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2)
目送何蘭離開的顧從楊注視著因為對方絮叨而沒完成的試卷,過了好半天才歎了一口氣。就在她準備離開教室的時候,剛好遇到了也要離開的賈晝,於是兩人一起走了一段路。路上,賈晝看著顧從楊書包上的毛氈闊耳狐,笑著誇獎對方心靈手巧。
聽到讚美的顧從楊往後瞄了一眼,表示:“我還沒謝過你呢,送了我這麽一份好看的禮物。”顧從楊書包上的毛氈闊耳狐是她頻頻生病後賈晝送給她的,說是有人開過光,隻要根據材料和某種指示做出來,就能保身體健康。
一開始,顧從楊拿到手、聽到對方這麽說的時候還以為賈晝被人騙了,後來她問了顧從新才知道,那東西的確開過光,還是某家寺廟最近隆重推出的產品,屬於限量版很難搶的那種。
“如果做出來是狐狸,那就是保佑身體健康。”瞧著顧從楊手中簡樸到一種境界的毛氈材料,顧從新告訴她:“如果做出來是刺蝟,那就代表那人喜歡你。”
當時,顧從楊注視著什麽都沒寫的包裝袋以及包裝袋裏粗略的工具說明書,還真難以辨別那材料到底是做狐狸,還是做刺蝟。不過最後,憑著經驗,顧從楊弄出了一隻可愛的闊耳狐。
……
麵對顧從楊的感謝,背著書包的賈晝:“其實我那天就發現了,你和我一樣喜歡這些東西。”
“嗯?”扭頭看向賈晝的顧從楊發出疑問的鼻音。
瞧著顧從楊眼中不解的目光,賈晝問了一句話:“你知道為什麽舞台劇時隻有你一個人陪我串珠串到最後?”
“可能是因為我是最後一個幫你的人?”雖然賈晝的某些行為讓很多人不喜歡,可顧從楊記得楊姍姍告訴她,之前已經有幾位女生幫過忙了,隻是後來都因為她們各自的事情沒能繼續。
聞言,賈晝上揚嘴角,清秀的臉龐帶著淺笑:“不是。”
聽到賈晝這麽說,顧從楊想了想,直接問:“那是為什麽?”
“因為隻有你很快就上手了,其他人,要不是教了半天都教不會,要不就是學了以後覺得麻煩不想做了。”從頭到尾從未有過抱怨、適應良好的人隻有你,明明那東西那麽複雜。
扭頭看向前方的顧從楊:“這可能隻是一個巧合。”
“也許吧。”賈晝也沒糾結這個問題,而是問起顧從楊以前有沒有做過這方麵的事情,好比毛氈,那手藝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
學過不少東西的顧從楊挑著告訴賈晝,除了毛氈,她還做過陶瓷娃娃。
“有照片嗎?”沒想到顧從楊會做陶瓷娃娃的賈晝好奇地發問。
那都是還沒回到十一歲時發生的事情,顧從楊自然沒有照片,隻得表示她沒來得及照相。
雖然有些遺憾,可賈晝也沒多說,他沉默了一會,又瞅了幾眼顧從楊,問她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你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
一想到那些興趣班便頭疼不已的顧從楊安靜了半晌,方才朝著賈晝笑了笑:“沒有,我隻是最近睡得不太好。”
並不怎麽相信的賈晝看著顧從楊明顯帶著疲憊感的模樣,忍不住確定一遍:“真的嗎?”
“真的。”顧從楊回答得十分確定,可下一秒,她就聽到賈晝問了她一個問題。
態度十分認真的賈晝一眨不眨地盯著顧從楊的眼睛:“和邱雲澤有關嗎?”
頓時一愣的顧從楊很快回過神,反問賈晝:“你說什麽?我的事情為什麽會和邱雲澤有關?”
注視著麵不改色的顧從楊,想到什麽的賈晝看人的眼神暗了暗:“我看到了。”
“你……”對於這般含糊不清的話語,顧從楊輕輕皺了皺眉。
往其他地方看了幾眼,停下腳步的賈晝低聲說道:“那天的拔河比賽,我看到你跌進邱雲澤懷裏。”
此話一出,顧從楊立馬放心了,畢竟拔河比賽那一幕被很多人看到,就是楊姍姍她們也知道,隻在當時調侃一兩句就拋在腦後渾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於是她辯解道:“我隻是不小心。”
可能是因為第一次和其他人說這種事情,賈晝十分委婉:“……你當時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樣。”
瞧著臉色有些糾結又不知道怎麽說的賈晝,忍不住笑起來的顧從楊:“那是你的錯覺。”
見顧從楊無論如何都不想承認,賈晝閉了閉眼睛,再度開口:“如果喜歡一個人卻讓自己很累的話,是不是該及時止損一點,趁著還沒付出更多?”
