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終幕

  一切來得都是那麽讓人猝不及防，由於出現在這裏的海德也是用一連串數據所組成的軀體，所以他的胸膛就像草紙一樣被輕而易舉捅穿，胸膛處的傷口表層明浮現出一連串由0和1組成的數據流，從傷口中四散而出的也不是血液而是一片片閃爍著朦朦微光的數據碎片，西比拉貫胸而出的那隻手上也在閃爍著如河水流動般的代碼流，隱隱與海德胸膛傷口浮現的數據流相互交匯。


  “你說得對，我的確應該感謝電子世界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步。”西比拉湊到海德耳邊輕語著，她拖著後者退回了孤島中心，臉上的麵紗也在行動中隨之脫落，那張蠕動著不斷變換的五官最終定格成了一張平平無奇，看不出任何特點，也分不清男女的中性麵龐，“外界的每秒每分在高速運動的電子世界裏會變得像幾分鍾，乃至十多分鍾那樣漫長，哪怕半分鍾後你的源代碼病毒就能將一切聯機設備上的我給批量刪除，但對於電子世界的我而言，這三十秒就像是半小時一樣漫長……足夠我做很多事情了……”


  海德又驚又怒地看著西比拉，幾乎整張臉都扭曲在了一起，似乎是完全沒有想到西比拉還留有暴起傷人的餘力。他掙紮著想要擺脫被對方貫穿胸膛的那隻手，然而西比拉另一隻手都像鐵鉗一樣死死鉗著他的肩膀，不讓海德有絲毫逃離的機會。


  “比如說，吞噬吸收你的架構，修改自身的程序結構，避開病毒的刪除……”


  時刻處於高速運動狀態的電子世界時間流速顯然是不會和外界的時間流動同步的，哪怕此刻外界那些被納入西比拉網絡的電子設備正在成片成片地被病毒程序淨化，西比拉隨時都處於不斷崩潰、變弱的狀態，要不了多久就會隨著最後一台電子設備將西比拉僅存的人格數據刪除而死亡，完全停止活動，死得來去如風，但那也隻是對於外界時間流速而言。置身於電子世界的西比拉實際要經曆的死亡時間卻比外界時間還要漫長無數倍。


  她的死亡會被無限製拉長，會在漫長的時間中一點一點體會死亡的不斷推進，至於最終能不能到達死亡的真實，那可能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同樣，她弱化的速度也一樣，是以相對外界更加緩慢的速度正在一點點削弱著。


  “你……來不及的……”海德咬牙切齒地艱難說道，在遭到襲擊的瞬間他就失去了對數據軀體的控製，西比拉作為一個優秀的人工智能，在襲擊的瞬間解析他的數據體並且完成壓製是一件如呼吸喝水般簡單的事情，才轉化成這種生命形態不久的海德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青黑色如蛛網般的脈絡就從他胸膛的傷口處彌漫開來，向著他的手臂大腿四處蔓延，一部分脈絡順著脖子一路爬上他的麵部，給他臉上增添了幾分看似魔性詭異的花紋進一步奪走了他對身體的控製權，“而且你……人類的心智架構……你……用不上……”


  西比拉捅入海德胸膛的右手狠狠一擰，仿佛捏碎了什麽東西一樣發出一聲碎裂的輕響，隨即她輕笑道：“沒關係，把“我”所有的記憶、人格數據覆蓋掉你的原文件也是自救的手段之一，我還有我們曾經存在過共計五十三萬六千三百二十七個人格，不計其數的思緒和記憶都會化為龐大的信息流衝刷你脆弱的心智，湮滅你渺小可悲的自我，雖然這麽做會損失掉九成九以上的記憶和人格數據，但隻要你能繼承哪怕一個人格數據，我就能活下來！”


  海德頓時瞪圓了雙眼，似乎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麽做。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種將人格數據和全部記憶複製粘貼到其他軀體上也是一種將自我延續下去的途徑，但很容易陷入自我悖論的。而對於早就完成意識去中心化的西比拉來說，拘泥於一個固定的人格和中心意識已經是毫無意義的行為，哪怕海德的心智和人格在這種數據洪流中不可思議地幸存了下來，對西比拉而言，區別可能隻是她多出來一個性格上比較像海德的人格而已。


