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為情所困
“他就是那淫賊,他就是那淫賊……”
鍾無虞兀自不鬆手,反而變本加厲,加大手勁,狂嘯不已。
“鍾大哥,好哥哥,你放手,你放手啊,我求你了,柔兒知道你心裏苦,哼嗯嗯……”陰惜柔竟已哭了。
靜月也哭了:“鍾大哥,放手吧,小女子替,替西門公子求您了……”
“這位公子,就算了吧,兩兄弟可不能自相殘殺啊,別傷了和氣啊,況且這兩個小娘子,都哭成這樣了,公子,你就鬆手吧,有什麽事再解釋解釋,相信一切都會真相大白的。”旁邊一路過的老伯捋須勸道。
“是啊,是啊,公子,有什麽事看開點,別苦了兩個小娘子,鬆手吧……”想不到,旁邊的大伯大嬸,叔叔阿姨,小兄弟,小姊妹,皆眾口一詞地勸道。
鍾無虞無奈又不甘地慢慢地鬆開僅有三指的右手,呆立在橋上,雙眼無神地凝望遠處的燈火,兩行冷淚竟不由自主地在他英俊的雙頰上劃過兩道亮閃閃地痕跡。
陰惜柔兀自哭泣著依偎了過去,雙手緊抓住鍾無虞那殘缺的右手,用力地捏弄著,揉合著,好似在揉合著他過往的傷口。
靜月亦過去緊靠在西門浪的身邊,一雙美目竟哭得腫了起來,卻尚在淌淚。
西門浪溫柔地揩掉靜月掛在臉頰的淚滴,柔聲道:“靜月,好靜月,別哭了,再哭就成大花貓了,好多人都在看呢,別哭了,我一點事都沒有,你別擔心了,別哭了,乖,噢……”
靜月聞言轉哭為笑,這雖不算太美的臉上,卻有雨後彩虹般地燦爛笑容,竟相當美,難怪“花中君子”西門浪會被她“迷”住,如此說來,居然不是西門浪“勾”她。
“好了,好了,沒事了,大家散去吧,散去吧。”西門浪向圍觀著“看戲”的人們一一抱拳致意。
“看戲”的人們“戲”看完了,也心滿意足地散開了。
唉,真是人生如戲,且處處有戲,而看戲之人比比皆是,看戲人幸歎自己不在戲中,殊不知你看別人是“戲”,別人看你亦是“戲”,你笑別人在演戲,不曾想自己亦在戲中。
亦不曾想,先是二人對坐,而今卻是雙雙對坐。
“鍾兄,十多年前,有關鍾夫人一事,在下亦甚感痛惜,在下雖是浪遍花叢的登徒子,卻並不會強人所難,那為人所不齒的奸淫勾當,在下是絕不會做的,如有做過,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西門浪舉手對天發誓。
“我不許你死,不許你胡說。”
隻見靜月忙摁下他高舉地手,那不爭氣的眼淚又快出來了。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也不死了,好不好,我的小乖乖……”
卻隻見西門浪笑著捏了捏靜月尚有淚漬的嫩臉蛋,哄著她。
靜月又笑了,這笑太美了。
處於甜蜜愛情中的少女,無論何時,她都是最美的。
陰惜柔尚依偎在鍾無虞的身旁,卻被眼前的愛情吸引了,陶醉了,亦心傷了。
她雖依偎在他的身旁,一顆心也全都給了他,卻並不能去捂熱他的心,隻因為,他的心隻有一人可以捂熱。
“鍾大哥,小女子靜月可以作證,西門公子絕不是那汙濁之人,隻是這江湖中以訛傳訛,添枝加葉,就把西門公子給傳壞了,其實,他,他人很好,真的。”靜月雖是一小道姑,說起話來也是清楚明了,振振有詞。
她又接著道:“至少,至少,西門公子把小女子從青城派的一群惡道手中救下來之時,小女子是重傷在身,倒地不起,卻多虧西門公子找了一家客棧,把我安頓下來,替我運功療傷,又找來郎中把我診治,他日夜守在我的身邊,照顧我的起居,真是把他給累壞了……”
“那,他,就沒有……”陰惜柔不禁問道。
靜月莞爾一笑,道:“惜柔妹妹,我知道你要問什麽,西門公子確實是一位君子,在他和我相處的日子裏,他,他……從未有過非分之禮,反而對我是百般嗬護,生怕我再受到一點點傷害,西門公子對小女子太好了,小女子無以為報,就想以身相許,非他不嫁了。”
