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山莊
“楚江水患的災民,流竄到了東江十三州城。”
秦氿一愣,立刻皺起了眉頭,
“為什麽會這樣?”
上京城已經發下賑災糧錢,還派了贏楚監察這一次的賑災事宜,按理說,楚江導致的災民逃奔應該很快就會得到緩解,怎麽還會流竄到贏允管轄的東江十三州城。
“上京城距離楚江有千裏的距離,賑災糧錢從上京城一路運下,經過了重重官員的手,再加上這一次水患嚴重,災民數量超出了朝廷預想。地方官員雖然開倉賑災,卻也隻是杯水車薪,有些災民沒有辦法,隻能到處流竄。”
而且,其他的都城,並未接受這些到處流竄的災民。
秦氿道:“上京城不下令,其他都城又將災民攔在城外,災民數量眾多,若是這樣,豈不是很容易引起暴亂?”
她猜到了這一層,心不免一驚,看向身側的贏允,後者的臉色看不出任何的沉重之色,卻是平靜地有些涼薄。
如今災民都流竄到了贏允管轄的地方,除了沒有地方可去之外,誰又能肯定裏麵沒有上京城人的手筆在裏麵。
若是贏允能夠安置好那些災民還好,不僅僅解決了慶國了一大憂患,還不費國庫的一糧一布。若是不能,那些災民萬一真的失望惱羞成怒發動暴動,最後遭殃的還不是贏允管轄的地盤。
想到這裏,秦氿忍不住冷笑一聲,對上京城那些人的行為也越發的心寒。
她尚且想到了這一層,更不要說是贏允,後者隻怕比她還更加心寒。
“你打算怎麽辦?”
秦氿柔聲問道。
贏允垂眸看她,還能如何,如果他也像其他的都城一樣將那些災民趕出去,這些災民不僅僅無家可歸,要是發動了暴亂,隻怕慶國會民不聊生。
秦氿知道贏允心中定然已經有了盤算,他此刻去了荊州城這麽長的時間,該是為災民做了不少的安排和準備。
果不其然,秦氿聽見贏允道:“我已經安排下屬的城鎮救濟那些災民了,沒有讓他們進城,隻是在城外建了安置他們的地方。”
“救濟的糧錢從哪裏來?”
秦氿又問道,贏允沉默了一會。
如今隻能靠著允王府的家底和州府的庫房支撐,但是災民數量過多,隻怕也支撐不了多久。
這顯然是個沉重的話題。
秦氿沒有繼續說下去,和贏允說道,
“今日遇到的那些災民,我已經讓玄風他們安頓在了城外的莊子上。”
俊雅年輕的男子輕嗯了一聲,眸光落在秦氿的身上,見後者眼底盡是對他的擔憂。
原本還有些低沉的情緒忽然間像是陽光穿過陰霾落在他的心上,贏允內心一暖,伸手去觸摸秦氿精致的眉眼,
“抱歉,讓你受傷了。”
秦氿眉睫輕顫,見贏允眼底柔軟又愧疚的情緒,壓下了自己變得慌亂的心跳,勾了勾唇角,笑了一下,
“我沒事。”
贏允並未呆多久,上午回來,下午又離開,匆匆的離去的背影清瘦的羸弱,不免讓秦氿感覺到心疼。
她也並未在允王府安心待著,過了兩三天之後便往城外的莊子而去,跟在她身邊的除了清沐,就是玄風和玄辰。
清沐得知秦氿傷還沒好又要出城,氣的直跺腳,最後也耐不住秦氿的堅持,隻好又急又氣地跟上。
城外的莊子是秦府給秦氿的陪嫁莊子,長久以來一直空置著。
後來秦瑛給了自己一些人,再加上柳氏買給自己的護衛,在城中找房子不太劃算,秦氿便將他們都安排在了這座莊子裏。
秦氿的馬車剛剛停在莊子的門口,得到消息的羅遲便趕了出來。
“小姐。”
清沐扶著秦氿下車,然後又跟著羅遲進了莊子裏麵,玄風和玄辰不遠不近地跟著。
“上次送到你這裏的那些人,怎麽樣了?”
