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法空和尚
李源八歲那年曾到過一回三聖寺,是為了祈禱大唐能夠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那次他是和虞家的小姐虞德容還有表妹趙瑜三人偷跑來,那隻是他小小年紀的一個期盼與奢望。
也是他們那個年紀唯一能夠做的。
後來,他逃出長安,遠上昆侖,放棄俗世紅塵之中的身份而修道。那一天晚上的離開,實在是太匆匆了,有很多的人和事都在那一晚斷了。
三聖寺還是那座寺,沒有什麽變化。但是李源還是能夠看的出來,來這裏上香的人明顯少了,十多年的時間,因為國不安寧,百姓自然是無餘錢和心性來上香還願。
三聖寺所在的地勢並不算高,但卻頗長,大約三百餘階。一路拾階而上,十多年時間裏,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大概是因為本身它就是處於人腳下的原因,因為李源也記不清十多年前這台階是什麽樣子的。
三聖寺之中頗為安靜,上香的人很少,但在寺門前便聞到了香的味道,耳中隱隱聽到小和尚們誦經敲木魚的聲音。
他帶著鋤禾兩人直接進入了專門供人們上香還願的淨心堂。在這裏會有知客僧接待。
……
“施主是要上香還是還願?”
三聖寺之中,一個年輕的和尚對著李源說道。
李源看著麵前的年輕和尚,他覺得眼熟,卻並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小師傅你覺得我是上香還是還願?”
那年輕的和尚原本微低著的眼眉抬起,看著麵前的這個一身灰白衣袍的年輕人,道:“施主帶著一身風塵而來,想必是找人的吧!”
這個僧人與別的僧人看上去並沒有區別,都是一身土黃的僧袍,但是看他的眼睛會發現他的眼神特別的深邃,仿佛能夠看到別人心中去。
“那小師父你可知道我要找誰?”李源再問道。
那年輕和尚念了聲佛號,道:“小僧不知,施主請講。”
“我從青羊觀而來。”李源眼神銳利的看著麵前年輕僧人。
年輕的和尚再一次的抬眼看著李源的眼睛,隨之很快道:“原來是昆侖的道友,請跟我來。”
李源也沒有否認,青羊觀是昆侖派在長安地帶的道觀,三聖寺又豈會不知。
年輕的和尚話並不多,也沒有問李源的名字,帶著李源出來,直接來到了一座會客用的佛堂之中。
年輕和尚讓李源在這裏稍坐,他進了旁邊的側門。
李源站在這間佛堂的門前看著外麵,陽光燦爛,一切都是那麽的平靜。
佛寺之中,不愧為方外之地,有著一種讓人寧靜的氣韻,在這裏久了,不知不覺間就會心思寧靜。
鋤禾在東張西望著,一會兒看看牆上佛畫,一會兒摸摸那黃花梨的桌子。突然抬頭小聲道:“師父,這和尚廟裏有沒有飯吃。”
很顯然,他餓了,他之前隻是吃了一些幹糧,本以為到了青羊觀會有大魚大肉,可什麽都沒有。不過,因為師伯的原因,他也敢大聲問。
側門突然有聲音傳來,沒有腳步聲,那聲音出現之時人也隨之出現了:“昆侖道友來此,豈能空腹而去,貧僧已經讓師弟備下素齋,一定讓你吃飽。”後麵一句是對鋤禾說的。
進來的是一個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年經的和尚,當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整個人非常的厚實,方臉,兩道眉毛像是兩把黑色的飛刀。
這樣的麵相出現在江湖上,往往都帶著一種凶意,但是大概是因為佛法的原因,他的眼中卻多了一份寬容的平和感。
隻一眼,便讓人覺得他是一個可靠的人。
在他的身後跟著剛才離去的那位年輕知客。
“素齋好吃嗎?”鋤禾瞪著眼睛問著。
和尚伸手摸了摸鋤禾的頭,笑著說道:“三聖寺的素齋天下聞名。”他的眼睛看向李源,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眼神卻在打招呼,絕不讓人感覺被忽視。
李源嘴角沒有半點的笑意,他師兄生死不明,又是時隔十多年回故地長安,他沒有任何笑的心情。
“三聖寺的素齋都傳到漠北南疆去了,不過,今天我不是來吃三聖寺素齋的。”李源說道。
那和尚同樣的笑了笑,伸手一指那座椅,李源與鋤禾分別坐了下來。
之前的知客僧端上了茶水。年長的和尚說道:“這是寺裏種的茶,名叫滌塵,能順心中一切不平之氣。”
“求道路上又何來不平,有的隻有劫,劫過道成,渡過不,則身死道消。”李源說道。
看上去是兩句不怎麽相關的話,但是卻是道門與佛門的最根本行事方式。
“施主來自昆侖?”那濃如墨,形似飛刀的眉下眼神變的銳利起來。如降魔金剛一般。
“千山祖庭,萬法歸玉虛,昆侖玉虛宮李七 ”李源不緊不慢的說道,並行了一個道禮,但是正是這種不緊不慢,讓他整人都透著一種來自於昆侖的那種大氣。
他說的這一句話,是一些昆侖弟子在外麵表明身份之時喜歡用的一句話,但是能夠將這樣一句顯得狂傲的話說的雍容大氣,且又沒有一點盛氣凜人是很難的,這需要本身有著極深的道行。
李七還沒有道號,他師父曾說過當他再塵緣盡了,再回昆侖之時再賜道號,那就是真正的出家,以道為伴。
“原來是李七道友。”
李源說道:“想必大師就是那位七歲通天眼,十二歲通天耳,二十歲通了心的法空大師,既然是聖僧當麵,那我的來意,想必聖僧也一定已經知曉。”
李源的意思是說這個法空有他心通的神通,應該明白自己的來意。
“阿彌陀佛!”法空念了一聲佛號,道:“青羊觀之事貧僧未能及時知道,祟明道友遇害,鄙寺上下皆很痛惜。”法空說道。
李源盯著他的眼神看,他看到的是真切,法空的眼神之中確實有一種惋惜之情。
“當日是大師你親自去的嗎?”
