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山裂
每次對上聶喚的那雙眼睛,總會讓秦氿後背一陣發寒,好像自己明明身處光明,陰暗中卻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這種感覺來的毫無征兆,一度讓秦氿懷疑這是不是上輩子遺留的後症,但是秦氿很肯定,在前世,她並不認識一個叫聶喚的少年。
秦氿將自己的憂慮講給了贏允聽,後者聽罷,自然察覺出秦氿語氣中的的擔憂和沉重。
“許是你想多了,那少年家世清白,即便是與你有仇,也構不成任何的威脅。”
贏允寬慰道,見秦氿的情緒依舊不高,幹脆便放下了手中的書。
“你若是實在擔憂,等開山之事一了,我便尋個借口,將聶家三人安置到別處去。”
秦氿抬眸看了一眼贏允,見他說的一本正經,卻也是想要打消自己心中的憂慮,沒忍住就笑了。
“人家好歹幫了你不少的忙,你用完就扔是什麽道理?也不怕別人寒心。”
“我隻是將他們安置到別處,遠離東江城而已,定然不會虧待他們。”
“還是算了,星兒貌似很喜歡這個聶喚,我雖然對那個少年戒備,但是隻要他不傷害繁星,我自然也不會對他怎樣。”
秦氿搖頭道,見贏允彎了彎唇角,淺笑了一聲,二人也就再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了。
而此刻聶喚的家中,聶父還在研究著那張地形圖。
“爹,休息一會吧。”
聶喚從外麵回來,手中拿著的是今天晚上的晚飯,聶樂從一旁跑了出來,跟著附和地點點頭。
“好,爹看完了就來。”
聶父道,卻是頭也沒有抬。
聶喚和聶樂同時對視了一眼,神情皆是有些無奈,這幾天因為開山的事情,聶父幾乎廢寢忘食。
現在的聶父已然不再是之前那般頹靡了,渾濁的眼底有了久違希望的光亮,讓聶喚兄妹二人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哥哥,你什麽時候去秦家小姐那裏呀?”
聶樂啃著包子,腮幫子鼓鼓的像是一隻倉鼠,這幾天聶喚一直在家,都沒有去秦府。
聶喚道:“我已經和小姐說過了,這幾日在家幫襯著爹。”
現在東江十三州城的人都知道了東江河即將開山劈流,秦家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秦繁星知道聶喚的父親是這一次開山的主要負責人,二話不說便讓聶喚回家幫忙去了。
畢竟秦繁星知道聶喚的父親雙腿不變,再加上家中還有一個年幼的小妹。
“秦家小姐人真好。”
聶樂說道,聶喚看著她笑了笑,摸摸她頭上的兩個發髻,
“嗯。”
聶樂和聶喚坐在桌子旁邊吃著東西,吃到一半的時候,聶父便推著輪椅過來了。
“爹,都弄好了嗎?”
聶喚起身將父親推到桌子旁邊,後者點頭,神情看起來有些神采飛揚。
“爹,你要注意身體。”
聶樂在一旁補充道,順帶將桌子上的一個包子遞到了聶父的碗中。
聶父笑的慈祥,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說道。
“放心吧,爹的身體很好。”
這倒是看得出來,尤其是相較之前。
“爹,可決定了燒山的時間嗎?”
“嗯,後天燒山。”
聶父話音落下,一旁的聶樂便道,
“爹,我要去看。”
燒山和炸山一定很壯觀,到時候一定會有很多人去看的。
聶父並沒有拒絕聶樂的提議,畢竟到時候他要和聶喚一起外出,留聶樂在家也不安全。
“爹,允王爺和允王妃也會去嗎?”
