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噬心散
回宮的一路上我的拳頭都捏的緊緊的,饒是劉江再笨,他也察覺出來我很不尋常。掰開我的手,他將臨時挑中紅綢撕下幾片,小心翼翼的幫我包紮好,而後放置在膝蓋上,“我不知道你到底怎麽了,但是我還是要謝謝你的。她已經醒了,身子也比以前好多了。”
“劉江,我想問你一件事,你……你可以認真回答我嗎?”
馬車一路顛簸,他的身子也跟著左右搖晃。但好在讓我看見了他鄭重的點頭,“你問吧。”
我想要知道一個答案,想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鐵石心腸,“如果你的祖母為了權謀下毒想要害死你娘,毒性蔓延到還未出生的你身上,害得你失去了娘親,一輩子還不得不與藥為伴,不知道何時才能清除餘毒。你會……會恨你祖母嗎?”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聰明如劉江,問題還沒有問出口,他已經猜的七七八八了。所以他不敢輕易給出答案,也不清楚答案,最後隻能選擇沉默。
回到紫霄宮的時候,我沉默的守在小玉身邊,親手給她擦拭身子,也不讓靈琯幫忙。因為我急需要一件事情來岔開我的思緒,不然我真的可能衝動的去找她報仇。
寒風拂麵,驚醒的時候我正趴在床邊。小玉的手指還被我握著,指尖的溫度清晰可觸。背後的目光迫使我回頭,一身軟甲卸下佩劍的江騰單膝跪著,仰麵看著我,眸光中滿是祈求。
我隻好轉而坐到桌旁,倒了杯茶,揉了揉眼睛打著個哈欠問道:“已經三更天了吧,大內禁軍統領什麽時候學會翻窗了?”自從他幫了我那個忙之後,我已經答應他前事不予以任何追究了,我和他之間應當算是兩清,誰也不欠誰了。但是眼下他這副模樣分明是有事相求,“說吧,什麽事?”
“皇上舊病複發了。”
杯子哢嘣一聲碎在我的掌心,滾燙的茶水從指縫中流過,手上纏著的紅綢也隨之潤濕了,疼痛竟然漸漸麻木了起來,“你該去找太醫,宋崇明應該有辦法救他。”
“皇上不讓請太醫,所以微臣才鬥膽夜闖紫霄宮。”額頭磕在地板上的悶響猶如敲擊在我心頭。
噬心散,阿爹口中無藥可醫的毒。他研究了許多年,最終也隻是控製住毒性蔓延。我並非被直接下毒,所以這麽多年來毒性已經清的差不多了。但是司馬君然卻是直接被下毒的,每月一次的折磨非要用藥才能控製。
禦書房內隻留有幾隻燈盞勉強照亮書桌旁的一角,小秦子跪在紛亂的酒瓶中央,身子不住的顫抖,卻又不敢上前。
我和江騰從窗口翻進去的時候隻能借著微弱的光亮尋找司馬君然,小心翼翼的越過酒壇子,這才看到屏風後麵靠著柱子昏倒的人。
江騰猛然一驚,急忙上前將他扶到床上。我氣得踹了小秦子一腳,將事先準備好的藥包扔過去,“準備浴桶和熱水,把藥撒進去,要快。”
床上的人早已經沒有反應,唇瓣紫黑,不自主的顫動。右手緊緊的捂在心口處,拳頭緊攥,眉宇之間還積聚著濃濃的痛苦之色。
越是靠近,越覺得有種錐心之痛一寸一寸的啃食著自己,慢慢的讓我覺得呼吸不暢。江騰轉身向我跪了下來,“公主殿下,皇上他……”
我一把抽出他腰間的佩劍,手腕上原先的傷疤再次被我隔開,“拿茶杯過來。”真是上輩子欠他的。
他驚得說不出話來,可還是機械性的取來茶杯,接了滿滿一杯鮮血。回頭瞧著我,猶豫道:“這……”
“給他灌下去,暫時能緩解一下。”綁著手心的紅綢如今被我死死的纏住手腕,這才勉強止血。
望著他在床榻旁折騰許久,也沒能將血喂下去,我煩心的甩了他一巴掌,隨即搶過茶杯衝他道:“掰開他的嘴。”
“啊?”本就束手無策的他此刻更是無從下手。
躺著的人是他主子,要死的人也是他主子。在出手冒犯和看著他死去之間猶豫了片刻,江騰毫不猶豫的伸手扶著他靠在肩頭掰開了他的嘴巴。我小心翼翼的將血喂了進去,猛然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咽下去。
更漏的聲音滴滴答答敲擊心頭,我蜷縮在床榻邊上,目光時不時的瞥向屏風後邊那抹身影。浴桶裏還冒著熱氣,小秦子也在瞪大眼睛看著,我卻還是不放心,終究沒有離去。
江騰早就去門外守著了,今夜的事情若是傳來出去,又不知道會鬧出多少風波,我們不能冒一點兒險。這一點司馬君然該懂得,可是如今他卻把自己折磨成這樣,真想也給他一巴掌,掌摑他到清醒為止。
這樣想著,我竟然笑了出來,最近大概是打人打上癮了。
“公主殿下,皇上有反應了。”
我正打著盹,還沒有入睡便被小秦子歡快的步子吵醒,抬眸瞥了她一眼,我掙紮這扶住床榻起來,“有反應就好,我先回去了。”
“敏敏……”
我和小秦子的步子均被這一聲呢喃止住,小秦子的手已經畏畏縮縮的拉住我的袖子了,“公主殿下,皇上昏迷了還在叫你呢。”
捏了捏拳頭,我拎起他太監服的領口,“我看他是裝死吧,你確定他在叫我?”
“不……不確定了,殿下慢走。”小秦子急忙狗腿的改口,三步一鞠躬的將我送了出去。
冬夜漫漫,五更天之後依舊是漆黑一片,我循著來路潛回去,依舊翻窗進入寢殿,嘴角不由自主的劃過一抹淺笑,可隨即又笑不出來了。
婚期將至,我卻依舊沒有辦法從昀壽宮的密牢中救出奶娘,各種辦法都想過,卻不敢輕易去試。因為我們都心知肚明,太皇太後的防備一向是最牢固的,從逼我答應賜婚以來,她從未離開過昀壽宮,防守嚴密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坐在床邊摸了摸小玉的額頭,雖然她還未醒過來,但我相信自己所說的話她都能聽見,所以每晚都不遺餘力的湊到她耳畔告訴她最近發生的事情。
鬆了口氣,我握著她的手輕笑道,“小玉,咱們很快就能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