“是的,當日就是貧僧與眾位師弟一起去的青羊觀。”法空說道:“半月前的一天晚上,大雨大風,涇河上麵邪氣湧蕩,掩蓋了青羊觀之中被邪靈侵入的動靜。”
“那麽我崇明師兄的屍身可在三聖寺之中。”李源問道。
“崇明道友的骸骨之中怨氣纏繞,若不及早消去,將會化為怨靈,五天前已被貧僧與眾位師弟以大日如來金焰煉化。”法空說道。
“大師可知道他在昆侖是何身份?”李源問道。
做為李源來說,三聖寺的人對崇明師兄死後所做的一切,他心中並沒有多少的感激。
因為將青羊觀的裏裏外外都淨化了,讓他根本就不知道青羊觀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還把最關鍵的死後骸骨給用太日如來金焰給煉了,更是讓他無法查知師兄死在了什麽法術之下,讓他無法確知真像。
三聖寺的大日如來金焰,煉化世間一切邪魔與不淨,天下聞名。
一般像崇明這種有名頭的修士死了,發現的人都會通知對方的師門,由對方的師門來處理,若是一些盡心的人則會將那一片地方以陣法護住,等對方師門的人來,這樣對方師門的人才會感激,這種擅自將對方的骸骨煉化的做法,是不合江湖規矩的。
除非對方根本就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崇明是昆侖大弟子的身份三聖寺是很清楚的。
三聖寺做的不合規矩,所以李源才會這樣問。
李源的眼神已經冷了下來,他看著麵前的這個在這一代三聖寺之中有著聖僧稱號的人,他是三聖寺這一代的大師兄,很早就在天下行走,有過許多事跡流傳。
三聖寺每隔幾代都會出一位天資卓絕,有聖僧稱號的人。
這樣一個人,李源不相信他會不知道當今天下間的一些行事規矩。既然不是不知道,那就是有意為之,這是為什麽呢,難道師兄的骸骨之中有什麽需要三聖寺隱瞞的嗎?
法空口念佛號,道:“貧僧又豈會不知,隻是崇明道長的骸骨實在不宜存放。”
李源盯著法空看,他覺得這個法空有問題,做為極有可能成為三聖寺下一任住持的法空,不會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將會招致什麽後果,他應該做的更好,更合規矩。
他決定將這個法空做為自己追查的目標點,但是表麵卻又不動聲色,轉而問道:“不知大師可有傳訊給我們昆侖?”
“已經傳訊了。”旁邊的那位和尚說道。
李源心想,既然傳訊了,那麽不久,昆侖一定會再有人來,自己先將一些東西查一查,等師門長輩到來時好稟報。
他點了點頭,問道:“既是大師你親手焚燒我崇明師兄的骸骨,可知道他死於何種法術之下?”
“那天晚上,河麵其實不止有大風大雨,還有孽龍的咆哮,邪靈活躍,雖異常,卻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所以那一天晚上,貧僧並沒有發現青羊觀的事,第二天被告知才知曉,貧僧到達青羊觀之時正看到崇明道友躺在道尊神像下,他是的內髒與皮肉都被啃噬一空。”
法空微微的避開的李源的眼神,繼續道。
“那骸骨上麵纏繞著濃鬱的怨氣,整個道觀都被水浸淹了,如果貧僧沒有料錯的話,那天晚上一定有著一群鬼麵食屍魚隨河浪而入道觀之中。”法空說到後麵之時是看著李源的,他發現李源從開口講述就一直在盯著自己看。
從對方的眼中,他看到了一種銳利,銳利之中又如星光般的深邃,不由的暗道:“這位昆侖施主好深的劍道修為。”
如此這般的人物,行事必定鋒利,青羊觀之事未處理好,可不要讓三聖寺與昆侖結仇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