秦氿問道。
羅遲:“按照小姐的吩咐,已經都將他們安頓好了,現在在這莊子裏做一些事。”
羅遲帶著秦氿朝著莊子的田園走去,遠遠的秦氿便看見田園上正在幹活的一些人。
那些人正是秦氿帶回來的受楚江水患影響的災民,除了那十幾個攔路搶劫的青年大漢,還有藏在山林裏的一些孩子婦孺,有老有弱,都是從一個地方逃出來的。
此番他們都被秦氿帶回了這座莊子暫時安置下來。
秦氿站在地勢較高的平地上,看著那些幹活的人,竟然發現他們在耕地除草。
羅遲看穿了秦氿的困惑,回答道,
“這些人都是種田為生,來到莊子裏之後見著莊子荒蕪,便找了些農具將田地給翻了一遍,想要種些東西,我看這樣他們可以自給自足,便讓他們去了。”
這莊子的範圍極廣,包含了山丘,田地還有果園,但因為長久沒有人居住,顯得有些冷清破落,特別是良田園子,沒有人翻地耕種,長了不少雜草。
如今這些田地正在被那些男人耕種著,女人和孩子就坐在田埂上除著雜草,雖然看起來有些清苦,但也安靜祥和。
如果沒有那場水災,此刻的他們,應該在自己的家鄉,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平靜且滿足。
秦氿看著不遠處的那些人,眸光平靜且悠然。
忽然田園上有一人朝著她這個地方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打量她,然後他周邊人都停下來了手中的動作,看見是秦氿之後,便朝著這邊走來。
“小姐。”
清沐見他們動作,警惕地想要擋在秦氿的身前,就連不遠處的玄風和玄辰都是一臉的警惕和戒備。
相比他們,秦氿倒是平靜坦然的很。
為首的一人秦氿並不陌生,正是當初被玄辰押著手臂的那個壯年男人,身邊站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
以那個強壯的男人為首,其他的人都跟在身後,見清沐護著秦氿的警惕模樣,大家相互看了一眼,又匆匆退了兩步,和秦氿拉開了一段不小的距離。
秦氿詫異地挑挑眉,正想要問他們有什麽事,就看見為首的男人帶頭朝著秦氿跪了下來,身後一堆老幼婦孺皆是如此。
這場景驚得秦氿皺了眉頭,
“你們這是幹什麽?”
“你是我們的大恩人,救了我們一村子人的命。”
跪在男人身邊的那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說道,語氣認認真真,一板一眼。
秦氿認得他,是這個男人的孩子,也是當初帶著一堆孩子用彈弓射馬的那個,叫做柱子。
柱子的話音落下之後,跪著的其他人便點了點頭,顯然是在附和著這個孩子的話。
“還有上次的事情,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要害你受傷的。”
這次點頭的是另外幾個孩子。
這乖乖認錯的樣子讓秦氿有些哭笑不得,
“都起來吧。”
跪在秦氿麵前的那些人站起來,為首的男人是柱子的爹,如今有些緊張和歉疚地看著秦氿,
“我們害姑娘受了傷,姑娘不僅不計較,還救濟我們一村人,大恩大德,真是無以為報。”
“是啊是啊。”
男人身後的其他人應和道。
“我也沒有做什麽,隻是給了你們一個落腳的地方,你們在莊子裏幹活,我給你們生計,這本就是公平的。而且我聽羅遲說,你們在這莊子裏耕種土地種了糧食。”
男人點點頭。
“我們村子都是種田為生,要不是今年這場水災,家裏的糧食早就該種下去了,來到莊子之後,見這麽好的田被荒廢,覺得怪可惜的,就向羅大哥要了農具和種子。
等過幾個月,姑娘再來莊子,就該到糧食收獲的季節了,帶時候姑娘讓人收一下,也夠這莊子吃一年半載了,我們人少,種不了多少,姑娘越別見怪。“
男人神情憨厚,說完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秦氿目光落向遠處的田園山梗,陽光漫過整座山野,長滿雜草的土地已經被翻開露出了新鮮的泥土,要不了多久,這裏就會可能真的就會像這個男人說的一樣,土地冒出新的枝芽。
這些淳樸百姓的希望,都寄予在這片土地上。
秦氿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她想到了城外的流民還有贏允,若是將那些流民安排進莊子裏幹活種田,豈不是既可以讓他們有落腳的地方,還能讓他們為莊子做些事情以謀取生計?
晚間時分,允王府門口掛上了明豔的紅色燈籠,燭光透過籠紙照亮允王府門匾上的字樣。
允安院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夜風吹進軒窗帶來夜色清涼,矮榻旁的燈火照著室內景象,黑色的影子都安靜地匍匐在了地上。
清沐端著茶水走進,看見秦氿依舊還坐在榻上翻看著賬本和地契。
今天從莊子裏回來之後,小姐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一時興起清點起了自己嫁妝裏的房產和地產,這不,已經看了一晚上了。
清沐倒了一杯茶遞給秦氿,後者接過的同時,抬眸疑惑地問她,
“清沐,我在東江城就兩座莊子嗎?”
“小姐,你的嫁妝大部分都在上京城,東江城的這兩座莊子,還是我們搬來的時候,老夫人給你置辦的。”
清沐道。
因著秦氿是先帝賜婚,因此當初出嫁的時候極為隆重,不僅僅先帝送了秦氿一些嫁妝,就連當今聖上也賞賜了不少。
不過秦家根基在上京城,先帝和聖上賞賜的嫁妝裏麵的房產地產還有鋪子店麵,都是上京城裏的。
當初秦家搬來東江城,也隻帶走了一些可以帶走的細軟,等到秦氿出嫁的時候,秦家又考慮到秦氿在東江城的處境,便在東江城又置辦了一些地產,隨同允王爺下的聘禮當成秦氿的嫁妝抬進了允王府。
那時候秦氿因為不喜和贏允的這樁婚事,這些嫁妝自然也沒興趣看,如今秦氿想到可以幫助那些災民,這才心血來潮地想要清點一番。
沒想到竟然出乎她的意料。
她的嫁妝確實不少,可大部分都在上京城,允王府裏除了一些金銀布匹和首飾,就隻有兩座莊子一間店麵。
對秦氿的計劃來說,顯然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算了。
秦氿將手中的地契放棄放進盒子裏,想著還是明天去找贏允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