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月下
李源還沒有說話,年輕的女尼看向李源,道:“孤魂寺乃方外靜修之地,施主請離開吧。”
“不知寒山師太葬於何處,我想去拜祭一下。”李源說道。
“師父已經化佛而去,葬於天地之間,若是施主一定要找一個位置的話,菩薩可寄一切思念。”女尼對著那佛像說道。
她拿起一柱香,點燃,然後遞給李源,李源上前,接過之後拜了三拜之後將香插在了香爐之中。
他是修道之人,本來不應當拜菩薩的,不過在他的心中拜的並不是菩薩,而是寒山師太。
“不知師太法號?”李源問道。
“貧尼月如。”那年輕的女尼說道。
“月如師太能夠繼承孤魂寺,想必是得了寒山師太傳承的,名師高徒,我有一事想請教。”李源問道。
“貧尼佛法低微,恐怕無法為施主解惑。”月如師太說道。
李源看著這個年輕而瘦弱的女尼,她卻低頭撥弄油燈,將那木魚拾了起來,並將之擺在菩薩前的供桌上。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很輕柔,像是怕驚動了極樂世界的菩薩或者是已經坐化的寒山師太。
“施主請回吧!”女尼不回頭的說道。
李源歎了口氣,抬頭看著菩薩像,歎了口氣道了一聲打擾,然後便出了孤魂寺。
他步入月中,回頭看著那孤魂寺,隻看到寺裏一點火光之下,有一個削瘦的身影在擦拭著供桌與油燈。
自月華之中走出,他沿著涇河而走,河浪奔流,他背著手一步步的走著,心中在思索著這一切。
昆侖大弟子死在了這長安生死成迷,他直到現在仍然不覺得自己的師兄就這麽死了。
河風吹在臉上,李源隻覺得自己此時格外的清醒,遠山近水,都在月光之中,卻如濃墨畫卷。
他心中想著如果昆侖知道了,定然會要派人來,到時會發生什麽呢?
今天原本他想去請教一下寒山師太,可是寒山師太居然已經坐化了,留下一個年紀輕輕的弟子,他不忍心過多的打攪,更不想將之拖到這些是非恩怨中來,所以後麵就沒有再多說多問什麽。
現在,在他的心中三聖寺的做法以及自己來到長安寺的經曆,一切看上去都是巧合,但若是昆侖來人的話,第一個懷疑的就會是三聖寺。
他的心中不由的想起一句話,誰人得利,他便最後的凶手。
昆侖如果跟三聖寺起了衝突,誰得利?他心中的第一答案是聖火教。
可是這個聖火教是辟邪公子跟自己說的,辟邪公子所說的一切是否可信?在他的心,辟邪公子是自己的朋友,他不想去懷疑朋友,但是自己與他已經頗長時間未見,他是否有了什麽變化,自己也不知道。
而且,昆侖派內也不平靜,大長老那一脈一直主張入世,要插手這天下之事,若是昆侖大弟子與昆侖鏡失蹤之事傳到昆侖,那自己的師尊將再也無法阻止昆侖入世,從此昆侖將介入世間紛爭。
如果按誰得利,誰是凶手的說法,那麽連大長老都在懷疑之列。
他發現自己陷入了一種懷疑與不信任之中,在這長安之中,舉目無援,孤身一人,想要破此局,非常的困難。
他心中念頭轉動,當此之時,自己應該傳訊回昆侖將這裏一切都稟明師尊父,或許師父會派人來助自己一臂之力,再另一個就是請朋友來相助,這些年來,他也交了一些朋友,他相信隻要傳信去,他們一定會來的。
還有一點,他心中從知道師兄生死未知之時他就想著了,如果自己在這長安失蹤了或者死了,那師尊必定親下昆侖,而這裏可能正有一張網等著師尊的到來,或許將會讓師尊再也回不了昆侖,那麽昆侖將會元氣大傷。
月華散在萬裏江山之間,凝如白霜。
李源站在河邊,他不懼於自己可能會死,而是想到憂於這一切可能都是想要對付昆侖,對付自己的師尊。
朝著三聖寺的方向看了看,他實在是很想趁著月華探一探三聖寺,但是這個節骨眼中,又怕再起了衝突,畢竟三聖寺是數百年古刹,裏麵的佛家禁咒密布,可不是那麽好進入的。
就在這時,他緩緩的轉過頭看向一個方向,那裏正有一株大樹,樹梢上一根紫簫在風中月光下詭異的飄浮。當李源看到那紫簫之時,隨風而來的是空洞而了無生趣的簫音。
這簫音他聽過,之前在剛到長安地界之時便聽聞,後來在青羊觀之中過夜之時,那夜大風大雨,他又聽到了一次,這一次他不光是聽到了,還看到。
涇河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小舟,那小舟門逆著水河飄行著,朝站李源所在的岸邊靠過來,在小舟之上有一個小黑影。
