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死亡

  新曆21年10月21日，全世界迎來了腦機革命以來最大的劇變。


  而對於所有人而言，這一天又被後世稱之為是災難日。


  成群結隊行動的武裝無人機浩浩蕩蕩開往離它們最近的城市，遮天蔽日的陰雲將白晝變成黑夜。隨後劃著烈火流星般尾焰的導彈與炮口噴薄而出的的火焰，又將黑夜點亮成白晝。


  此前人工智能西比拉毫無征兆的斷線，不僅讓城市各項運轉陷入癱瘓乃至連人們日常生活都受到巨大影響，還讓人們平日習慣獲取和傳遞信息的社交網絡無法使用，所以現在絕大多數人都不清楚機械都市內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在城市運轉暫時陷入癱瘓後，一切正常城市活動和社會活動都因西比拉的斷線處於停滯狀態，人們也遵從巴別塔傳來的通訊公告，在城市運轉恢複正常運轉前大多數人都留在家中休整等待巴別塔的下一步通知和指令。


  所以在火炮與導彈落在他們頭上前，很多人還在議論著城市何時能夠恢複正常，還在討論著那遮天蔽日的無人機是不是來維修故障，還在日常大罵海德與巴別塔的酒囊飯袋們不管事，換他們上台肯定能把國家治理的井井有條雲雲。


  接著城市就被密集發射的導彈燒成白地，建築在火炮集中火力的打擊下化為廢墟，本就是基於戰爭目的被開發出來的無人機蜂群肆虐在全球各地，它們就像蝗蟲過境般摧毀一座又一座城市，所過之處隻剩下一片焦炭與廢墟。


  11號都市，昔日繁華的大都市在火炮打擊後到處都隻剩下殘垣斷壁，瓦礫廢墟。


  無人機蜂群已經襲擊過這座城市，空氣中飄蕩著令人作嘔的焦臭味與硝煙，衝天的火焰點亮了漆黑幽邃的夜空，整座城市在這一夜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爐，哪怕無人機蜂群已經按照程序指令去襲擊下一個城市，四處蔓延的火焰與爆炸仍在不斷給這座城市留下新的傷口，燃燒殆盡的建築殘骸轟然坍塌濺起一陣煙塵與黑煙，街道在火炮與導彈的轟炸下化為碎石廢墟，無數燒得焦黑變形的屍體半掩埋在泥土與建築廢墟下，露出部分扭曲、焦黑的殘肢斷臂。


  這座城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生命反應已經消失，僥幸活下來的人也大多身受重傷，苟延殘喘。


  不，在這種環境下活下來的人或許並不能稱之為是幸運，身受致命重傷的他們注定不可能得到任何救治，也不可能等到任何救援，他們隻能在滿目瘡痍的街道上，一遍又一遍徒勞地向外界發送求援信息，感受著自己的生命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而自己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死亡一步一步逼近，從最初的恐懼到無法改變現狀的無能狂怒，再到逃避不可能獲救的現實，最後心灰意冷迎接死亡。


  火焰在破敗的廢墟街道上燃燒著，火焰燃燒物質時發出的劈啪聲與時不時傳出的爆炸聲，久久回蕩在碎石堆成小山的廢墟街道上，一隻布滿深可見骨傷痕的手突然扒拉開散亂的碎石，接著一個鮮血淋漓的人影破土而出。


  立花蕾歐娜正是那不知該稱為幸運，還是不幸的百分之十。


  她腰部以下的軀體已經消失了，身體斷成兩半的她並沒有流出大量鮮血，內髒也沒有掉了一地，而是各種金屬導管、扭曲變形的機械構裝體拖在斷裂的腰部——她早就用機械義體代替了常規的血肉之軀。


  全身機械化改造給她帶來了頑強的生命力，讓她在哪怕是被炸斷了半截身子的狀態下也能頑強的活上很長一段時間，但堅持數個小時也差不多是極限了，在體內不同管道中流淌的潤滑劑、機油、各類增效合劑、冷卻液早就漏光了，用以維生的機械器官出現運轉異常的現象，她隻感覺自己越來越困，仿佛下一秒就可能支撐不住陷入永眠。


