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卷軸上是一幅畫，拉開時畫上的人像正對著明軒。隻聽明軒笑讚一聲：“真是美人！”
蘇影把卷軸倒過來，想看看明軒說得美人長得是個什麽樣子。一看，他呆住了。
烏發如雲，眉目清秀，鳳瞳含笑，睫毛彎彎，淡紅的唇角輕輕揚起，笑眼嫣然。畫上的美人長發斜挽在頭上，穿著一襲素雅的白衫，衣帶翩翩，手裏抱著精致的瑤琴。畫得極為傳神，畫上的美人眼波盈盈，美目流盼，動人之極。
顧盼之間，嫵媚風流。
畫上的人下頜尖尖，眼角有一粒細細的黑痣，更添溫婉清秀。
可這不是蘇影驚訝的原因。
雖然氣質有些差別，但我還是能一眼就認得出——這是青若。
桐霞之戰的韓青若。
為什麽這裏會有青若的畫像？蘇影的心狂跳。
難道曾經住在這裏的人，是青若？那他怎麽又會流落到人間去？或者，隻是相貌相像的兩個人而已？
不會，連眼角的細痣都一模一樣，實在不可能是別人。蘇影一時思緒紛亂的想著……難怪之前在桐霞見到青若，總覺得青若有什麽隱藏的事情沒告訴他，就連青若寫的詩也都是憂傷淺淺，難道說是因為——
“喂！喂！”明軒連喊了幾聲，蘇影才回過神，有些茫然的看著他。
“我還以為你看到美人著迷了呢？”明軒挑著眉毛，“不過你比他漂亮！”
蘇影悵然的搖搖頭，明軒眨眨眼，道：“我說的是真的！不騙你！我要是騙了美人，天打雷劈！”
“不是……”蘇影又搖搖頭，看向畫，“這人，我認識。”
“什麽？”明軒也愣住了片刻，隨即道：“你見過他？”
“他是雍容桐霞關守城將軍，桐霞之戰就是我和他一起打的，怎麽會不認識？”
“你確定你沒認錯？”
“絕不會錯！”
明軒沉默了，半晌不說話。
蘇影放下畫，走到桌前，拂去紙上的灰塵，把那張宣紙拿起來。紙上寫著的，正是仙宿鎮前石碑上的那首詩。
落款是——七夕佳節，贈雲殊。
雲殊是個人！難道畫上的人就是雲殊！
蘇影頭腦裏一下匯聚了太多線索，反而找不到頭緒。
記憶深處，一個細節跳動了一下……桐霞城內，蘇影站在青若空無一人的房間外，撿起地上一張揉皺的紙，紙上寫著：
滿地離愁滿地花，一盞相思一盞茶。
夢隨楓紅盡謝去，一輪明月落誰家。
……不用再懷疑了——蘇影扶住桌角。
當年的雲殊，就是如今的青若。雖然他不知道發生過什麽，但是青若曾經和一個鬼界人在此長住過一段時間。
青若，就是雲殊瑤琴的主人。
蘇影放下宣紙，揉了揉眉心。
“想不到就不要想了。”睜眼看見明軒搖著折扇的笑臉，“美人還是笑起來好看。”
三句話不離老本行，真是一點錯沒有。
不過也確實沒什麽頭緒，蘇影和明軒把東西歸位，起身往門外走。
撩開珠簾，卻見那鄭博正言笑晏晏得向他和明軒走來，“這次仙宿之行收獲不小。不過我還是想去瞧瞧那雲殊瑤琴。都走到這一步了，若是還得不到，豈不讓人小覷。倘若得手的話——”他的話忽然停住了，站在原地，驟然之間眼珠外凸，青筋暴突，嘴唇扭曲，渾身戰栗，隨即“咚”的一聲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不動了。
他正是踩到了之前蘇影看到古怪的那塊磚。
事發太突然，蘇影和明軒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倒是大堂上那幫王孫公子，聽到聲音都站起身，恰好看到鄭博倒在他和明軒麵前。
一時鴉雀無聲，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你們殺了他！”一個王孫公子搶先尖叫著說。接著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你們居然謀害他！你們可知他是誰？”
“你們一定是怕殿下與你們爭搶那雲殊瑤琴，所以才下毒手的！”
“我們……我們快走！否則會被滅口的！”
蘇影出口辯解，可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他們驚聲的呼喊中，根本聽不到。
不知誰先帶頭，第一個人已經從後門衝了出去，隨後十餘個人更是拔腿跟上，飛快地往外跑去。
明軒身形微動，追了上去。
“不要追了！”蘇影喊道。
“為什麽？”明軒停在幾步之外。
蘇影緩緩走向正堂的後門，看著天空中一閃一閃的煙花，道：“沒猜錯的話，這是蒼鷺用來集結救兵的特製煙火吧。”
明軒也看著天空中閃爍的光芒，壓抑的說：“現在，隻要我們下山，就是一場惡戰了。”說完又自言自語的道：“可憐我們什麽都沒幹啊。那個白癡蒼鷺皇子自己沒看到機關，也能怪到我們頭上？”
蘇影搖搖頭，眼神望向天空中逐漸消散的煙火，道：“趕早不趕晚。今天之內他們的兵力部署尚不完備。如果在今夜拿到瑤琴突圍，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明軒讚同的頷首，道“宜早不宜遲。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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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左邊的小路時，天色已沉。
