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角(2)

  大概就一晃神的功夫,期中考試便來了,跟著的還有顧從楊興趣班的考試以及舞蹈活動的正式選拔。然而,不幸的是,顧從楊獲得的成績並沒有她想象中得那麽好,尤其是其中一門興趣班的考試直接考砸了,主課老師直言讓她免費重修。


  從來沒有重修過任何興趣班的顧從楊呆呆地看著那分數,愣了半天才艱難地點了點頭。除此之外,期中考試和月考時考得差不多,但舞蹈表演再次落選。


  看著大家圍著藍婉恭喜她得到主跳的位置,顧從楊的心情宛若沙塵暴席卷過的城市一片混亂。一旁的許喬子看見顧從楊的神情莫名有些心虛,但很快他就沒了那種表情。


  鋼琴課上,楊老師看著莫名安靜的顧從楊第一次有些不習慣,因為對方最近一直吵吵鬧鬧著要考級,隻不過都被她拒絕了。原因很簡單,楊老師覺得顧從楊根本沒準備好。


  考級當然可以,要過其實也可以,隻是楊老師覺得對方太急功近利了些,這種苗頭必須壓一壓,否則既對不起顧從楊本身具有的天賦,也對今後的學習非常不利。隻是沒想到,楊老師平靜如水的目光掃視著顧從楊,她想:是不是有點過了?好像小苗直接壓秧了……


  因著這麽個念頭,楊老師試圖調節一下課堂間低迷的氣氛(原本這是顧從楊做的事情),她難得誇獎了一下顧從楊小提琴學得還不錯,雖然語氣硬邦邦得仿佛被人拿著刀子逼著說一樣。


  看著嘴角僵硬的楊老師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顧從楊的心情愈發不好,她想:從五歲開始學的小提琴,學了二十年的小提琴,隻有一句還不錯?


  發覺誇獎之後顧從楊臉色似乎更差的楊老師幹脆地放棄了自己的溫柔路線,直接告訴顧從楊不要在上課時走神。麵對這個要求,深吸氣的顧從楊看著密密麻麻的音符,煩躁感直線上升。


  不那麽規則、代表心情的波浪線完全脫軌,心如止水的平穩大概已經徹底消失,隻能一路繃著,從逐漸失控到徹底失控。


  晚上的舞蹈課,許喬子注視著突然奔潰掉的顧從楊手足無措得厲害,他站了好久才尷尬地一個人走開,關上門,把整個舞蹈教室留給顧從楊。


  站在門口,微微側頭的許喬子看向教室裏縮成一團的顧從楊,心情無比翻騰,隻能不斷告訴自己,他是為了她好,他是為了她好。


  與此同時,難受的顧從楊一個人坐在舞蹈教室,捂住臉小聲地哭著。其實她原本並不想哭,可最近接二連三的失利讓她覺得所有的事情都那麽不順,即便她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可問題是所有的事情似乎還是一團糟。


  曾經的自信和豪言壯語被堆積如山的疲憊與無法達到完美的挫折感齊齊淹沒,顧從楊現在的狀態好似生活在淺水區的淡水魚,沒去過海洋還以為大海的腥鹹沒什麽大不了,不料直接被海嘯衝進索馬裏海溝,連光都消失在了眼前。


  該怎麽繼續下去,該怎麽讓自己前進,該怎麽改進修正,顧從楊統統不知道,她隻知道現在的一切讓她無比難受,而這原本不應該是她的生活。有時候,顧從楊也會想:真的值得嗎?為了一個不確定會不會在一起的人,可果斷放棄,她又做不到……


  同一時刻,在外麵等顧從楊下課的顧從新看著自己要寫的卷子發呆。過了大概五六分鍾,餘光瞅見許喬子的那一瞬間,顧從新立馬從走神中回來。隻是,再等了幾分鍾又看了看出口,顧從新卻沒等到自家妹妹。


  又看了一眼時間,起身上前的顧從新走到許喬子麵前,詢問對方顧從楊怎麽沒出來。


  生硬地杠在前台也在等顧從楊出來的許喬子臉上瞬間閃過一絲不自在,壓壓喉嚨間的生澀,吐字清晰:“跳得不好,在裏麵反思。”


  聽到許喬子這麽說,顧從新便決定去看看顧從楊是什麽情況。隻不過當顧從新轉身要去的時候,許老師攔住了他:“別,讓她一個人安靜地待一會。”


  聞言,顧從新用眼神詢問對方為什麽。


  對此,許老師是這麽解釋的:“女孩子總要長大,你要是什麽都擔心什麽都想為她解決,你在還好說,你要是不在了,她怎麽辦?”