  立花蕾歐娜用盡全力將自己僅存的上半身翻了過來，她躺在碎石組成的廢墟上，滿是燙傷與割傷的皮膚下隱約能看見金屬的光澤，仰望著被硝煙、戴森雲發電組、還有霧霾所遮蔽的天空。


  “阿飛……你在嗎？”


  在生命的彌留之際，立花蕾歐娜想要呼喚完全以友人為藍本構成的擬人管家，可對麵卻沒有回應仍然保持著一片沉默，逐漸調整聚焦、並且失去光澤的眼球鏡頭反射著一片漆黑，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出現過星光與月亮的夜空，最終隨著生命體征的消失停止了運轉。


  …………


  “我還是不能同意團長你的想法……”氧氣恢複供應不久後三明也醒了過來，她此刻正打量著一旁沉默不語的約翰遜，臉上浮現出毫不掩飾的質疑與強烈不信任。


  在吳銘將約翰遜放出不久後，傑基爾就向後者求證了海德確實有對付西比拉的計劃，他就決定放手一搏試試海德留下來的計劃。


  然而隨後醒來的三明卻持反對意見：“海德在自盡前確實提到過這家夥的有用……可是團長，我們真的能相信海德說的話嗎？他曾經宣揚腦機芯片會是一個好時代，但最終給世界帶來的是什麽？他就是個騙子！誰也無法保證他留下來的計劃還有沒有別的心思在裏麵。”


  “博士確實把接下來的工作托付給我了。”約翰遜也看三明不怎麽順眼，“不管你們信與不信，我都會執行他的計劃……”


  三明冷哼一聲：“暴君海德活著時或許還能掌控局勢，可他現在都死了，難道還能算無遺策留下周密的計劃來對付西比拉嗎？”


  麵對鐵華團副團長並不友好的質問，約翰遜沉默了數秒，他對傑基爾與三明兩人仍舊心存芥蒂所以並不樂意和他們進行交流。尤其是三明，能大手一揮故意設計數千人到前線送死的人，在他看來簡直就是鐵石心腸的惡魔行徑，但大敵當前再加上想起海德之前囑托的話，約翰遜猶豫一下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解釋清楚：“我不知道博士的具體計劃是什麽，他隻告訴我了我該怎麽做，如何去做。我隻是一個執行者，我不需要知道太多東西，隻用按照他說的做就行……”


  三明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她非常不喜歡約翰遜這種不清不楚的含糊態度：“團長，你也看到了……我覺得這種話根本不能信任！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另外尋找其他的方法，與反抗軍先撤離機械都市，然後再尋找其他手段解決西比拉……”


  “這個時候，我覺得我就得來插幾句嘴了……”吳銘這時開口道，他轉頭看向傑基爾和三明：“經過剛才的劇烈爆炸這裏已經成為西比拉的監視盲區，有些本來不能明說的事情就可以擺在明麵上說了。其實在你們來之前，我和老趙曾經跟海德博士接觸過。”


  約翰遜瞪大了雙眼，發出一聲驚呼：“這怎麽可能，回到地表後博士一直都在……”


  “途中他曾經離席過，我們就是趁著那個時候短暫遮蔽了西比拉的監控。”吳銘笑著打斷了他的驚歎，在幾人驚疑不定的注視下不緊不慢道：“那時候我和他達成了一個協議，當然前提就是在他死了之後才開始實行的，他似乎那個時候就在為之後做一些準備，但首先計劃的第一步，就是他必須死……”


  “對……博士也囑托過我，為了完成計劃他必須死……”約翰遜也點點頭，算是側麵應證了吳銘這席話的真實性，“隻有他死了，剩下來的人才能活，否則西比拉造成的智械危機會讓所有人都死……”


  傑基爾沉默了，數秒後他抬頭問道：“你們的協議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