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歌歸來
泗水河下遊的小鎮上,來了一個古怪的女人,她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布,隻裹著一層獸皮,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麵,過膝的長發黏噠噠的散在肩後,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濕漉漉的。
剛才下過一場雨,地上還沒幹,她沒有穿鞋,光著腳走在青石板路上,仿佛感覺不到涼意,低著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
周圍的行人對她指指點點,一些男人的眼神從訝異到放肆,成群地湊在一起竊竊私笑著。迎麵走來一個牽著孩童的『婦』人,遠遠的就聽孩童在問“娘,她為什麽會穿成這樣?”
『婦』人趕緊把孩童拉到一邊,瞟了眼走街中間的古怪女人,聲『色』俱厲地告誡道,“一看就是個壞女人,孩子,你可千萬不要學。”
旁邊賣菜的婆婆搖頭歎息,“好好的姑娘家,太不知檢點了。”
“可不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傷風敗俗,不知羞恥!”一名老者附和道。
一路走來,類似這樣的唾罵聲不斷地落入九歌耳中,她卻恍若未聞,神『色』不喜不悲,仿佛說得不是她一般,一直低著頭,漫無目的的走著。
這是她兩年來,第一次行走在有人氣的地方,盡管周圍百姓無一不是在議論、唾棄她,但她依然凝神靜聽,將周圍三十米內的聲音一字不漏地收入耳中。
她知道自己這身裝束在古代很傷風敗俗,但她一沒錢,二不認識路,想問人哪裏有成衣鋪,都不知該如何溝通。
在山中與野獸為伍太久,她幾乎連人類的語言都不知道該如何組織了。
無意中路過一家店鋪,明明走過了,但九歌突然發現什麽,又緩緩倒了回來,偏頭看向街邊一家店鋪。
錦繡坊
名字很大氣,店裏的顏『色』也很絢麗,掌櫃在櫃台邊上打著算盤,見有客人進來,連忙迎了出來,“姑娘,做衣裳嗎?”
不輕慢也不熱情的態度,語速適宜,對九歌而言剛剛好。她瞧了眼掌櫃,不動聲『色』地退後兩步,拉開三尺距離,隨後微微點頭。
掌櫃並未在意,看了眼九歌的衣著,接著問“瞧姑娘這身打扮,是要買身成衣?”
九歌頓了下,頷首作答。
“成衣都在這邊,姑娘喜歡什麽款式?”掌櫃把九歌引到櫃台旁邊的一排架子邊,對店內現有的成衣款式做了個介紹,半天沒聽到回應,頓時覺得奇怪,“姑娘不會說話嗎?”
九歌默了會,輕輕吐出一個字,“會。”
語氣有些冰冷生硬,卻讓掌櫃鬆了口氣。
這麽漂亮的姑娘如果不會說話,那就太可惜了。才放鬆沒多久,心又提起來了,瞧了瞧九歌的裝束及狼狽的外形,試問道“那你有銀子嗎?”
九歌是個坦誠的姑娘,連猶豫都沒有,便誠懇搖搖頭。
掌櫃一愣,剛準備罵人又把話收回去了。
瞅著眼裏這個衣不蔽體的小姑娘,趕她出去又有點於心不忍,猶豫片刻,好心道“姑娘是路過這裏吧,看你怪可憐的,這樣吧,我閨女跟你差不多大,不如我把她的衣服送一件你穿?”
九歌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搖頭。
她曾與野獸為伍,對氣息十分敏感,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會立刻警覺,如果穿別人穿過的衣服,她沒有安全感。
掌櫃見這小姑娘竟然如此不知好歹,頓時有點生氣了,“既然姑娘不願意,那就去別家吧,老叟做的是小本買賣,店內從不賒賬。”
說罷,便打算回櫃台繼續算賬,才走出兩步,眼前突然一花,接著腰上一麻,便動不了了。
張了張口,居然也發不出聲,以為是那姑娘做了手腳,定睛一看,那姑娘竟然還在原地,仿佛動都沒動。
九歌淡淡看了掌櫃一眼,又歪著腦袋掃了眼店內環境,默不作聲地走到門邊,關上店門,再『插』上橫栓,在掌櫃驚恐的眼神中,繞到他身後。
架子上擺滿了各種款式的成衣,九歌挑了件樣式最簡單的素『色』長裙,也不避諱,背對著掌櫃換上了。
簡單的款式穿起來也方便,換好後,走到掌櫃身前,麵無表情地問“好看嗎?”
掌櫃被點了『穴』,當然不可能回答,九歌便當他默認了。
又掃了眼店內,牆角掛了一件赤『色』披風,火紅的顏『色』是那樣朝氣蓬勃。九歌『摸』著袖中的蝴蝶刀,緩緩走近,拿起披風輕輕嗅了嗅,是新的。
於是理所當然披上了。
接著在一匹紅布上撕下一塊布條,將鬢邊半幹的長發係到肩後,然後拿下門上的橫栓,堂而皇之的走了。
她前腳剛走,掌櫃的『穴』道後腳就被解開了。
青天白日之下,掌櫃哪吃過這等虧,那件披風可是他的鎮店之寶啊,是留給閨女出嫁時的嫁妝,居然被一個十六七歲小丫頭騙子搶走了,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公然穿走的,強盜啊!
