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傑基爾與海德（中）
投影屏上印入眼簾的畫麵就像馬蹄般敲得人腦袋生疼，每一幕都讓人印象深刻，在腦海中形成畫麵久久難以散去，反抗軍入侵機械都市時犯下的罪行，每一件都是那麽令人發指，就像一記重錘般狠狠敲打著傑基爾的內心。
他們肆意擄掠所有能夠帶走的東西，哪怕搶來的商品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根本不可能帶回去也無法填滿他們心中不平衡的貪欲；他們強硬地撬開了平民的合金頭骨，以解除腦控芯片之名對半機械化的大腦實施電擊，用崇高的目標將自己此刻的暴行正當化，借此來獲得滿足感；他們以窮極人類想象的駭人聽聞手段折磨著被抓住的平民，貶低著這些平民作為人的尊嚴，隻為了掩飾自己已經沒有人樣的自卑……
不知不覺間他的雙手已經握緊成拳，指甲深深嵌入肉裏都渾然不覺，一滴滴鮮血順著指縫滲出悄無聲息滴落在桌上、地上。
憤慨、痛苦、悲傷、愧疚……複雜的情緒交雜在一起，高度緊張的精神狀態和過於強烈的厭惡感反饋到生理上就變成劇烈的不適，胃部傳來一陣接著一陣的劇痛，呼吸變得困難而又急促仿佛再怎麽加快呼吸，氧氣都不夠用一樣，冷汗不由自主地從額頭滲出，好幾次酸水上湧的惡心感和反胃都被傑基爾生生壓了回去。
他怎麽會認不出來這上麵的人都是誰？他怎麽可能認不出來這些人是誰！
那些都是投靠在鐵華團手下的反抗勢力！都是為了自由，為了反抗腦控芯片永恒獨.裁的暴政，挺身而出武裝起義的同伴！
可他們現在自己卻成了一群無法無天的暴徒，因為手中握有權力和暴力就能對手無寸鐵的無辜者肆意而為，甚至比海德還要變本加厲肆意踐踏著法律和約束！這叫他怎麽能夠接受這種行為！這叫他怎麽能容忍這樣的行為！
“看了這些之後，你還準備用期待人們自行進步的那一套說辭來說服我嗎？”海德冷冰冰的聲音打斷了傑基爾的思緒，“看看他們在城裏做過的事情吧。”
“肆意搶掠一切能帶得走的東西，帶不走的東西統統打碎、燒毀。”
“對待毫無反抗之力的人施以虐待暴行，窮極人類想象力對平民進行折磨，這就是你想看到的自由嗎？”
“幾百萬年了，自從人類這一物種出現在地球上，他們的本性就沒有改變過——弱肉強食，哪怕學會了直立行走，穿上了體麵的衣服，把自己外表包裝得像個文明人，但他們骨子裏仍舊被野蠻所支配，隻要一有機會很容易就能退化成群情激奮、野蠻暴力、被本能所支配的野獸……”
“告訴我，這個時候你所推崇的法律呢？你所崇尚的道德呢？它們有切實保護到這些人嗎？”
海德麵無表情地穩坐在桌前，語氣平直近乎冷漠地一句句質問著傑基爾，每一句都像鐵釘一樣深深釘在後者的內心，刺入他的大腦，整個會議室中都因此陷入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氣氛中，如岩漿般熾熱、猛烈的情緒正在冷靜表象下悄然醞釀著，房間內維持著暴風雨來臨前的詭異平靜。
作為相交多年又相殺多年的對手，海德太清楚傑基爾的為人了——這位自稱天選聖人的家夥作為人而言實在過於高潔了，用聖人來稱呼他一點都不為過，他能為了救人孤身闖入無人機群中，能把自己的那一份食物讓出來分給忍受饑餓的平民，能不計回報和代價向所有人施以援手，他甚至還堅持著不殺之道——無論付出是怎樣的代價，他寧願由自己來承擔堅持這種幼稚理念帶來的反噬，也不願意殺死別人，奪走他人的性命。
他嚴以律己，寬以待人，雖然希望世界能變得更美好，卻從不強行要求他人都達到和他一樣的道德水平，以他的道德標準來行事，僅僅隻是最低限度要求他們能遵守法律，守住作為一個人的底線。
這份高潔不僅被很多人所向往，同時也被不少人所恐懼，因為在那些人眼裏他完全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從來不顧自己隻顧他人的利他主義者。
而同樣也是因為這份高潔，才會在此刻遭到近乎致命的打擊。
這些監控錄像也是經過海德精心挑選，專門用來打擊傑基爾心理的絕佳素材，他很清楚這裏麵每一件單獨拎出來都是令人發指，駭人聽聞的暴行，那是比茹毛飲血，將嬰兒砸死在石頭上還要野蠻千百倍的行為，隻有人類這一生物在同類相殘時才會產生的殘暴行徑，這些行為不僅挑戰著傑基爾的道德標準，同時還踐踏了一個文明的底線。
或許這麽做有些卑鄙，但海德無論如何也想贏得這場鬥爭，他的夢想還沒有完全實現，真正的黎明還沒有到來，人類才剛剛向搖籃之外的星辰大海探出了手，還有一攬子計劃等待著實施，他……不能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首先要從心理層麵上擊潰這個家夥，讓他自己放棄抵抗，接下來的計劃和步驟才有成功的可能，否則的話，就隻能另選他法了……
看著目光呆滯，表情連連變幻的傑基爾，海德趁熱打鐵：“醒醒吧……這就是現實，僅靠理性沒辦法約束感性的人類，法律與道德在武力和權力麵前同樣不堪一擊，隻有將野獸牢牢栓起來，才不會讓它們之間相互傷害……”
“……”傑基爾目光呆滯，嘴唇之後似乎又翕動了幾下，好像是說了什麽但卻沒有人聽清。
海德眉毛微挑：“你說什麽？”
窗外傳來陣陣沉悶的雷鳴，伴隨著城南區遠遠的炮鳴聲，厚厚的雲層中不時閃過一道道電閃光，給燈光幾乎熄滅的城市帶來了些許光明，逐漸變大的風發出了呼嘯聲，呼嘯著壓彎了城內樹木的枝丫，搖晃著綠化帶中的植被，吹著窗戶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一團團陰雲正在機械都市的上空匯聚，整個城市裏都產生了些許山雨欲來的氣息，一場大雷雨似乎近在眼前。
會議室內的人不知不覺間已經少了三分之二，各部部長已經悄悄離開會議室，現在會議室內除了海德與約翰遜，就隻剩下一些尚未離去的文職人員，還有像個好奇寶寶左顧右盼的伊麗莎白和緋紅女王了。
“錯了……”這一次，傑基爾發出了微弱的聲音，但他的邏輯仍然清晰，“無法監督與限製的權力必然會導致腐敗，就像這些人一樣，沒有人能夠監督他們手中的武器與行為，沒有強製力對他們實施約束，法律和道德自然也就成為了一紙空談，所以我們才需要權力的監督和限製，不能像你做得這樣讓權力變成絕對的權力……”
這位天選聖人抬起頭來，目光逐漸變得堅定：“別想從心裏層麵上擊敗我！我不會再吃你這一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