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幻境
這不是真人,而是怨靈以天地靈力幻化而成。原本紫簫道人的音咒就能夠禦鬼驅魅,而現在他自己就是陰神的存在,禦鬼驅魅更是得心應手。
這‘怨靈’顯然已經被祭養許久,魂體凝實,像是穿著盔甲,麵目清晰可見,唯有雙眼還未能清透,若是雙眼清透之時,即使是烈日之下在鬧市行走也無人能夠看出。
隻是那般的怨靈已經不再叫怨靈,而應該叫‘日遊靈’,他們有靈智,有自己的思想,會應人的請求,而以此獲得祭祀和祭品,所以在人間又被稱為日遊神。
即使是現在他也可稱之為‘夜遊神’,隻是它現在受紫簫道人控製,沒有自己的自由。
這‘夜遊靈’已經能夠自生神通,或能勾魂,或攝魄,而他這一柄刀若是斬下,將直接斬傷神魂,即使是李源如今的修為,隻怕也承受不起。
那夜遊靈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李源頭頂的一刹那,他卻隻是微微一抬眼皮,胸前的劍指轉動,原本懸於那‘村正’頭頂上空的劍靈光一震,消失在了月光之中。
再現之時,已經化為一道劍光朝著那夜遊靈斬落。
這是劍術之中的瞬劍術,當一個劍修士的瞬劍術修成了,才算是真正的劍修士,因為這才不懼別人圍攻,念動而劍至。
蒼靈劍帶著一片月光斬落,夜遊靈像一團風一樣卷走,但是依然被劍斬中,夜遊靈身體一陣模糊,淡了幾分,不再那麽的清晰。
幾乎在同時,簫音一變,大地之中突然探出一隻漆黑之中帶著血色的手抓向李源的腳踝。
驅神禦鬼。
這血手傷的同樣的是神魂,若是被抓住了,李源神魂不穩,禦劍將不自如。
就在那一隻手出現的一刹那,他的腳已經抬了起來,隨之重重的踏下去。
他主修的劍訣,但別的手段並非是不修。
他這一踏不過踏鬥步罡術中的一種,當時練這一踏之時,訣要是心中存想自己一步將山峰都踏裂。
師父說過,修劍術的最不怕與正麵相鬥,怕的是別人布陣行法,往往布陣行法需要找尋靈穴聚天地靈氣,但這一踏就能夠將那一切都震散。如能做到這一點,方可自保。
至於師父所說的一步踏裂山峰,那隻屬於傳說中的事,一踏之下若能將山中鬱結之氣震出,那便已經是大神通大本領了。
他無法做到一步震山,但是這一步之踏下去,踏滅一條無身的怨魂還是能夠做到的。
月光如焰,結於腳,如罡似劍。
肉耳聽不到聲音,但是識耳之中卻有一聲慘叫,那一隻手本已經縮回地下,卻仍然沒有躲過這一踏。
原本那個要被李源一劍斬了的‘村正’趁機在月華之中一翻滾,月華如水,他瞬間沉沒其中。
即使一直蹲在船上的那‘雨娃’的眼神似乎也有些變了。他們沒有想到李源的劍術如此的強大。
而李源也瞬間就明白,他們絕對不是殺自己師兄的人,因為他們沒有那個能力。他們連自己都奈何不了,又如何奈何得自己的師兄。
簫音未止,紫簫道人身上開始探出九條手臂,那手臂在簫聲之中不斷拉長漲大為一個個的女人。
這些女子發出陣陣吟唱,靡靡之音纏纏|綿綿,幻象重重。
刹那之間,李源眼中所看到天地變了,月華扭轉,化為一座銀殿,銀殿的上空一輪銀月就掛在那裏。
殿中一個個紅妝薄縷的曼妙女子在隨著音樂起舞。
而他自己,則是這一認銀色大殿之中的主人。
“皇子哥哥,你怎麽了,不開心嗎?”