“反了,反了,都反了,為師說的話,你們都當作耳旁風了,是吧,你說非嫁不可,是吧,好,老身今天就讓你死了這條心。”
聽聲音,是虛靈師太。
不好,有暗器破空疾速飛來,竟直取西門浪後腦。
是峨眉刺。
“當”地一聲,是金屬相碰發出的聲音,“撲”地一聲,峨眉刺直掉入了河水中。
卻隻見鍾無虞已然站起,正收劍入鞘。
“師太,你且住手,讓在下聽他們把話說完,您老再動手也不遲。”鍾無虞目視著已然掣劍立在橋上的虛靈師太說道。
虛靈師太叱道:“哼,一個個都是這樣,那靜水不肖徒竟然把那蕭無痕當作了心上人,一心想跟著他,老身卻硬是把她關在了客棧中,想不到,你亦是這般,比之靜水更是不肖,卻想嫁給這,這為天下人所唾罵的淫賊!你們兩個不肖徒,劣徒,真是氣煞老身了,真是枉費了老身的一心栽培啊……”
靜月“撲通”一聲跪倒在師太身前,哭道:“師父啊,徒兒知錯了,知錯了……您罰徒兒吧,您打徒兒吧……徒兒毫無怨言……師父……”
“為師不打你,也不罰你,為師隻要你,隻要你離開這個淫賊。”虛靈師太的一雙老眼內似亦有濕潤的東西在滾動,“靜月啊,老身本想在歸化東方極樂淨土之時,把峨眉掌門之位傳之於你,可是你,你,唉……罷了,罷了,所謂世事不可強求,老身今日就成全於你吧,自今日起,你,靜月,就不再是我峨眉中人,你恢複自由了,你去追求你所謂的男女之愛吧……”
“師父,師父……您就原諒徒兒吧,原諒徒兒吧……徒兒隻是一時為情所迷……徒兒,徒兒已然恍悟,已然迷途知返了……”靜月哭聲更甚,更是牽扯著師父的道袍,哀求原諒,“師父,靜月自小遠離爹娘,投身峨眉,誠心拜師學道,十三年來,每日聆聽師父教誨,經師父傾心傳教,道法略有小成,師父對徒兒的恩典,徒兒沒齒難忘,徒兒已把師父當成自己的親娘了……所以,徒兒誓死不敢違抗師命,背棄峨眉,徒兒……徒兒自當揮慧劍……斬情絲……卻隻求師父您收回成命,饒恕徒兒吧……”
“師太,師太……您就看在靜月誠心悔改的分上,收回成命吧。”卻隻見那西門浪亦重重地跪坐在地上,懇求道,“我,西門浪,發誓,此生絕不再與靜月小師父有任何來往,如有違抗,死於利劍之下。”
這西門浪今晚亦是再次發誓,隻是此種誓言卻比不得他和靜月在一起時所發的山盟海誓,那時的誓言讓靜月每日如掉蜜罐,而此時……
靜月聞之哭得更甚,哭得更傷心,亦讓陰惜柔悄悄掉淚。
鍾無虞見之,聞之,心裏亦是難過。
他對虛靈師太抱拳道:“師太,您老一向寬宏大量,胸懷如納川之江海,海能匯百川,隻因能善下,在下亦相信師太必能放下身姿,饒恕愛徒,且在下觀靜月小師父,誠心改過,可謂善莫大焉。”
“無量天尊!想不到鍾居士如此明了道法,好,今日老身就看在你的麵子上,收回成命,饒恕靜月了,靜月,你起來吧。”虛靈師太收回法劍,扶起了靜月,“靜月,你還不趕快禮謝鍾居士。”
靜月麵上猶帶淚雨,聞師父所言,便向鍾無虞作揖還禮。
鍾無虞亦向她抱拳,並向前扶起了西門浪。
西門浪被扶起後,又無力地癱坐在橋欄上,他拾起旁邊的酒瓶,舉瓶一頓猛灌,竟幾次嗆酒,卻兀自灌酒不停。
靜月真想搶奪過來,勸其莫飲,卻又礙於自己剛才所發誓言和師父顏麵,隻得呆在原地,急於懷內。
“嘭”地一聲,酒瓶突地碎裂,酒灑西門浪一身。
“西門兄,借酒澆愁愁更愁,不如拔出劍來,與在下揮舞一番,豈不痛快?”隻見鍾無虞劍指西門浪而道。
“鍾大哥,你……”
看來,靜月心裏對西門浪還是十分地擔心,卻隻能是欲說還休,唉……
這懷中啊,隻能是哀歎連連啊……
陰惜柔悄聲走到靜月的身邊,默默地抓住靜月顫抖又冰冷的手,柔聲安慰她道:“靜月姐姐,讓他們去吧,他們,他們的心太苦了,太苦了……”
靜月看向陰惜柔,霧蒙蒙地眼神裏充滿了感激,然後點頭,抬頭,看向掠上水麵的兩個男人。
陰惜柔亦點頭,抬頭,看向兩個比劍的男人,他們劍法雖堅毅,但,他們的心卻隨時會破碎。
隻不過,她們會幫他們整理好碎片嗎?
皇冠上的寶石碎了,換一顆就可以了,但,心碎了,可以換嗎?
“如何,還痛嗎?”
