  晚上睡覺時,九歌把那頭受傷的蠢鷹扔到山洞外麵,不顧它淒哀的嚦叫,一把關上木製柵門,並且關得嚴嚴實實。


  她每天要睡六個時辰,睡沉後,除非時辰到了,否則就算把她分屍了她也毫無知覺。


  所以,別說是頭凶狠的蒼鷹,就算是隻麻雀,她也能救不能留。


  她不想留,蒼鷹居然還不願走了。


  不知又是遷徙落單了,還是故意找來這裏過冬的,蒼鷹傷好後,又開始在懸崖上空盤旋逗留,仿佛知道九歌不會殺它,還跟她搶起了食物。


  有飛禽路過時,鷹總是比人類要敏銳的多,每當九歌弩箭『射』出,它總能搶先一步,將獵物抓到手,然後囂張而去。


  有時九歌被氣極了,會朝它『射』出幾箭,終究不是真的存了殺意,是以都被蒼鷹敏銳的避開了。


  等到山穀裏的河水都褪了,便迎來了冬日的第一場雪。


  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九歌平靜無波的心緒無端生出幾許悲涼,又一年。


  今年這場雪來的有些遲,它告訴九歌冬天到了,卻沒給她任何準備。


  山穀裏的野獸都滅絕了,不但無法狩獵,也沒有動物皮『毛』抵禦寒冷,隻剩一件去年的虎皮外衣取暖。


  這個冬天,九歌饑寒交迫。


  她曾嚐試從地底下挖出來的那個通道出去,剛下水,還沒遊到底下,四肢就被凍得麻痹了。


  因為受寒,後來生了一場病,在無醫無『藥』的情況下,她隻能拚命運功,用珈藍生死決驅逐體內寒氣,但她不病還好,一病身體裏的『毛』病都出來了。


  棘毒一日發作數次,她躲在山洞裏痛不欲生,寒氣驅逐後,她體內的真氣便消失了。


  沒有內功,她連山洞都出不了,以至於錯過了東邊絕壁下,那場紛紛揚揚的梅花雨。


  她雖沒看見梅花雨,卻知道風兮音來過了,因為第二天,蒼鷹帶回來一個竹籃,和山洞裏那個一模一樣。


  在她失去功力的幾天,那頭蠢鷹更蠢了,抓到獵物不在外麵吃掉,居然帶回洞口存著,像是要留著慢慢吃一樣。


  九歌就喜歡它這種蠢勁兒,因為等它再出去獵物時,九歌會打開柵門,把它收藏的獵物沒收,就當房租,不對,應該說是洞租。


  等到三、四月份,天氣沒那麽冷了,泗水河的還沒開始漲起來時,九歌出去的時候也就到了。


  為求穩妥,她先下水試了幾天,等終於能適應地底下冰冷的水溫和水壓時,便開始計劃了。


  珈藍生死決有一個妙用,當發揮到極致時,可以閉氣兩刻鍾。


  也就是說,她最多能在水裏閉氣兩刻鍾,兩刻鍾的時間從山穀裏遊到地底下,然後認準方向,穿過這座山脈,進入泗水河的漩渦,最後在強大的水流衝擊下,鑽出河麵。


  其中任何一個環節有絲毫差池,兩刻鍾後,她必死無疑。


  這是一條不歸路,九歌決定放手一搏。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和煦的陽光照在山穀裏,一片死寂,空中響起一聲嘹亮的鷹嚦,碩大的蒼鷹在懸崖上方盤旋著。


  河水十分沁涼,補充好體力,九歌毅然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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