聶樂又問道。
聶父沉思了一會,語氣有些不確定,
“應該會吧。”
聶樂點點頭,也不再問其他的事情了,專心地吃著手中的東西。
外麵的天色漸漸暗了下去,一道人影悄然從聶家的門前離開,進入了隔壁的屋子裏。
兩天後便是炸山的日子了,這幾天東江城都在傳這件事情,甚至還有人約好了要在當天去看炸山。
進入夏日逐漸平靜的東江城,好像一下子又熱鬧了起來。
不過讓大家猜測落空的是,秦氿在當天,並未有出現在現場。
空曠的山頂空地上,風聲席卷而過,帶著洶湧肆虐的東江河流水聲呼嘯而過。
耳邊浪濤聲和風聲不斷地衝進眾人的耳膜,身側的衣角裙擺被吹得獵獵作響。
在不遠處的山間,忽然冒起了一陣陣濃烈的白煙,在白煙之後,突然竄起了一道道烈紅色的火舌,趁著風勢,席卷著整座山林。
不一會兒,白煙越來越濃厚,火勢也越來越大,隻是片刻的功夫,整座山林便燃燒了起來。
即便是站在空曠清涼的山峰頂上,也依舊能夠感受到山火的灼烈熱浪。
平地上的幾人神色並未放鬆,因為大家都知道這隻是開始。
要讓整座山體炸裂開來,還需等待。
而在這等待的過程中,需要預防一些意外的發生,比如說山火的走向和風向。
雖然已經砍出了隔絕帶,但周圍青山連綿,所有人依舊不敢掉以輕心,緊緊地盯著下方的那團山火。
等待成功的不僅僅是贏允等人,還有東江城已經沿江的各個州府百姓。
即便是有些州府遠離東江城,但是他們依舊能夠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空氣中飄散著黑色的灰燼,一股燒焦的味道自遠處傳來。
這場山火足足燒了一天一夜,而後在夜色漸濃的深夜,眾人突然聽到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響。
火光衝破天際,像是脫離舒服的長龍在空中咆哮著。
碎石迸濺得到處都是,離得遠遠的百姓看見這一幕,認不出發生了驚呼聲。
“主子小心。”
玄風等人擋在贏允的麵前,警惕著可能會迸散過來的碎石。
站在山頂上的年輕人一身白衣,墨色漆黑的一雙眸凝著嚴肅又認真的光。
他看見爆炸的聲響依舊不斷,像是枯木燒斷一半的聲音,而臨近東江河另一邊的山壁,卻似乎一點都不受影響。
東江河流勢依舊浩蕩,卻在夜色的籠罩下掩蓋著內裏的洶湧,眾人隻能通過拍打山壁的浪濤聲判斷東江河的不安。
熊熊烈火依舊在不斷地燃燒著,斷裂的聲音越來越密集。
突然——
“嘭!”
一聲劇烈的聲響,正在燃燒的山體好像晃了晃,連帶著東江河都開始翻湧咆哮起來,憤怒地擊撞著山壁。
遠處的眾人屏氣凝神,看見火光之中的山體像是一頭巨大的怪獸一樣,在嘶喊著。
而它攔截住的東江河仿佛困於淺灘的巨龍一般。
山體在搖曳的火光中看起來搖搖欲墜,卻又一動不動,眾人的眼中要想也染襯了這樣的火光,變得激動起來。
“嘭!”
又是一聲爆炸聲,黑暗中飛沙走石四處迸濺,眾人卻恍若未覺,緊緊地盯著那座高聳的山。
“要塌了!要塌了!”
人群中忽然傳出一聲提示,眾人看見火光中的山體在搖晃著。
是真的在搖晃,眾人屏氣凝神,連眼睛都不敢眨。
突然,那搖晃的山體開始朝著山穀傾斜而去。
“轟!”
地麵震了三震,不少人跟著這震動開始搖晃著,塵埃飛揚中,有人開始咳嗽,有人開始感歎,
直到耳邊忽然響起洶湧的浪濤和江河聲,所有人又開始驚呼了起來。
看著麵前的景象倒吸一口涼氣。
“主子,你看。”
山風寒涼的山頂上,玄風等人看著麵前的景象,聲音嚴肅中夾雜著激動。
他們回頭望著身後的俊雅男子,某種光亮湧動。
“成功了。”
贏允壓下喉嚨間的啞澀,漆黑明亮的一雙眸看向不遠處的景象。
佇立在不遠處的那一座山峰轟然倒塌,被鎮壓攔截住的東江河沒了束縛,浩蕩的江流筆直墜落,形成一道壯觀的白色瀑布。
清澈的流水流經山穀,潺潺水聲在空穀中泛起餘音,一路蜿蜒而下,延綿其他的州城。
俊雅的年輕人未言語,清潤蒼白的容顏神色雖然平靜,然後漆黑的眼底卻凝著堅定又動容的澤光。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山下忽然傳來百姓的歡呼聲,有些蕭寒的風吹醒了年輕人幾分飄搖的思緒。
他收回目光,朝著身後看去,似乎是想要和誰分享。
然後身後隻有空曠的山景和草地,他這時才恍然間想起,那人並未跟著他一起來。
這個時候,她應該沉睡在了夢境中。
贏允斂眸,即便沒有見到那人,可一旦想起,心口就好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一樣,柔軟地讓人忍不住熱淚盈眶。
秦氿是在第二天早上醒來之後,從清沐的口中得知山已經被炸開了的。
開山劈流,成功了。
雖然這件事情早就在秦氿的意料當中,但聽到這個消息,秦氿還是發自內心的歡喜。
“贏允呢?贏允回來了嗎?”
