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開山劈流
秦氿猛然睜開眼睛,看見眼前熟悉的景象,明亮清澈的一雙眼睛眼神茫然。
“醒了?”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清清潤潤的聲音,像是山間清泉擊撞冷石一般。
秦氿側眸,看見一旁的矮榻上坐著的雅致溫潤的男子,俊美清潤地就好像一副水墨丹青畫。
見她醒來,如星的一雙眼眸染了愉悅的笑意,仿佛鬆了一口氣一般。
“贏允……”
秦氿呢喃道,贏允在床榻邊坐下。
“你昏睡了一下午了,天都黑了。”
秦氿轉眸看向窗外,果然是漆黑一片。
房間點了盞明燈,室內一片靜謐,坐在她身邊的男子語音溫柔,如玉的麵龐在柔和的燈光下顯得俊雅非常。
贏允伸手去撫秦氿耳側的發,見她眼底依舊是未定的驚惶和茫然,額頭上也有細密的冷汗。
“做噩夢了?”
秦氿定定地看了贏允好一會,然後點點頭。
“嗯。”
“夢見什麽了?”
“我夢見,你把我休了。”
燭光下男子詫異地抬眸,微訝的眸光亦是看向秦氿。
麵前的姑娘看起來似乎有些委屈,抿著嘴,眼睛裏也泛著光。
對她來說,他休了她,是噩夢?
贏允內心忽然湧上一種異樣的感覺,落在秦氿耳側的指尖動作亦是僵了片刻。
秦氿突然起身抱住贏允的腰身,整個人埋首在他的胸前。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贏允越發無措茫然。
“贏允,對不起。”
懷中的姑娘開口說道,帶著濃濃的愧疚和歉意。
這不是她第一次跟他說對不起了,當初秦氿當中寫和離書要和他和離的時候,被秦老夫人用家法打得遍體鱗傷的時候,這姑娘也拉著自己的衣袖說過。
贏允心思敏銳,自然能夠察覺到秦氿語氣的變化。
她的轉變,來的莫名其妙,不止一次讓他心底生疑。
這個姑娘,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麵,深藏的秘密,未曾對誰說起過。
秦氿的這聲對不起,欠了兩輩子,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對贏允感到愧疚。
“以前,是我不懂事。”
不懂你的好,不懂你的溫柔,也不懂你曾經為了我和秦府做的一切。
我懷著對你的愧疚重生,隻希望,能夠避開上輩子的厄運,還你平安喜樂,安允一生。
贏允斂眸,掩了眸底深思,將手落在秦氿的發間,他掌中力道溫涼有力,秦氿在他的安撫之下竟然隻覺得安心。
過幾日,玄風來傳消息,說地牢裏的那個刺客身亡了。
彼時秦氿正在贏允的書房裏找著這幾年東江十三州城的地誌,陰鬱則是在批改著這些日送上來的各地事件的折子。
玄風進來時,臉色便有些異樣,秦氿在聽完他的匯報之後,也大概明白了玄風臉色為何會這麽難看。
秦氿皺著眉頭詢問。
“怎麽會這樣?”
贏允站在書案後麵沒有說話,可麵色卻有些冷淡,漆黑的一雙眸子眼神銳利蕭寒。
玄風低垂著頭,並不敢對視自家主子眼神,隻是沉著聲音說道。
“屬下一時沒有看住,讓那人尋了空隙,咬舌自盡了。”
這幾天他們對那刺客用了不少的方法,可皆是未能從他口中得出任何一個字,他們看守一鬆懈,這人便尋了死路。
此人心性堅定,就連玄風都忍不住心驚。
秦氿心思同樣沉重,這人一死,背後的人就相當於斷了線索。
敵人在暗,對秦氿來說並不是優勢。
“下去吧。”
贏允在一旁說道。
玄風躬身退下之後,他便從書案的後麵走到了秦氿身邊。
“如何?”
