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見著這小妮子嬌憨的模樣，韓如雪嘴角微揚，還有些無奈，隨即輕輕將被子給她蓋上，下了床。
她換了一身勁裝，將在桌子上放著的猙獰麵具戴好，走出了屋子。
鮮少有人見過韓如雪的真麵目，她也隻是在軍中掛職，而這個猙獰的麵具，已經成了她的標誌。
走到哪，戴到哪！
但是有傳聞，這個幽州的女戰神.……
貌若天仙、傾國傾城！
夢中的場景隱隱還在腦海中浮現，韓如雪心神不定，在院子中耍起了長槍。
天色尚早，整個寧州仿若還沉浸在睡夢中，到處都是一片靜謐。
也不知過了多久，習慣早起的韓老爺子也走出了屋子。
“如雪，怎麽了？”
韓如雪將長槍放回武器架，坐在了石凳上，道，“爺爺，我夢見幽州成為了一片血海。而楚逍臉上滿是血汙朝我走來，還說……”
“說了什麽？”韓老爺子擰了擰眉。
“他要走了。”
兩人都沉默了。
從目前的局勢來看，之前楚逍的推演都是正確的！
韓如雪的性子極為要強，對懦弱的楚逍談不上有多少感情，但想起他在大堂中侃侃而談、猶如換了一個人的身姿時……
這情緒也變得複雜起來！
望夫成龍！
她也不知道自己失望了多少次！
畢竟僅憑她一人扛起這偌大的韓家……
著實有些力不從心！
“唉……”
韓老爺子也隻能歎息。
他現在都還納悶，這小子究竟是抽了哪門子筋，都說了“三天之內，幽州必破！”
還非得留下來？
僅僅隻是為了證明自己？
韓老爺子相信，倘若楚逍此刻就站在他的跟前，保不準他一記老拳就呼過去！
“傻人有傻福，就不要擔心他了，還是先想想當前如何破局。這寧州守不了多久。”韓老爺子道。
“我已有了對策！”
“哦？說說看！”
“找個時機、輕裝簡行、趁夜突圍！”
五天的時間轉瞬即過，頡利的二十萬大軍就在離渭水河畔百來裏的地方集結。
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就連長安也能聞到硝煙的氣息！
李二陛下已經令各路兵馬火速進京勤王，但隨著北疆防線全麵崩潰，短時間內要想從各州縣調集人馬，太過勉強。
再者他弑兄殺弟囚父上位，背地裏多多少少受人詬病，還能拚湊出三萬大軍駐守京師，已經算是極限。
皇宮，甘露殿。
李二陛下與一幹心腹都在殿內。
房玄齡、杜如晦等文臣都是眉宇不展，程咬金、尉遲敬德、秦瓊這些軍中大將也是沉默。
如今的長安將多兵寡，讓他們都頗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勁兒也使不上來的無力感。
“各州縣可曾有失？李孝恭、屈突通的兵馬又到了何處？”李二陛下凝聲詢問。
“北疆依舊還沒有消息傳來，岐州、蒲州、岷州、寧州等二十餘州縣告急。”房玄齡道。
“河間王在關內道遇到蠻子大將康蘇密的阻截，離長安一百五十裏地。屈突通還被堵在河東道。其餘人馬.……暫未有消息。”
長孫無忌道。
河間王李孝恭官拜晉州刺史，又是出身自皇室的大將，極受李二陛下的倚重。
但從當前的局勢來看，哪怕是李孝恭，也同樣遠水解不了近渴！
“陛下，為今之計，也隻能暫避鋒芒……”高士廉忽的開口。
“長安不容有失。”李二陛下搖了搖頭。
高士廉的意思很清楚，無非就是先將長安拱手相讓，再伺機反撲。
但他李二剛登基，民心不穩，倘若丟了長安，整個大唐的江山社稷都將岌岌可危！
“唉，先去城外大營看看。”
見事情沒有轉機，李二陛下也有些煩躁。
大唐沿襲的是府兵製，號稱有十六衛，乃是禁軍與府兵的結合，負責衛戍京師。
這三萬大軍大多就出身自十六衛，李靖為行軍大總管，至於秦瓊、程咬金等人，本身就為各衛隊的大將軍，也要受其節製。
進了軍營，見到威風凜凜的大唐將士們時，李二陛下緊蹙著的眉頭才舒展了許多。
李靖、柴紹、張公瑾等人正在帥營中議事，這一行人也走了進去。
“見過陛下！”
眾人行過禮，李二陛下就迫不及待道：“情況如何？”
張公瑾回稟：“北麵全亂套了，到處都是逃難的百姓，蠻子正大肆抓人，圈養在軍中，充.……充當……”
他沒有往下說，大家夥兒也都知道會發生什麽。
二十萬大軍毫無征兆南下，軍糧從哪兒來？
“這幫畜生！”尉遲敬德雙眼通紅。
其餘人的心裏也不好受，也隻能暗暗歎息。
李二陛下目光微凜，道：“藥師，可想到對策？”
李靖的臉色有些凝重，指著地圖的一個地方，開門見山：“臣已經做好部署！此處居高臨下，地勢險要……”
