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相逢處
洪坤那老東西原本慵懶地靠在椅子上,此時也直起了腰來,雙目睜大,精光閃爍,盯著大公雞道:“你家教主親口吩咐的?”
大公雞微笑道:“正是。”
我見那洪坤一改之前的淡定,神情變幻莫測,似乎對焚香會這個教主有極大的顧忌。再看那三個牛鼻子,板著一張臉,也是一聲不吭,廖萬山站在一旁,臉色也是頗為複雜。
就聽洪坤嗬嗬笑了一聲,道:“他老人家身體可好?”說話間,神情頗恭。
大公雞衝他微微頷首,道:“我們教主好的很。”
洪坤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聽得有些奇怪。我跟焚香會打交道雖多,但一直以來接觸的不是顧天涯就是於謙這大公雞,至於他們那教主,我就沒有半分印象了。隻是如今聽這洪坤都稱呼其為老人家,這洪坤就已經是夠老的了,那這比他年紀還大的焚香會教主,又得是怎樣一個糟老頭子?
就聽那大公雞道:“我們教主吩咐了,要借這姓陸的小子用一用,用完之後一定歸還,諸位意下如何?”
我聽得心中狐疑,掃了一眼屋中眾人,見洪坤等人臉有難色,沉默不語,應當是極不願意的。
就聽大公雞聲音轉冷,道:“怎麽,諸位難道是怕我們教主……”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廖萬山打斷,訕笑道:“看你這話說的,隻是……隻是……”說著,就去看洪坤。
大公雞臉上似笑非笑,站在那裏。洪坤那老東西目光在我身上一轉,半晌才道:“既然是他老人家發的話,我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這小子,你們帶走就是。”
他這一開口,廖萬山登時也出聲附和。天師道那三個牛鼻子臉色陰冷,最終還是那廖師叔冷哼了一聲,卻沒說話,想是默認了。
大公雞嗬嗬一笑,朝眾人躬身一禮,道:“我代我家教主多謝諸位了。”隨即就吩咐一聲,“來人,把這小子給我帶走。”
就聽一陣腳步聲響,從外頭進來四個紅袍人,看著都麵熟,是大公雞手下的陰陽童子。這四名陰陽童子,二人在前,二人在後,抬著一口紅木棺材進來,往屋中一停。
大公雞揮了揮手。就有兩名陰陽童子上前,將我從廊柱上解下,連著鐵鏈一起抬了我起來,另兩名陰陽童子已經將棺蓋打開。隻覺身子一輕,已經被那兩人給丟進了棺材之中,隨即就見棺蓋合攏。
隻聽大公雞有些尖細的聲音隱隱傳來:“封棺!”隨即聽到頂上篤篤聲響,應該是被打入了棺材釘。
再接下去,就覺棺材一晃,應該是被那四名陰陽童子抬了起來,隱隱聽到外頭又有人聲傳進,隻是聽不大真。接著就覺出棺材在移動,應該是被四人抬著在往外走。
我想伸手去摸摸那棺材是什麽材質,但渾身乏力,連根手指頭都動彈不了。這棺材中搖晃顛簸,再加上原本就精疲力竭,此時心神一鬆,不一會兒就沉沉地睡去。
這一路上,醒過來好幾次,有時候棺材是靜止的,有時候卻能感覺到在移動。我身子虛弱已極,陽氣匱乏,醒來的時間很短,不過片刻,又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
這最後的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覺得自己是躺在朱砂島的那張石床上,渾身酸麻乏力。過得片刻,就看到青子從外頭走了進來,朝我說了一句:“怎麽又傷成這樣?”
我想說什麽的,但是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聽青子道:“躺好了。”走到我身邊。隨即就見她伸了一隻雪白的手掌按在我額頭上,隻覺得又滑又膩,微微有些涼意。
過得片刻,見她微微蹙了蹙眉頭,道:“還傷了哪裏?”伸了手過來,就開始解我的衣服褲子,我不由得大窘,叫道:“我自己來!”
這一叫,猛地就從夢中驚醒了過來。喘了幾口粗氣,費力地撐開眼皮,隱約見到身邊似乎有個人影,但看不清模樣。我心中一片混亂,也不知究竟身在何處。
這時候,就覺出身上有些異樣,心中一驚,“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拚盡全力,猛地睜開了眼睛。就看清那人影是個年輕姑娘,臉上還帶著一絲錯愕。
我定了定神,就發覺自己此時一絲不掛地躺在一張石床上,那姑娘坐在床前,一手拿著一個黑色的藥瓶子,一隻手挑了黑色的藥膏,正在往我身上塗抹。
那姑娘錯愕了片刻,隨即“格”的一聲笑道:“你怎麽自己來?”
我不由得大為窘迫,想要遮掩,卻是發覺自己半點動彈不得,頭腦中一片混亂,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叫道:“你別看!”隻是這聲音卻是又沙又啞。
那姑娘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道:“我不看怎麽給你上藥?”隨即朝外頭喊了一聲,“師父,這小子醒了!”
不一會兒,就聽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大呼小叫的,幹什麽?”這聲音很是低沉,透著一股子寂寥。
我這會兒雖然腦子裏還暈乎乎的,心亂如麻,但聽到這一句話,心中頓時狂跳了數下,一顆心提到了嗓眼。這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
就聽腳步聲響,一個人影從屋外緩步走了進來。她穿著一條粗布裙子,頭發花白,但她的一張臉卻是與這白發並不相稱,顯得頗為年輕,雙目細長,眼角微微地向上斜,看著有幾分魅惑之意。腿腳似乎有些不大利落,走路的時候,腳步輕飄飄的。
我一見這人,猛地心中一酸,眼眶發熱,差點淌下淚來。眼前這人容貌與莫婆婆極為相似,隻是這張臉要比莫婆婆年輕上幾分。她不是燕子他們的二姐、我的二婆婆,又會是誰?
“二婆婆!”我嘶啞著叫了一聲,想要坐起,隻是恨身上沒有半分力氣。
那姑娘立即迎過去,攙了她老人家,走到我床前。
她手上還是戴著我熟悉的綠色毛線手套,攏在胸前,在我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端詳了我一眼,道:“嗓子都成這樣,還嚷什麽?”聲音低沉又淡然。
我聽著那熟悉的聲音,心中莫名地複雜,也不知是心酸還是喜悅。就聽那姑娘道:“師父你看,這小子還哭了!”
我這時候才會過意來,如今我還一絲不掛地躺在二人麵前,臉上騰地一陣發燒。那姑娘道:“師父,你看這人臉紅了,說明血氣恢複得還不錯,你就放心吧,死不了。”
二婆婆看了我一眼,道:“好好歇著,等會兒我再來看你。”說著,就起了身。
我想說什麽,就被她打斷道:“在床上別亂動,也別瞎叫喚。”不由分說,就被那姑娘攙著往外去,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我光溜溜地躺在床上,心中既有重遇二婆婆的狂喜,也有各種說不清的疑惑,思緒一團亂麻。我明明記得,當時在八仙莊,我跟梁庸被洪他們給擒了,最後被大公雞裝進棺材抬了出來。
我現在到底是在哪裏?當年榮華被偷襲之後,二婆婆就消失無蹤,音訊全無,她老人家怎麽會在這兒。當日又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一樁樁一件件,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在床上躺了一陣,隻感覺身上被那黑色藥膏塗抹的地方,涼涼的,又有些發癢,知道是藥效在起作用。這一番折騰下來,我身上傷痕累累,骨頭更是斷了好幾處,現在還能活著,也算是絕大的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