夜色初上，殘霞點點。歸鳥自遠處盤旋，棲落在枝椏間。一切恢複平靜，天空中的雲也漸濃，彤雲朵朵，紫霞幽幽。
蘇影心裏怎麽都輕鬆不了，看著林蔭小道兩旁絕佳的風情也全然沒有了興致。明軒一路都在沒話找話，“美人美人”的不停。
總算在天黑之前，他們二人走到了小路的盡頭。是一片種滿了草木的空地。
草木品種繁多，開花的不在少數。夜色之下，暗香盈盈。草木間是鏤空的雕花瓷磚鋪成的小道。一草一木，盡皆靈動雅致，足見主人當年的心血。
小道盡頭，是停駐在落霞裏的一座六角亭子。亭子上長著些曲折柔軟的碧綠藤蔓。藤蔓盤繞著亭子的幾根支柱，更添其清雅。
不過這都不是讓蘇影驚訝的，讓他驚訝的是，沒有機關。
確認多次之後，蘇影和明軒緩步謹慎的往亭子裏走。
亭子雖大，但設計的卻是巧妙，藤蔓遮風，站在亭子裏山頂的山風倒是感覺不到了。亭子的另一端似乎有通往下山的去路。
蘇影和明軒繞道亭子前，見亭子上同樣寫著三個飄逸的大字。
無解亭。
登上青石台階，亭子中間的小桌上放著一把瑤琴。走近看，琴弦上別著一封便箋。
明軒小心地取出便箋，想了想，轉手遞給了蘇影，蘇影拿過便箋，打開。
便箋上寫著幾行字：
雲殊不至，此局無解。
蘇影和明軒對視了一眼，明軒放下便箋，說：“這裏的主人算無遺漏，我們動是不動這雲殊瑤琴？”
蘇影權衡著，“成功在即，若不一試，不是白來了？”
“你不信此局無解？”明軒坐在亭子周圍的石凳上，似乎有些猶疑。
蘇影搖搖頭，“既然雲殊能拿回這琴，就一定有解。”
“美人有令，豈敢不從？”明軒揚起眉毛站起身，搖著扇子。
夕陽下，半明半暗。搖著扇子的明軒，一如淩凡的謫仙。扇子上幽蘭碧翠，冰霜似玉。
蘇影心裏一陣異樣——很多事情即使不說他自己其實也知道，如果不是為了讓自己得到這瑤琴，明軒用不著在這跟他以身犯險。
走到石桌前，蘇影伸出一隻手抬起瑤琴。
“哐當”一聲，是金屬碰撞的聲音。蘇影環視四周，沒有什麽變化。
“是機關入位的聲音。”明軒站在亭子的一角，淡淡的說：“機關啟動了。”說罷，他走過來，俯身看著蘇影抬起瑤琴，瑤琴下露出的一張紙。
蘇影把瑤琴放到一邊，仔細俯身去看桌子上的那張紙。
紙上寫著：填出下句，機關可解。
這句話下麵是一首詩：滿地離愁滿地花，一盞相思一盞茶。後麵空著。
看來這琴命裏注定歸自己了，蘇影淡淡一笑。
明軒正在苦悶，怎麽著雲殊仙境還要考詩詞，而且這首詩詞應該是隻有雲殊才知道。正在頭痛之間，卻見一旁的蘇影竟然淡淡的笑起來。
“你知道？”明軒喜上眉梢，“這首詩雲殊與你說過？”
蘇影點點頭，咬破小指，把後兩句寫在紙上。
夢隨楓紅盡謝去，一輪明月落誰家。
血紅的字跡映在紙上分外妖嬈，剛剛落停，就聽見四周傳來鎖鏈轉動的聲音。
“機關破了？”蘇影喜不自禁，看著一旁的明軒。
“等我試一試！”明軒取出腰間石子，隨手扔出亭外。
幾道晃眼的光澤閃過，不待蘇影看清，忽見地上兩處巨響傳來，濃煙滾滾。一切歸於寂靜。
“什麽意思？怎麽會這樣？”蘇影看到明軒臉色有些慘白，一絲不祥湧上心頭。
明軒看著我，臉色很不好看：“剛才那一粒石子，先被速度極快的風刃從中劈成兩半，隨即在兩半分別落地的瞬間被地上的火藥炸的粉碎。”說完，他微微搖頭，“速度太快了，我也看得很勉強。”
“我已經破了謎題，為什麽機關還不解？”蘇影眉頭緊蹙，看著明軒的臉，“明軒……”
“也許還有什麽我們沒想到的。”明軒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笑容，看不出慌亂。蘇影看著他，居然逐漸平複下來。
冷靜……蘇影閉上眼默默對自己說，就算是雲殊破了謎題也得出去。他就不信明軒做不到的事，雲殊能做到。
他需要時間。
可是一旦過了今夜，想要突圍出仙宿就不容易了。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他了。
蘇影坐在石登上，看著明軒，苦中作樂的調侃道：“如果真的無解，你會恨我麽？”
明軒搖著扇子，衝蘇影拋了個媚眼，“能與美人死在一起是我的榮幸。”
看到他的嘴角上揚，蘇影不禁心中一動。
“是啊是啊……”蘇影心不在焉的應和著，“不過我目前還沒有和你死在一起的打算，改日再說吧。”
明軒眨眨眼，又眨眨眼，“你有辦法了？”
暮色越來越黑，真正地進入黑夜了。蘇影望著天空，道：“也許吧……”
“不試一試？”明軒不解。
“這事急不得。”蘇影負著手看著遠方，“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明天傍晚就能見分曉。”
明軒反複咀嚼著這幾句話，良久之後，腦子裏忽然想起什麽。夢裏亭畔夢外霞……明天傍晚。
明軒若有所悟的用扇子抵住自己的下巴，不置可否的眨著眼睛。
難道真的就隻有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