根據他的謀劃，就是想先誘敵深入，再借以地形之利，對蠻子大軍施予重創！
“能殲滅多少敵軍？”李績問到了重點。
“不足三成！我方折損在八千人左右。”一臉長髯的柴紹沉聲道。
這個戰損比已經極為驚人！
然而相對於突厥的二十萬大軍來說，還是有些杯水車薪！
雙方的實力懸殊實在太大了！
“要不.……讓我們趁夜去襲擊頡利的牙帳？”秦瓊道。
“對！就頡利那龜孫子，俺一斧子劈了他！”程老妖精也在聒噪。
李靖捋著白須搖頭道，“蠻子在防著咱們這一手，勝算不大。”
大唐多悍將，頡利可汗也不是傻子，在其牙帳外當然戒備森嚴！
眾人正惆悵著，一傳令兵匆匆跑進：“副總管，營門外一人自稱是幽州長史郭用，想要見您！”
“郭用？可是當真？”
柴紹極為激動。
“走，出去看看！”
李二陛下率先走出，房玄齡、柴紹、李靖等人也緊隨其後。
見到營門外的場景時，眾人都吃了一驚！
一群蓬頭垢麵的難民正在一處空地上歇息，盡管遭受著烈日的暴曬，一個個卻也毫無怨言，神情木訥。
就猶如.……
行屍走肉一般！
讓李二陛下等人疑惑的是，在這些人之中，幾乎都為婦孺！
“快，快去安排一處陰涼的地方！”房玄齡連忙吩咐。
就在這時，一道令人聽著心裏不禁泛酸的聲音響起：
“大……大都督！”
李二陛下等人尋聲望去，就見著一個乞丐模樣之人跌跌撞撞跑來，卻被侍衛給攔下了。
“老.……老郭？真的是你？”
柴紹仔細辨認了一番，有些難以置信。
大都督府長史好歹也是從三品官員，盡管隻是幕僚，並沒有多少實權，但在轄地之內，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何以會這般落魄？
“你……”
柴紹迅速踱步過去。
雖說有一段時間沒見，但郭用的變化讓他也是極為驚愕。
不修邊幅、邋裏邋遢，整個人看著也蒼老了十多歲！
柴紹並不知道的是，這五天對於郭用來說是何等煎熬，甚至有好幾次都險些用劍抹了脖子。
若非肩上還挑著重擔，又見著了那些婦孺一張張無助的淚臉，想起弟兄們一句句殷切的囑托.……
他也斷不可能完成這般壯舉！
僅僅隻用了五天的時間，就領著難民千裏奔襲，還要突破敵人一道又一道的封鎖。
誰.……
又能做到？
“大都督，我……我.……”
仿佛是見到了主心骨，郭用泣不成聲，那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浮現了蒼白的笑容。
侍衛退了下去，他還想往前跑，忽的隻覺得大腦傳來一陣眩暈感，身子也不受控製、往前栽倒而去。
“老郭！”
柴紹大喊，大步跑過去，趕在他摔倒在地之前接住了。
突如其來的一幕也讓眾人慌了手腳。
“快傳太醫！”李二陛下喝道。
“長史！”
那些難民則是湧了上去，讓守在營門前的將士精神也隨之緊繃，生怕會發生暴民衝擊軍營的事兒。
在這當頭，容不得出一絲紕漏！
眼瞅著這些人有將武器掏出來的衝動，李靖、秦瓊等人狠狠一瞪，才算是穩了一下軍心。
“沒……沒事……我.……隻是累了……”
“回來了，我帶著你們回來了呀……”
郭用氣若懸絲，卻還在安撫著眾百姓，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謝……謝長史！”
一個女子再也忍不住了，淚如雨下！
這哭聲更是感染了場內所有人，如怨如慕，使人聽著也不禁感到一陣戚戚然！
李二陛下、房玄齡、李靖等人都是紅了眼，秦瓊、程咬金等人則是握緊了拳頭。
經曆過亂世，他們更能明白，這些無辜的老百姓究竟經曆了什麽！
“發生了什麽？羅彥，張全忠他們呢？他們哪去了？”
柴紹焦急道。
全場倏的就靜了下來！
李二陛下一行人見著了，這一個個難民臉上浮現的……
是濃濃的哀傷！
“死了，都死了！”
郭用痛苦地閉上了眼，兩行淚水自眼角默默滑落。
“大都督！”
一個穿著髒兮兮盔甲的將士走上前，一臉正色，朗聲道，
“五日前，幽州城破！驍騎營大統領張全忠領著八百弟兄血戰不退，為全城百姓換來一線生機。”
“醜時.……”
……
一樁樁、一件件！
幽州這本當不為人所知、也不會載入史冊的事情，就從他的口中說了出來。
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尤其聽到為了給這些婦孺換來一條生路，幽州的男子盡皆留下，在荒郊野外選擇與騎著馬的蠻子人肉搏.……
這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