突然有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
回頭,是虞德容。
虞德容一身盛妝,頭戴銀色的鳳冠,眼中滿是喜色,他再看這大殿,大殿之中到處殾張貼著銀色的喜字。
這是有人大婚。
“今天是我們大婚的日子,皇子哥哥你不開心嗎?”虞德容眨著大大的眼睛說道。
以前,虞德容總是叫李源皇子哥哥,雖然他已經不再是皇子,她也依然喜歡在沒有人的時候叫他皇子哥哥。
李源並沒有去回答。
幻象從來都是根據一個人內心深處的意識而形成的,困住自己的不是敵人,而是自己內心。
一個人的念頭有億萬個,就像形成一個人主要思想的作為的隻有極少的一些念頭。
大多數的念頭隻是隨生隨滅,卻總會有一些平時不出現念頭。在一個人清醒之時,永遠不可能任由那個念頭主導自己的思想,但卻沉在思海深處,永遠不滅,
正如此時李源內心深處對於虞德容的思念與想法。
虞德容是他少時之時的唯一異性朋友,當時幾乎沒有人跟他玩,除了趙家的人,就是虞德容常偷偷出來跟他玩耍,這在他的童年來說,就像是灰暗天空下的唯一一道光亮。
曾經兩家的一個讓他們長大之後成婚的戲言,也一直刻在他的心中。
現在,這份關於虞德容的念頭化為幻象將他牢牢的困住了。
這份記憶代表著的是他童年時期最深刻的那一段美好記憶。
他一時無法脫離,並非不知道怎麽做。在昆侖學藝之時,在講法殿之中,就有一位師叔專門講過如何破幻。
幻分為幻術、幻象、幻心三個層次。
幻術不過是遮人耳目小手段,幻象已經可入法,幻心則是入心,或由外施展法咒喝醒。
一個人最容易的是陷入自身的魔障之中,無論別人的言詞多麽的透人,無論他們的描繪的前景多麽的美好,一個人往往是被自己心中的想象所束縛,或是拉著前行,或是捆著沉淪。
此時的李源被自己的記憶捆著,沉淪。
不與過去言,一個人可以回憶過去,但不可沉溺於過去的某一個片斷的美好。
不與過去言,在聽那位師叔講破幻之法之時,第一個提到必須注意的,因為若是被拉入了幻境之中,過去的記憶主導了身體,但也絕對不會是全部。
所以這個時候李源的內心深處有聲音在告訴他,絕對不能跟麵前這個人虞德容說話,若是在這裏說了,那將會被陷的越深,就像被蛛網困住的蟲子,越纏越緊,越陷越深,在那回憶之中永遠醒不來。
李源向前走,朝著這銀色的大殿外麵而去,他要去看看這外麵是什麽,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會有這麽一座銀色的大殿。
然而當他走到大殿外之時,眼中景色瞬間大變,一片灰暗的天空以及晦暗的大海衝入眼中,大風狂湧而來,將他的衣袍以及一頭黑發吹起。
他整個人在這一瞬間都差一點要吹大風吹起。
放眼望去,大海、天空無邊無際,而自己所在的地方隻是一個小小的孤島的孤峰,三麵峭壁,無一船隻,天空之中沒有一隻海鳥,隻有灰色的厚厚的雲層,而剛剛明明在大殿之中看到的幾乎壓在大殿上方的明月不見了。
“皇子哥哥,你一直說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隱居,這裏,你喜歡嗎?”
她似乎每一句話都是在問著李源,而每一句都問的李源很想要回答或者反問。
但是李源很清楚,自己沒有時間探索自己的記憶會在對方的天魔幻法之下形成多少景象,因為每一個景象都是一念的時間,從那銀色大殿出來到這片灰色的天空和海浪,是兩個景象的轉換,這是‘兩念’的時間,他很清楚,自己再不破幻而出,那麽就來不及了,身體將會被毀滅。
破出這幻法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斬念,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的人往往會引天魔入心而煉神,然後在幻境之中斬殺自身的各種念頭,這過程就叫斬念。
佛祖有在靈山引域外天魔環繞八十一天而煉就金身的傳說。道祖也有以自身無數雜念化鬼域輪回世界,而自身投入其中,最終又脫身而出,修成無上道身的事跡。
修行之人對於‘神’的修持是從一開始就注定直到死亡的。
觀想、持訣、斬念這都是在養神、煉神,隻有‘神’的壯大才能夠不斷的探知這天地的奧秘,才能夠施展出各種不可思議之法術。
‘神’的存在讓人可以修行,讓人可以擺脫肉身而進入一種入微玄妙之中。
相比起持訣的種種層次的不同之處來,李源一開始觀想的就是道尊之相,誦的是《玉清寶相莊嚴經》。
現在,李源要做的就是煉神——斬念。
念即神,斬念即斬神,神是我,斬神即斬我。
正如一棵樹,若是雜枝太多,可將那些雜枝修剪,斬念便是這般。
虞德容的相貌在李源的眼中無一處不美,她的表情與眼神,無一處不讓自己心動,因為這本就是李源心中最喜愛的樣子。
“皇子哥哥,你怎麽了,你是不是不喜歡德容了。”虞德容抓著李源的一隻手臂害怕擔憂的說著,眼中含羞帶怯,惹人憐愛,恨不得將心肝與這個世界都送給她。
然而站在那裏看著這得灰暗天空大海的李源的眼中突然泛起白韻。刹那之間,原本他眼中的一切人性之色被銀色占據,有的隻是一片冰冷。
而他的嘴裏第一次出現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