  “我怎麽會不在?”顧從新對許老師的這番話感到很是奇怪:“我會永遠在她身邊。”


  麵對顧從新的肯定,許老師大概也明白顧從楊在家是什麽樣的生活了。


  不過如果真是寵大的孩子,回想起不久前的許喬子納悶地想:為什麽顧從楊哭得那麽壓抑?明明被寵愛長大的孩子在哭上都比一般孩子要有底氣得多。


  注視著麵前的顧從新,有點想不通的許喬子:“總有人算不到的時候,畢竟命運這個東西可是很可怕的。”說完這句話,他也沒再攔著顧從新,獨自離開了前台。


  “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看著許老師的背影,顧從新一邊嘟囔一邊往顧從楊所在的舞蹈教室走去。等他一路上了樓,便瞧見顧從楊蒼白著臉走了下來。


  一把把對方抱在懷裏,擔心至極的顧從新不停撫摸著顧從楊的後背,安慰對方:“沒事的,跳不好也沒關係,反正以後楊楊又不靠這個生活。沒事的,真的。”


  被緊緊抱在懷裏的顧從楊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好不容易咽下去的眼淚又隱隱湧上了眼睛。


  發現顧從楊沒和往常一樣說自己沒事,顧從新想想,繼續說:“討厭就不學了,隻要有哥哥在,楊楊就算什麽都不會也沒關係。”


  此話一出,顧從楊便眼淚吧啦地縮進顧從新的懷裏,哭了起來。因為這句話,顧從新小時候也對顧從楊說過一次。


  那時,因為附近的女孩子都學了跳舞,所以小小的顧從楊也被顧小姨請了私人老師,隻不過顧從楊並不喜歡,隻上了一節課就眼淚吧啦地哭得不行,直喊疼。


  瞧見妹妹不喜歡的顧從新連忙把自家妹妹抱在懷裏哄著,於是梨花落淚的小團子急忙躲在小顧從新懷裏,軟軟地哭道:“哥哥,我不想學跳舞。”


  抱著妹妹安慰對方的顧從新連忙應答:“那就不學了。”


  一旁聽著的舞蹈老師十分無語,溫柔而委婉地提顧從楊顧從新,學東西總要吃點苦,一點苦都不吃,以後還怎麽做其他的事情。然而,顧從新一句都聽不進去,他覺得既然妹妹不喜歡那就不用學了。


  看著顧從新的舉動,拿錢辦事的舞蹈老師總不好和對方對著幹,隨後禮貌告別。送走老師,哄著妹妹直到對方不哭的顧從新便前往餐廳給對方找喝的——哭完了總要喝點水。


  接過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喝著溫水的小顧從楊喝夠了就放下杯子去喊哥哥:“哥哥。”


  把剩下的水一飲而盡的顧從新隨手將杯子放在洗碗池:“怎麽了?”


  想到剛才那麽可怕的事情,小顧從楊詢問顧從新:“真不學跳舞了?”


  “討厭就不學了。”顧從新笑了笑。


  鬆了一口氣的小團子靠在自家哥哥懷裏,擔心地問他:“唔,那以後嫁不出去怎麽辦?”——當初,顧小姨為了哄顧從楊去學跳舞,就告訴她女孩子必須學跳舞,要不以後會嫁不出去。


  “不會的。”清洗杯子的顧從新回答:“到時候,楊楊要是喜歡誰,哥哥直接幫你去搶。”


  一進門便聽到顧從新這麽說的趙嘉措挑了挑眉,一言不發地關上了門。


  看到趙嘉措來了,顧從楊連忙撲到對方懷裏,嬌嬌地喊道:“哥哥。(意大利語)”


  抱著白團子的趙嘉措走到顧從新麵前,問他:“你們剛才在說什麽搶不搶的?”