秦氿問道,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連忙讓清沐還有紅袖給自己梳洗打扮。
“開山之後還有善後工作,王爺一時半會應當是回不來。1”
“沒有關係,我去找他也一樣的。”
秦氿將上次贏允送給她的碧玉簪遞給清沐,讓她幫自己帶上,清沐和身側的青釉紅袖相互對視了一眼,有些無奈,卻也由衷地為秦氿感到高興。
青釉備好馬車帶著秦氿去找了贏允,趕到的時候,贏允、商陵還有那些工匠正在一處山穀空地上。
在不遠處十幾米的地方,便是東江河墜落而下,落差巨大形成的壯觀瀑布。
山穀清涼,加上不遠處的瀑布水霧飛濺,一種冷清寒意便席卷而來。
“派人去各個州城探查情況,看看東江河支流的流勢是否有改動。”
“屬下已經吩咐下去,若是有問題,會立刻回報的。”
一旁的玄風說道,話音還沒有落下,忽然就聽見一道明朗又清脆的聲音。
“贏允!”
這聲音在這山穀中環繞,不可謂不響亮,引得眾人集體朝著來源處看去。
隻見山穀的入口走來一位嬌俏明媚的姑娘,一張芙蓉麵絕色無雙,驚覺豔豔的一雙眸子凝著光亮,讓人響起了陽光下迸散的清澈水珠。
在看見這位姑娘的同時,眾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轉頭去看允王爺。
果然不出他們所料的是,麵前這位俊雅清潤的男子,眉眼間也凝了柔和的笑意,仿佛一卷春風,要化了這山間春色一般。
眾人在秦氿到來之前,很識相地垂眸斂眉,朝著贏允說了告退,經過秦氿的身邊,發現後者顯然也是沒將注意力放在他們的身上。
於是剛剛還有些人氣的山穀,忽然一下子就變得冷清了下來。
不遠處的瀑布水流聲激蕩,贏允站在一方巨石上,欣長的身姿清俊溫雅,眉眼柔和。
白色柔軟的衣角隨著山風輕輕地搖曳著。
因為昨天晚上燒山,這一處地方還有些燒焦的樹木和草灰。
秦氿提著裙擺一邊低頭看路一邊朝著贏允走去,後者朝她伸出手,骨指幹淨白皙,手掌溫涼。
“你怎麽來了?”
秦氿彎了眉眼,不知道是因為見到贏允開心,還是因為開山劈流成功而開心,一雙眼睛裏全是明媚晶亮的光澤。
“想見你,便來了。”
秦氿說道,看來心中的歡喜是因為見到贏允。
麵前的年輕人眼中笑意漸濃,望著秦氿的眉眼,伸手去撫她額前的發。
贏允的指尖有些涼,輕輕地從秦氿的眉眼撫過,感覺有些癢。
秦氿眉睫顫了顫,漆黑的瞳眸裏倒映著贏允的模樣,一時間竟然讓人有些心動不已。
贏允撫摸秦氿眉眼的指尖微頓,目光垂落在秦氿粉嫩的唇瓣上,眸中神色漸濃。
“阿氿……”
“嗯?”
秦氿應聲道,忽然看見麵前贏允一張俊容壓下,而後唇瓣上落了一片柔軟的溫涼。
秦氿猛然間睜大眼睛,一雙眸子黑白分明,有著驚訝和詫異。
她眼前的人神色平靜,墨黑色的眸直直地望進秦氿的眼中,冷靜沉穩的很。
忽然,他僵在秦氿額前的手直接扣在了秦氿的腦後,溫涼柔軟的唇瓣亦是壓得更近了一些,輕輕地吮著秦氿的唇。
轟!
秦氿隻覺得腦子充血,死死地盯著麵前的贏允無法動彈。
贏允這是……在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