李源看到了是一個小孩蹲在那裏,那小孩不是別人,正是之前他見過,竟是那個一定要為‘觀主伯伯’報仇的雨娃,而此時,他的雙眼竟是發著幽綠的光。
他的目光再一次的看向那樹梢,而此時那樹梢上卻不光隻是一根紫簫飄浮著,而是變成了一個人影持簫正吹弄著。
當看到那人影吹紫簫之時,他想起了一個人。
數十年前,有一位紫簫道人,善音殺之術,愛吹|簫,常能引來百鳥盤旋,但是有一次他與人爭鬥肉身被毀,不得已之下無靈鑽入了他的紫冥洞天簫裏,並逃得了一條性命,但是從此以後,他的元靈卻被禁在了簫中,再也出不來,從此簫既是他的身體。
而他的性情也從此變的古怪,據說入了一處古跡之中,得了一部魔典傳承,音殺之術更是出神入化。
那河麵上的小舟越漂越近,樹梢的紫簫道人的簫音越來越沉悶而空洞,讓人聽了心頭煩悶無比。
李源站在那裏沒有動,他知道這是一場伏殺,目的就是讓自己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看到了小舟上的‘雨娃’之時,他似乎並沒有多少意外,冷聲道:“隻有你們兩個嗎?這可不夠。”
沒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唯有那種夾雜在海浪之中空洞沉悶的簫音。
別的簫音悅耳優美,讓人沉迷其中,翩然起舞,身心愉悅。可是這種簫音卻讓人心中煩悶,各種雜念湧上心頭。
但是李源做為昆侖正宗傳來,掌門謫係,又豈會被這簫音就亂了心神。隻見他一手掐訣於胸,頓時整個人就像是一顆樹紮根於河邊,上通周天星鬥,手指之間點點星光縈繞,下接千百年涇河大地,腰間的劍在夜風中晃動,劍柄之處蕩起一圈圈的星光劍韻。
而他的雙眼泛起月韻,注視著那紫簫道人,但是那河麵上的那個‘雨娃’同樣在他的神識感應之中。
現在顯露了氣息的雨娃,李源已經可以確定對方絕對不是人,隻是到底是妖還是鬼魅一時還無法確定。
從雨娃的嘴裏發出怪叫,而河中無數魚怪出現,河麵上一片混亂,混亂之中卻又不見撕殺,他們圍在那一艘小舟周圍,麵朝著李源,像是隨時衝上岸來要把李源撕碎。
李源周圍有星月結化的光華飄揚,比別的地方分外凝煉一些,像是天上的那明月獨照他一人。
突然,在李源的思感之中,他身後有一點月光似乎暗了一下,就像是那裏有一麵晶石讓原本一片平靜月光起了波瀾。
這在普通人的眼中根本就看不到,但是李源感應到了。
這是激起波瀾的一點月光是有人借月華而遁至李源的附近,在李源周圍的月華早已經被他所掌控,就像是一隻鳥無論他如何的輕盈,落到這一棵樹上之時,必定會有動靜。
李源人不動,指輕轉,腰間的劍在這一刹那,化為一道玄光沒入了月華中。
“嚶……”
劍斬過虛空。
在他的身後突然有鮮血噴湧而出,慘叫聲響起,一個人從月華之中掉了出來,隻是那人的一條手臂已經被斬斷,而那條斷在地上的手臂上拿著一柄分水刺,分水刺的鋒尖在月華照耀之下閃著幽藍色,上麵有劇毒。
這是一個老人,頭發都有些花白了,身上穿著的還是漁的那種樸素衣著,他的臉上滿是風霜,此時撲落在地,回首看李源的雙眼,卻透著一種難以言述的狠辣。
他不像是一個漁人,反而像是一個常行走於黑暗之中掌人生死的劊子手。
李源微微的側過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抱著手臂臉上已經出現了冷汗的老人,道:“原本是你啊,村正。”
他的眼中仍然是泛著月白色,聲音冷的卻像是十二月的寒霜。他的這一切就像是早已經料到,心知肚明。
從之前鋤禾從村正那裏買了一條帶有安眠香的魚時,他本應該去問這個村正的,但是他沒有,因為他知道,這長安水深水濁,露在外麵不過是爪牙而已,即使是被自己斬了,也難查清自己師兄的生死之迷。
這一次出來他也有人吸引對方來害自己的目的。
突然簫音乍起,那樹上飄浮著紫簫之中,一縷黑氣衝出,化為一道黑甲影子,那黑影手持大刀,如風一樣,在月光之中一蕩,便已經出現在李源的頭頂,化為一片幽影當頭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