  因著趙嘉措的問題,十歲左右的顧從新便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等他說完,抱著人的顧從楊趕緊用意大利語給趙嘉措解釋,不是她不願意學,是太疼了。


  注意到小家夥眼角未褪的紅色,趙嘉措想想也說不喜歡就算了。


  聽到兩個哥哥都說不用學了,小團子立馬鬆了一大口氣,隨即提出一個新問題:“要是哥哥打不過對方怎麽辦?”先用中文說一遍,再用意大利語說一遍。


  此時,已經學了幾年武術並得到多方誇讚的顧從新自信道:“怎麽會?”


  不過轉念一想,話不能說得太死,於是顧從新看向趙嘉措:“而且不是還有小措嗎?是吧,小措?”


  對此,小趙嘉措點了點頭,雖然對顧從新的做法有些不苟同,以及他覺得顧從楊根本沒必要嫁人。


  放下杯子,顧從新用幹淨的毛巾擦幹手:“到時候要是對方還是不從就不留命了,我們兩個直接就這樣突突突……”說話的語氣明顯帶著一股子土匪的味道。


  挑了挑眉,聽聞此話的趙嘉措在心中默默盤算如何讓顧從新離他那群來自俄羅斯的保鏢遠一點。


  就算顧從新這麽說,小從楊仍舊存在著糾結:“可是……”


  “放心,突突了再給你找個更好的。”小顧從新摸了摸小顧從楊的腦袋,十分豪爽地發言:“我們楊楊值得最好的。”


  有更好的,小顧從楊自然就放心了:“好。”


  “走吧,小措,我們出去玩。”將顧小姨放在門口的鑰匙握在手心,顧從新告訴其他兩個人:“楊楊,我們去買好吃的。”


  牽著兩個哥哥的手,顧從楊笑眯眯地應道:“好。”


  ……


  一想起過去,顧從楊就更加難過了——曾經,她是最幸福的,什麽都不用操心,什麽都不用打算,不想學就不學,不喜歡就可以不喜歡……。隻是後來,那些為她打算和為她操心的人都沒了,整個世界從溫暖的春天變成寒冷的冬天,連過度的節奏都沒有,隻有單衣的她冷得血都凍住了……。


  怎麽叫喚都無人搭理,隻有她自己一個人站在那裏呆呆看著某處走神。要是真難受了,也隻能去墓地看著墓碑說說話。而那個時候,往往說上幾句她就說不出來了,因為太難受了,酸澀的心情化作堵在喉嚨的石頭,堵得她無法呼吸。


  緊緊抱住現在可以抱得到的顧從新,顧從楊的哭聲猶若迷失了很久的小貓終於終於回到了家,哭訴著自己回家的艱難。


  心疼地抱著自家妹妹,顧從新忍不住思考起,要不找時間和趙嘉措一起把那個許老師揍一頓。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壓下躁怒的顧從新瞧著哭到嗓子都啞了的顧從楊,溫柔道:“我們回家。”


  “我走不動了。”抹了抹眼淚,顧從楊哽咽地說。


  “哥哥背你。”說著,顧從新便轉過身彎下腰,示意顧從楊上來。


  背好輕飄飄的妹妹,顧從新為對方的體重沒來由地心悸:“走,我們回家。”


  “嗯。”緊緊抱著顧從新的脖子,顧從楊聞著對方的味道,將臉貼在對方的皮膚上。


  溫暖的溫度,顧從楊想,不是冰冷的。


  三十五分鍾後,給顧從新和顧從楊開門的顧媽媽十分奇怪,她看看顧從新背上的人,小聲問道: “睡著了?”


  上電梯前還在和顧從楊說話的顧從新頓時一愣,點了點頭。於是顧媽媽連忙去開顧從楊的房間,示意顧從新將人送進臥室。


  安置好顧從楊,給對方蓋好被子的顧從新看著自家妹妹眼角紅了一片的印記,不由深深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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