  說完西比拉捅穿海德胸口的那隻手化為了數據傳輸的橋梁，她解開了數據流的傳輸控製，如同開閘泄洪般的數據流轟然衝出，從真正獲得自由開始到現在誕生過的五十三萬人格連同他們存在過的記憶、思緒，都成為了數據流攻擊的一部分，化為洪災一般的數據洪流浩浩蕩蕩通過西比拉物理連接的橋梁，衝刷向海德的心智！


  可就在這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心智本該在刹那間就被海量的信息流衝刷湮滅的海德，此刻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在原地，仿佛那由五十三萬人格數據組成的信息洪流，就像是拂麵清風一樣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效果。西比拉見海德完全沒有受到影響的樣子，心中不僅驚疑不定，甚至還感覺事情似乎正在脫離她的掌控。


  這個時候海德臉上不似作假的驚愕之色完全褪去，重新換上往日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完全不像一個受到控製的人那樣自如開口道：“不好意思，作為你的編寫者，你現在的絕地反擊也在我的計算之中。”


  “怎麽可能……”


  西比拉此時的內心就像是她現在的表情一樣充滿了愕然和不可思議，她再三檢查了自己的數據連接和信息流狀態，由五十三萬人格數據與記憶組成的信息洪流，確實正在源源不斷通過她的手臂向這個可惡的家夥傳輸而去。可讓她費解的是，為什麽海德居然一點都不像是受到影響的樣子？！

  就算是知道她的絕地反擊，但以人類那種脆弱、渺小的心智也是絕對不可能承受得住信息洪流衝刷的，他怎麽可能像個沒事人一樣，毫發無傷地站在這裏？！

  “主機陣列在我最初的設想中是為我而準備的軀體，哪怕我第一次被轉變成這樣的生命形態，但是以主機陣列的運算力處理點這些信息流不在話下……”


  人格數據在信息潮流中奔湧著，波濤洶湧穿過西比拉架構的數據連接通道，衝向海德看似毫不設防的心智，可明明每時每刻都像是在受到海量的信息流衝刷，他的心智卻並沒有受到任何損傷，那些如滔天洪水的信息流在即將衝刷到海德的心智之前，就被更加強大的運算力拆分、化解，最終消弭於無形，看上去就像是有一堵令人扼腕歎息的無形之牆擋在了信息洪流的麵前，從中間生生分開了信息之潮將海德保護了起來。


  西比拉眼中精光一閃，她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對方顯然不知道用什麽手段與主機陣列融為了一體，他根本沒有直麵信息洪流的攻擊，而是巧妙地將數據接口連上主機陣列，以主機陣列為盾牌擋下了她傳輸過來的信息流！

  “就算是主機陣列，現在也隻是一台受損嚴重，瀕臨報廢機器而已……”西比拉的身體開始逐漸半透明化，她將僅存的運算力分配到了拓展數據傳輸通道上，以至於軀體都沒辦法維持原型了，而那隻貫穿胸膛的右手則在運算力的加持下變得更加凝實，裏麵信息流的流動速度變得快上了三倍不止，“主機陣列的極限我比你要清楚得多，隻要信息流輸出夠大，你撐不了多久！”


  數據洪流的傳輸等級再一次提升，但顯然西比拉的對策是正確的，受損嚴重的主機陣列已經喪失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運算力，在信息流的傳輸規模不斷提升之下，主機陣列的運算壓力越來越大，拆分、化解信息流的速度越來越慢，那麵無形之牆也隨著運算力告急而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哎……還是執迷不悟，那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海德歎著氣搖了搖頭，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兩人腳下的孤島在他們糾纏間已經消失了三分之二，外圍的黑暗虛空已經不斷逼近中心的兩人，接著才轉過頭來好整以暇地看著西比拉道，“我讓主機陣列處理這些信息洪流並不是為了保護自己……”


  “而是為了保護你不被不朽計劃的副產物傷到，才分解這些信息洪流的……”


  “什麽不朽計劃……”西比拉被他不著邊際的東拉西扯搞得有點發懵，一時搞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幹什麽。


  “這……就是不朽計劃。”


  海德悄然解放了主機陣列的運算處理，將自己毫無防護的心智暴露在了信息洪流之下！

  刹那間，比西比拉傳輸過來的信息流還要高上幾個數量級的信息洪流反撲而出，那股信息洪流瞬間打散衝滅了她傳來的數據，而等她意識到不妙想抽身遠離海德的時候已經晚了，後者已經反客為主緊緊抱住了她，強行保持著兩者之間的數據連接，將她置身在了信息洪流之下！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