秦氿搖搖頭,幹脆在一旁的軟墊子坐下,她雖未說話,可眉眼間凝著一層黯淡,顯然對這件事情很掛懷。
贏允知她心憂,溫聲寬慰道。
“不必過於憂慮,這東江十三州城雖然不是銅牆鐵壁,但是護你秦家無憂,倒是可以。”
秦氿看向贏允,後者眉眼認真堅定,竟然莫名讓她寬心了下來。
其實她倒也不是必須糾結著這一個刺客,這背後的人若是衝著她來的,定然還會出手,她就不信抓不到此人的馬腳。
移外掠過一陣涼風,帶著夏日的清爽,秦氿看了一眼書房外麵那棵枝葉繁茂的桃花樹,不知在想些什麽。
“阿氿。”
贏允忽然開口,秦氿轉眸看他。
俊雅年輕的男子眉眼溫和清潤,似凝了一層清水澤光。
“晚間東江城西有煙火會,我帶你去看煙火吧。”
但是第二天,贏允卻因為州城的事情一大早便離開了,也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秦氿在允王府呆著也是無聊,便幹脆帶著清沐青釉紅袖三人去了城外走了一遭。
看看東江城的其他風光,中途途經了好幾個村子田園,看見不少百姓都在田地裏幹著活,一旁的小道上,還有一些村民正在挑水往田地裏倒著。
秦氿看見那些村民將好不容易挑來的水又重新倒回了田裏,不由有些困惑。
“清沐,他們在幹什麽?怎麽又把水倒了?”
清沐自小跟著秦氿一起長大,也從未接觸過這些農家之事,秦氿詢問,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就搖了搖頭。
“奴婢不知道。”
秦氿又看向青釉,後者依舊麵色清冷,接到秦氿詢問的目光,也搖了搖頭。
“奴婢不知。”
反倒最後是紅袖開了口。
“好像是為了灌溉吧,這幾處田地都在離水流較遠的地方,灌溉莊家,隻能挑水,不然莊稼會旱死的。”
旱死?
秦氿好像記得,前世的時候,慶國發生過一場旱災,也波及到了東江十三州城,導致有些州城的百姓顆粒無收。
東江城靠山靠水,地理位置特殊優越,除了天氣熱一點,那場旱災對東江城的影響倒是沒有多大,但是有幾個州城因為遠離東江河,天一旱,便缺水嚴重,影響倒是頗大。
秦氿將目光投向那些田野上的百姓,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裏挑的水,來來回回好像不知疲倦一樣。
兩個木桶的水能有多少,這一大片的田野,要是完全浸濕灌溉,不知道耗費多少精力。
秦氿抿唇,沉默了片刻之後便讓青釉繼續驅車往前走去。
在城外逛了一天,回到允王府的時候已經是近黃昏了。
贏允還未回來,秦氿用過晚膳之後便去了贏允的書房找一些地誌。
等贏允回來時,便看見秦氿坐在那軟墊子上屈身描繪著什麽東西。
矮幾上溫著的熱茶被她放在了一邊,此刻爐子裏的火炭已經熄滅了。
窗外夜色落幕,月白風清。屋內燭光輕搖,滿室靜謐。
秦氿就趴在那裏,身形顯得纖瘦,臉龐在光下顯得柔和,眼睛的光亮亦是堅定有神。
矮幾上的是一副地圖,看樣子似乎是東江城的地圖,秦氿正在上麵標注著一些紅點,但這些紅點看起來,似乎離東江城有些距離。
看著更像是城邊緣的一些小鎮村子。
“阿氿。”
贏允忍不住出聲喚道,他已經在這裏站了有一會兒了,但秦氿似乎還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到來。
直到聽見他的聲音,秦氿這才轉頭看見他站在一旁。
“贏允,你回來了?”
秦氿雖然是這樣說道,但是卻並未起身。
贏允隻好走到了她的麵前,坐在她身側,看著那矮幾上的地形圖。
“你在幹什麽?”