看著這麽說的賈晝,笑容漸漸消失的顧從楊環視一周,嘴硬道:“我沒有很累。”
“你很好,從楊。”穿著校服的賈晝慢慢呼出一口氣,繼續說道:“就算不是邱雲澤,你也會遇到更好的男生。”
瞧著勸說她的賈晝,考慮到某件事的顧從楊反問他:“如果我隻要邱雲澤呢?”
賈晝的說得那些,顧從楊都懂,可問題是,兜兜轉轉那麽多年,她發現她還是放不下他。也許某句話說得對,得不到的永遠在蠢蠢欲動,而現在既然有機會得到,讓她怎麽輕易放手?
定定注視著這麽說的顧從楊,賈晝過了好半天才歎了一口氣,輕輕發問:“人生那麽漫長,按照目前的人均壽命來算的話,我們才活了不到七分之一,怎麽確定現在喜歡的人就一輩子喜歡?”萬一長大後回過頭發現不過是一場笑話怎麽辦?
稍微思考了一會,看著不說話的顧從楊,賈晝又說:“再說,雖然邱雲澤現在看起來非常優秀,非常好,可誰能保證他以後還是這個樣子?並不是所有人永遠都是一個模樣,尤其是我們這個年齡段,未來充滿著各種變數。”
也許現在優秀的人會漸漸變得平凡,也許現在平凡的人會漸漸變得優秀,因為太過年輕,所有的一切都充斥著各種變數。如果現在就給未來要一起走的人下個準確的定義,冠上具體的人名,若是後來一切都變了,那該怎麽辦?
“賈晝,”注視著擔心她的賈晝,站在原地的顧從楊慢慢呼出一口濁氣,告訴他:“邱雲澤對我來說,不一樣。”
聞言,愣了幾秒的賈晝嘴唇動了動:“從楊……”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雖然顧從楊現在才十二歲,可她的靈魂已經二十八歲了,她根本不是一時興起的意氣用事,也不是簡簡單單的孩子氣,她清楚地知道她到底想要的什麽。
轉頭看向操場上已經謝掉花朵的櫻花樹,顧從楊繼續:“我也確定我不會後悔。”
就算一開始真有被其他人鼓動的成分,可顧從楊明白更大部分的原因在於她自己,在於這麽多年,她根本沒有心甘情願地放過手。那些年,所有的避而不見其實已經說明了這點,隻是因為自欺欺人,因為太過傷心,所以拚命掩蓋掉所有的不對,粉飾出應該對的一麵。
“邱雲澤他……”談到邱雲澤,想到那些朝夕相處的過去,顧從楊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很好。”也是因為某些地方太好,以至於這麽多年,她始終忘不了他的存在。
邱雲澤對顧從楊來說是什麽?可能是求而不得的白玫瑰,也可能是想要嗬護的紅玫瑰。
既然顧從楊都這麽說了,賈晝也不好再說什麽,不過,重新邁出步子的他還是囑咐顧從楊好好保證自己的健康,不要太過辛苦。
“要是真覺得太累,”說道這裏,賈晝給顧從楊出了一個餿主意:“你就讓邱雲澤幫你跑跑腿,做做事,我想使喚一下的話,終歸會覺得心情好點。”
對這個主意感到好笑的顧從楊:“你確定嗎?”
“我確定。”將書包帶子提了提的賈晝貌似很有經驗地肯定道:“既然你為他付出了那麽多,要是不能得到一些好處的話,那不是更委屈了嗎?”
“好吧。”答得十分含糊的顧從楊自然不可能去使喚邱雲澤,不是她覺得不好,而是她過去使喚得太多,以至於後來失戀的時候,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哪一環節出現了問題,導致她輸得一塌糊塗。
掃了一眼身側貌似不太願意的顧從楊,賈晝再度開口:“對了,從楊,我決定報繪畫班。”
“誒?”聞言,顧從楊扭頭看向賈晝,帶著點驚訝,因為她記得對方隻在去年國慶的時候報了一個短期繪畫班,後來就不學了。
“剛剛決定的。”將顧從楊有些詫異的目光收在眼底的賈晝:“你知道,我為什麽突然決定報繪畫班嗎?”
雖然不知道原因,可顧從楊覺得是件好事,畢竟賈晝非常喜歡設計和繪畫:“為什麽?”
緩緩呼出一口氣,賈晝一字一頓地回答:“因為你。”
往車站走去的顧從楊有點詫異地看向賈晝的側臉,不明白對方是什麽意思:“嗯?”
“雖然我喜歡繪畫喜歡設計東西,可我也很害怕。”收到目光的賈晝輕聲慢語地說:“害怕成績會掉,害怕我現在喜歡的東西以後養不活我自己,也害怕一旦變成職業我就不喜歡了。”
他的父母一直在反複強調這些,以至於就算一開始賈晝並不擔心,覺得他自己現在還小,可以肆無忌憚地揮霍青春,但也在連綿不斷地質疑中,在所有人不讚同的目光中漸漸變得退縮,變得畏手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