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對峙
就算有中央空調和暖氣,地下室也總是常年又冷又濕,沒來由地讓人心悶悶的。
越是長期處於黑暗的地方,心裏就越是向往溫暖和煦的陽光。
盛唐手裏緩緩地把玩著一支鑷子,目光複雜地看著在操作台旁忙著整理的桑魚。
“下周就要開學了。”提及這一點,他的眸色有些黯淡,“這還是我……第一次不想上班。”
桑魚手中的動作停頓了片刻,沒有轉身,聲音很輕地笑了笑。
“不是吧,盛教授難道更喜歡在市局工作?這裏又髒又亂,總是時不時要加班,薪水還少得可憐……”
聽她故作輕鬆地細數著法醫工作的缺點,盛唐卻笑不出來。
再苦再累,她不是也做了嗎?
“韓局想讓我來市局做顧問。”他打斷了桑魚的話,視線依然停留在她的身上,“我正在認真考慮這個可能。”
桑魚終於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了。
她皺起眉,轉過身正視著盛唐。
“盛教授,你沒事吧?”
她覺得隻要有可能,任何人也不會放棄清閑穩定又優厚的大學職位,跑到最底層的市局做法醫吧?就算是法醫專家也不一定能受得了這個工作強度。
桑魚想起了尤師父,一把年紀了卻遲遲不敢退休,工作壓力再大也得硬撐著上,想到這裏就覺得盛唐的想法很不可思議。
盛唐凝視著桑魚,聲音不由自主地放輕了。
“桑魚,你有沒有過那種……想和一個人一直在一起的感覺?”
他的話把桑魚問住了。
想要和一個人一直在一起,無論做什麽都不想分開,無論多麽重要的事都不能讓她從他身邊離開,她有過這種感覺嗎?
她有過的。
可是……
桑魚猝然轉過身,不想讓盛唐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
沒有回答盛唐的問題,她聲音有些沉悶,反問道:“為什麽呢?”
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為什麽他想要留在市局?
出乎意料地,盛唐沒有說話。
聽不到他的聲音,但是桑魚能感覺得到他的目光久久地在自己的背影上逡巡著,似乎欲言又止。
桑魚把手裏的工具箱蓋上,緩緩地說道:“或許,你孤單了太久吧。”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人是群居動物,如果離群索居了太久,心理上就會出現問題。
這些日子以來,盛唐一直在市局工作,好像也很久沒有接觸到正常的人群了。
聽到她淡淡的聲音,盛唐的眼底劃過一抹難掩的失落。
“也許吧。”
桑魚走到遠處的儲物櫃旁邊,脫下了身上的防護服,很明顯是不想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了。
盛唐幾若不聞地歎了口氣,走到她身邊。
“這麽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桑魚抬頭衝他禮貌地笑了笑:“不用了。”
盛唐還想說什麽,這時桑魚的手機響了起來。
桑魚看了眼來電顯示,微微蹙了蹙眉,卻沒有接,隻是按下了靜音。
“我先走了,盛教授,再見。”
說完這句話,她就出了門。
盛唐停頓了片刻,走了出去,和她一起站在電梯門前。
“你今晚有事嗎?”盛唐看著桑魚的動作,忍不住問道。
不是他想打探隱私,隻不過桑魚這一係列的舉動看起來有點兒不符合常理。
桑魚沒有看他,沉默了幾秒鍾,才搖搖頭:“沒什麽特別的。”
既然如此,盛唐也不好再追問下去了。
正是下班時間,電梯好像特別的慢,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下來,兩人走進了電梯。
或許是因為剛才發生的事,兩個人一時間居然都找不出來話說。
桑魚莫名有些煩躁,手指不自覺地攥緊,又慢慢鬆開。
她想不出怎麽跟盛唐分開,畢竟人家也到了下班時間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和盛唐走出大門,還有剛剛那個未接電話……
電梯叮的一聲,停在了一樓。
盛唐剛想出去,卻發現桑魚站著沒動,不禁疑惑地回頭看去。
桑魚勉強笑了笑,臨時編造了一個蹩腳的借口:“盛教授,我剛想起來,那個……我得找艾琳琳去,有點兒事。”
盛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問她什麽,卻沒有問出口。
“好吧,那麽再見。”
電梯門重新關上,隔絕了他和桑魚。
盛唐獨自一人出了大門。
外麵的雪還在下,勢頭已經比最初小了一些,空氣依然濕潤而沉重,地麵上是一層混合著雪和冰水的泥土,又滑又冷。
人們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階,努力不讓自己摔倒在地上,這個天氣摔倒,絕對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盛唐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把灰色羊絨大衣上的帽子戴在頭上。
才放下手,他就感覺到一雙冷冽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幾乎是本能,他抬頭望了過去。
夜幕中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一張英挺冷峻的臉仿佛比混合著春雪的寒風更陰寒,整個人從頭到腳每一個線條都透著氣勢逼人。
這麽一個男人,隻是閑閑地站在那兒,一雙寒眸冷得凍死人,跟滿地被寒風吹得畏畏縮縮的人們相比,宛如鶴立雞群。
迎上這麽一雙駭人的墨眸,盛唐不由自主地心頭一緊。
這個男人,他是見過的。
他和桑魚第一次見麵,在自助餐廳被攪了局,眼前這個男人就是禍首。
盛唐沒有上去和淩絕打招呼,淩絕顯然也沒有過來的意思。
周圍的人來來往往,時不時會有人疑惑地看著這兩個遠遠對峙的男人,畢竟兩人的外表都是如此的俊美,很難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可是淩絕和盛唐卻仿佛都沒有意識到那些投射過來的各種目光,隻是隔著人群互相打量著。
冰冷黑暗的空氣中,似乎有碎冰相撞的冷冽光芒。
在淩絕看似平靜實則冰濤洶湧的注視下,盛唐覺得自己的渾身似乎都漸漸變得僵硬了。
這個男人是誰,為什麽外表那麽俊美如神祗,氣質卻又那麽可怖如魔鬼?
就在盛唐覺得自己腳下仿佛都生了根動彈不得的時候,一道纖細的身影匆匆從大廳走了出來。
看到桑魚的身影,淩絕的神色瞬間就像融化的冰塊,緩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