秦氿將矮幾上的地形圖正對著贏允。
“今日我出城去走了一遭,發現城外有些村子的村民正在灌溉田野,他們從很遠的地方挑水,我見他們辛苦,便想著能不能幫他們一下。”
贏允掌管東江十三州城多年,熟悉各個州府的地理位置和特點,尤其是對東江城周邊最為了解。
秦氿說的地方他並不陌生,想著她今天去的應該是城西方向的村子,那些村子雖然說著是在東江城的周邊,但不管是距離東江城還是東江河都有一些距離。
某年他也曾經去過那附近,確實發現那個地方的村民雖然不缺水,但是灌溉方麵卻存在著很大的問題。
贏允原本想著若不然將這些村子遷到東江城附近水源充足的地方,但是細想一下,這個方法卻並不是很可行。
此番秦氿說起,贏允便知道她心中有了其他的想法。
“你待如何?”
“求源引水。”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贏允卻明白秦氿的意思,看向她。
“你想挖渠?”
挖渠引水是灌溉常用的方法,但是也僅僅隻是局限在離水源較近的有些村莊,秦氿圈出來的這些地方,距離東江河位置遙遠,挖渠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贏允問完之後,不等秦氿回答,便指出了這個方法的弊端。
誰料秦氿竟然搖了搖頭。
“我可沒說挖渠。”
贏允一怔,見著秦氿眼睛裏狡黠而明亮的光芒。
“你看。”
秦氿朝他指著地形圖的上的某一段。
“這邊的地勢偏低,如果我們在這裏另開一條溪流,你覺得會如何?。
秦氿指著紅點附近的一處,那是一座座青山連綿而成,秦氿指的位置,是這些青山之間的山穀,一直綿延到東江河無法流經的其他州府,但是這些山穀之前,卻有另外一座山脊將東江河攔住。
東江河在這一段的河流,也是因為這一處地勢原因,偏離原來航道,流向了平水縣的方向。
若是沒有那座山擋著,東江河如今的流向,便該是在另一處了。
秦氿的本意便是,將東江河的原本的流向實現而已。
如果將這座擋著東江河流勢的山給炸開,那東江河勢必會另外起一條支流,這條支流順著山穀會經過其他的州城,到時候影響的,可不僅僅隻是東江城外缺水的幾個莊子。
贏允很快便明白了秦氿的意思,當即便沉默了。
他從未想過開山劈流。
這樣的做法顯然比挖渠要好上很多,若是這條河流被劈出來,造福的可是這流勢而下的眾多州城百姓。
贏允看著矮幾上的那副地形圖陷入沉思,秦氿的話給了他靈感,如今已然在琢磨著這件事情的可行性,本就俊雅的臉龐因著他一認真,變得越發的惑人心神。
秦氿知道贏允將她的話聽了進去,果不其然,沒過多久,贏允便看向她,漆黑的一雙眼眸盡是豁然頓悟的明亮光澤,有喜悅,也有驚豔。
最終,他淺色的唇瓣輕輕地勾起一抹輕笑,帶著冷玉般涼意的指尖溫柔地落在秦氿的眉眼處。
“看來,你的地誌沒有白看。”
他聲音淺柔,誇獎人時語調微微沉緩柔和,顯得無比勾人。
秦氿輕輕地顫了顫眼睫毛,心神此番慌亂的不成樣子,驚得她連忙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這個辦法,其實不是她想出來的,而是前世自薦到允王府的一位謀士。
她那個時候已然和贏允和離,和離的那一年,慶國便發生了旱災,東江十三州城的不少城鎮百姓受次影響,莊稼糧食顆粒無收,餓殍滿地。
當年贏允為這件事情愁的越發消瘦,旱災一過,便決定要解決某些城鎮缺水的事情。
那段時間允王府四處尋求能工巧匠,希望能夠解決這件事情,後來有一位自稱考察地形多年的一位能人,說可以依據東江城的地形,開辟出東江河的另外一條支流,流經東江的其他州城。