“什麽?”
“在下是說,西門兄的心還痛嗎?”
“……”
“那你呢?”
“十年前痛心疾首。”
“十年後呢?”
“依舊痛心疾首。”
“……那鍾兄,還懷疑在下嗎?”
“懷疑,肯定懷疑。”
“不會吧。”
“如何不會?”
“要如何,閣下才不會?”
“如何,哼,閣下要是能說清楚那日在少林寺一事,在下就相信你,否則……”
“否則就劍下不留情,對吧?”
“……”
“在下是還人恩情,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唉……”
“還誰的恩情?”
“這個,恕在下不能說,閣下知道,此為忠人之事,必得守信……”
“哼,你也配稱守信之人……”
“嗬嗬……說到底,閣下還是……”
“罷了,罷了,在下真是自作孽啊,自作孽啊……”
“他對你有何恩情?”
“……隻因在下一時糊塗啊,竟勾引了,勾引了‘武當歲寒三劍’之首‘古鬆劍’陸古鬆的夫人,那陸大俠每日裏隻知練劍修道,令其夫人獨處門房,虛度青春……”
“說重點。”
“嗬嗬嗬,在下實是汗顏……”
“在下與其夫人幾次幽會,無人知曉,不想,一日在下與那美嬌娘在其房中幽會廝守纏綿快樂之時,卻被一端茶小道童誤入而撞破……”
“閣下真是狗膽啊!”
“嗬嗬……在下正待要走,不想,那陸古鬆就已提劍入房,直刺在下,在下因一時心虛而驚慌,並未出招應對,卻不想那美嬌娘突橫亙於在下的身前,可惜呀可惜,她竟用那香軟的身軀替在下擋下那致命的一劍,當場香消玉隕,唉……我的美嬌娘……”
“偷香竊玉的家夥,命還真硬,要個女人為你犧牲,哼!”
“讓鍾兄見笑了……”
“接著說。”
“在下見其為在下殉情,在下也想著與她一道死了算了……”
“那你現在還好端端地活在這兒?”
“慚愧啊,在下實是慚愧啊,唉……那陸古鬆哪曾想有此結果,當時他就似一頭因憤怒和痛苦而衝昏了頭的獅子,發了瘋地向在下連連刺劍,在下本意求死,可在下,唉……”
“我看你就是貪生怕死。”
“唉,鍾兄所言也許是對的,當時,在下竟是本能的躲避,還拚了命地逃出了房間,並一直逃,一直逃,也不知逃了多遠,可那陸古鬆竟不管我逃多遠,他的劍都追在我的身後,途中,很不幸,我已身中好幾劍……”
“該把你刺死啊!”
“唉……要是那時死了,該多好啊……”
“是啊,這世上就安寧多了。”
“唉……偏偏那時就有好心人救了我……”
“哼,救你的人恐怕也沒安好心吧?”
“唉,鍾兄所言甚是,所以……”
“所以就有了少林寺那一曲吧,哼,好一個假好心的人,好一招調虎離山之計,哼,要不是你,那少林寺方丈空相大師怎會橫遭毒手,在下又豈會蒙受不白之冤?哼!”
“唉,在下真是作孽啊……鍾兄,你一劍刺死在下吧……”
隻見鍾無虞與西門浪立在屋頂瓦簷處,一麵全力比劍,一麵往來問答,兩人竟都絲毫不喘氣,而此刻,西門浪已垂下掌中軟劍,雙眼合閉,引頸受戮。
鍾無虞竟提劍刺去,直取西門浪的咽喉,可真想一劍洞穿其咽喉。
當,劍尖觸及其喉頭肌膚,一絲寒意自其咽喉部位直達其心髒,一種瀕死之感受瞬間遍布其全身,西門浪不禁有一絲顫抖,他,仍舊怕死,無論從前,還是現在,都怕死。
可,劍並未刺入,且,放下了。
“你還不該死,你該活著,這樣,才能贖完你的罪。”
鍾無虞已反轉身,要待離去。
“鍾兄,能給在下贖罪的機會嗎?”
西門浪哀求道。
“機會,哼,那你告訴我救你的人是誰?”
鍾無虞冷冷道。
“可,時至今日,在下亦未見過他的真容……”
“哎,你除了是淫賊,難道還是騙子嗎?”
“在下確實騙了你,但,在下現在說的皆是真話,他,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是蒙麵的,他救下我時,我根本看不見他的容貌,亦不知道他的姓氏……但,在下熟悉他的聲音……”
“一種十分駭人的聲音?”
“是的。”
“那好,我們再去喝酒,接著去賭錢……”
“喝酒?賭錢?”
“是的,你聽不清?”
“不是,這,很奇怪啊?喝酒,理解,可,賭錢……”
“不奇怪,因為身上錢太多了……”
“不會吧,這也太奇怪了……”
“走吧,真是囉嗦,你這隻淫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