掌櫃衝出門,沒看到那丫頭的蹤跡,又找了兩條街,結果一無所獲,隻能認下這個啞巴虧。
人呐,果然不能看外貌,越單純越漂亮的姑娘,越他媽的有欺騙『性』!
夕陽西斜,九歌走在一片茂密的樹林裏,餘暉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她在找地方睡覺。
出了山穀,有一點不好。
她每天都會沉睡六個時辰,六個時辰裏雷打不動。
為了確保沉睡期間不被人打擾,她不敢住客棧,不敢住在人多的地方,所以離開成衣店後,便出了小鎮。
她腦子已經開始昏沉了,要盡快找到地方棲身。
春天的樹林最是靜謐,沒有蛙鳴蟬噪,璀璨的夜空中,繁星點點,樹上的人卻看不見,她已經沉睡了。
出穀後的第一天,風平浪靜。
第二天,九歌從沉睡中醒來,剛準備下去,遠處傳來了一陣說話聲,有五個人正朝這邊走來,聽氣息,都身懷武功,應該是江湖人。
九歌才剛出來,對江湖上的事一知半解,暫時也不願與人溝通,打算等那些人走了再下來。
“老三,你剛從櫻城回來,說來聽聽,今年武林大會上又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
人還沒走近,聲音便先傳進了九歌耳中,原本不甚在意,可聽到‘武林大會’四個字,瞬間勾起了許多早已在腦海中塵封的往事。
“嘁,自從楚盟主走後,江湖上能發生什麽大事。都跟去年一樣,武林高手榜上的排名動都沒動。”
“老三說的對,啥玩意兒沒有,害老子白跑了一趟,明年打死都不去了。”
“老大,看來咱們沒去是對的。”
“甭管他對錯,老子就看不慣卓清那樣!還卓盟主,我呸!不是伯掌舵年紀大了,懶得跟他爭,就憑他那道貌岸然的熊樣,能當上武林盟主!?他連給楚盟主提攜都不配。”看來那老大和當年的無雙一樣,是楚翊塵的終極粉絲。
“誰說不是呢!按規矩,武林大會都應該由櫻城城主主持,卓清那個慫貨,連曲池都請不動,還好意思召開武林大會,真不嫌丟人。”
“丟人的可不止這些,老三,你發現他看宿月宮那毒『婦』的眼神沒,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別提了,一說就來氣。老大您是不知道,宿月宮那群用毒的娘們,居然成了武林三大門派之一,把萬劍山莊都給擠下去了,您是沒看到,當時葉問天那臉幾乎黑成炭了。”
“對對對,武林大會還沒結束,萬劍山莊就提前離場了,往年楚盟主在時,可從沒發生過這檔子事。”
“老二老三,都別說了。”此時五人已然走近,說話的是五人中最矮的那個,他掃了眼周圍,道“你們回來了,卓清應該也回了。附近是清虛洞的地盤,小心被他們聽到。”
“聽就聽到了,老子還怕他們不成。”
這句話越說越小,顯然底氣不足。
矮子瞥了他一眼,正準備說話,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穿著赤紅『色』的披風,頭上都著兜帽,遮住了臉,分不清是男是女,乍一看還怪嚇人的。
其他四人顯然也看到了,立即停止了交談,手紛紛握上腰間兵器。
“臭小子,大白天裝神弄鬼,嚇唬誰呢?”一人喝斥道。
樹林裏有片刻的沉寂,就在五人等得不耐煩準備罵人時,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清淩又帶著點艱澀的嗓音,“清虛洞,在哪?”
五人一愣,沒想到竟然是個女的。
既然是女的,便沒什麽好緊張的了,互視一眼,紛紛鬆了武器。
老大瞧著女子,問“你去清虛洞做什麽?”
半天沒等到回答,五人麵麵相覷,老三想了想,猜測道“你是去找卓卓盟主?”
女子默了會,點頭。
“如果是找卓盟主,姑娘就別去清虛洞了,白跑一趟。”老三熱情道“去歸臨渡吧,卓洞主昨天送連宮主回了毒瘴穀,要回也是坐船回,你現在去,沒準還能碰上。”
女子沒有說話,抬眸淡淡看著他。
五人這才看清女子的容顏,不得不說這女子模樣長得極好,薄唇殷紅,膚『色』極其白皙,眉目清冷,長睫下,瞳子漆黑,就是臉有些削瘦,無端添了些病態。
莫非她找卓清是為了看病?
不對啊,看病應該找風神醫,找卓清算哪門子鳥事。
還沒想明白,前麵殘影一動,旋即消失了,和剛才出現時一樣,從頭到尾沒有一點聲音,身法詭異莫測。
五人目瞪口呆,老二結結巴巴地問,“老老老老大,她她是人是鬼?”
“是是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