贏允聽聞此事,便將這人請到了允王府以禮相待,同此人秉燭夜談此事,最終確定開山劈流。
隻不過後來這條支流剛剛被劈開,允王爺便因為她而遭了劫難。
如今秦氿隻記得這件事的大致情況,開山劈流這個方法如今她提前告訴了贏允,但是該如何做,這便涉及到秦氿無能之處了。
開山不是小事,在這之前還有許多的準備工作,贏允心中信念堅定,此番揪就著秦氿說的這番話,已然在籌謀著接下來應該怎麽走。
想的時間一久,天色便漸漸晚了,贏允似乎忘記了說要帶秦氿去東江城西看煙火的事情。
接下來幾天,贏允都是早出晚歸的,身邊帶著玄風四個護衛,接連幾日不見人影。
不過出入允王府的人倒是多了起來,皆是一些穿著麻布粗衣的普通百姓,看起來並沒有惹眼。
秦氿知道這些人可能是贏允找來商討如何設計開山的人。
她也不急不催,閑來無事便呆在允安院或者是書房裏看看書練練字,有了贏允做依靠,秦氿隻覺得如今的日子比上輩子輕鬆愉悅了不少。
而此刻,合夏藥閣後院議事的廳堂裏,從各地招榜而來的能工聚集在一張桌子麵前,圍著一張地圖竊竊私語著。
一旁坐著的墨衣男子神態悠閑,端著杯茶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些商量了有小半天的人。
眼看著一旁的沙漏時間過得差不多了,這位墨色錦衣的男子這才放下茶杯,咳嗽了兩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各位商討的如何了?”
桌子前的這些人站成一排,聽見問話之後,便有一人站了出來。
“回公子,開山是大事,一不小心就會牽動周圍的地勢。”
“也就是說,這個方法其實是可行的?”
墨衣男子問道,眸色極重的一雙眼睛看向說話那人。
那人垂著頭。
“可行是可行,不過太過危險,若是利用火藥炸山,火藥力道和分量一旦把持不住,不僅無法炸開山體開辟東江支流,反倒會震動其他山體,引起山崩。”
而山體一旦被震動不穩,到時候萬一東江城下場大雨或者是來場地動,那影響可是不小。
這位能工曾經是炸過一些小山的,即便是小山,那些不是簡單的事情,途中不僅得控製火藥的力度,而且還得算準應當在那些支點放置炸藥最為合適。
剛剛那副地形圖他也看過了,的確,若是將那座山體炸開,那東江河勢必便會多出一條支流延綿其他州城。
但這不是一句話就能成的事情,那座攔截改變東江城支流的山體不僅同其他山體相連而且山體龐大,一旦開山的時候力道不準,可能就會波及周圍其他山體。
因此這件事情,得細細商量。
商陵沒想到炸個山竟然還那麽麻煩,看著麵前的這些人,見他們杵在這裏可能也想不出辦法,便揮了揮手讓他們都退了下去。
這些人離開之後,墨衣的男子這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垂眸看著桌上的那副地形圖。
身後響起腳步聲,傳來淺淡清雅的冷竹香,商陵卻恍若未覺一般,自顧自地說道。
“還真是個麻煩事啊。”
這話說話,他這才側頭看向出現在身邊的男子,見他眉眼親和俊潤,不由勾唇笑道。
“你家那位王妃,可是給你出了一個難題啊。”
“解決了,就不是難題了。”
清潤俊雅的年輕人道,他伸手去摸桌上的那副地形圖。
“若真的像她說的,開山劈流,那東江的其他幾個州城,便可行航運之便。”
這種能為百姓謀福祉的事情,贏允向來不吝嗇去幹。
商陵知曉這位好友的心性,此番也抿了抿唇,正經道。
“我會繼續為你找人,畢竟就像你說的,這可是件大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