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你記得來接我
允王府的花園,秦氿讓人在空曠的地方搭了一座休憩的亭子。
亭子四麵圍了白紗,裏麵還放了一張用來午睡的美人榻,一旁的矮幾上放著夏日應季的水果,皆是各州府上供而來的。
花園景色幽美,夏日的薔薇花開的很是鮮豔,整個園子除卻綠意盎然,便是百花爭妍。
偶爾吹拂過來一陣微風,還帶著細微的花香。
秦氿對這些花香並不感興趣,比起這些花香,她要更喜歡贏允身上的那股子冷竹香,就像冬日裏冰雪覆蓋的紫竹林一般,吹拂而來的風,便是帶著這種氣息。
秦氿坐在美人榻上,手中的一本書是今日早晨從贏允的書房裏取的。
耳邊縈繞著書房二層小樓的風鈴聲,清脆綿長的聲音很會悠悠地飄向了秦氿的耳朵。
空氣中忽然飄來一縷淺淡冰涼的冷竹香。
秦氿下意識地便朝著允王府花園的入口看去,果不其然看見一道欣長雅致的身影越過拱門朝著她這個方向走來。
贏允沒想到自己一進這裏便被秦氿發現了,見後者坐在那臨時搭建用來乘涼的亭子裏,睜著一雙雪水清亮的眼睛看著他,贏允掩藏在廣袖中的手便不免縮緊了幾分。
後者麵色不改地走到了秦氿的麵前,挺拔欣長的身形立在秦氿的麵前,在這滿園綠意花色當中,卻讓萬物失了些光色。
秦氿滿眼都隻有贏允,抬眸看他詢問。
“你今日怎麽沒出去?”
“將事情交給了商陵。”
年輕的王爺說道,微微掀了掀衣襟,便要在秦氿的身邊坐下,秦氿連忙讓了些位置出來。
贏允就坐在她的身邊,鼻間縈繞的那股冷竹香越發的清明了。
秦氿見贏允的氣色好了不少,不再像幾個月前那般蒼白羸弱,或許是和天氣變暖有關。
贏允掃了一眼一旁矮幾上被吃掉了一小部分的水果,眼底忽然有了些笑意。
“喜歡吃山竹?”
秦氿吃的最多的,可不就是山竹。
秦氿點點頭,倒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回答贏允的時候,順帶從矮幾上又取了一個。
“喜歡,上京城的沒這裏的好吃。”
“喜歡便讓她們多備著一些。”
贏允道。
秦氿聽了這話顯然高興,對著贏允笑彎了眼睛,轉身去找水淨手。
這東西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太好剝,剛剛她吃的那些,都是青沐給她剝的。
一旁站著的紅袖眼疾手快地將小盤子裏的水遞到了秦氿的麵前,讓秦氿洗了手。
秦氿洗完了手,左右找著擦手的帕子,沒找到,一雙滴溜溜的眼珠子到處亂轉。
“手拿過來。”
咦?贏允是在對她說話嗎?
秦氿舉著一雙尚且還有些水漬的手,轉眸去看贏允。
後者從袖中掏出了一塊白色的手帕,落在秦氿的手背上。
贏允的手掌寬大,一隻手幾乎快要握住秦氿的兩隻手,此番他替秦氿擦拭著手上的水漬,溫涼寬厚的手上抓住秦氿的一隻手,用手中的帕子拭幹淨上麵的水。
“另外一隻。”
贏允放在秦氿的手,秦氿乖乖地將另外一隻遞給贏允。
後者俊雅的眉眼沉靜而認真,知道的以為他在替秦氿擦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擦什麽古董寶貝。
一旁的三個婢女已經識相地低下了自己的頭,倒是清沐,嘴角的笑容都快要藏不住了。
秦氿掃了她一眼,再看看贏允,不知道怎麽的,忽然想起了自己給秦易擦手的場景。
此番贏允這樣對她,便給她這樣一種錯覺。
“好了。”
贏允道。
秦氿回神,立刻便抽回了自己的手,視線飄忽地亂轉,惹得贏允困惑地看著她,後麵才回想起來,這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般親密的舉動,實在是有些不符合他之前的性子模樣。
不過好在兩人都默契地當這回事在他們兩人做來其實沒什麽大驚小怪的,秦氿問起了東江河修建大壩的事情。
贏允順著秦氿的問題回答,很快便將之前擦手的事情給揭了過去。
“那日徐寶坤刺殺你的事情,你要如何處理?”
贏允這話鋒轉的著實有些快,秦氿怔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還有一個徐寶坤。
那日回來之後,徐寶坤便被玄風關進了王府的大牢裏,刺殺允王妃這件事情可不是小事。
這段時間秦氿暫時沒有想起他,不過落在玄風他們的手中,想來徐寶坤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裏。
“方子珍還有徐寶乾二人,還沒有找到嗎?”
秦氿詢問道,她倒是不先想著如何懲罰徐寶坤這人。
贏允搖頭,他已然讓人在東江十三州城加緊盤查尋找,但現在,也隻有一個徐寶坤。
按理來說,徐升既然已經下台,剩下的徐家眾人,都是一些扶不起的阿鬥,不需要如此在意。
可秦氿卻並不這樣想,徐升雖然下台,但卻隻是流放,徐寶坤,徐寶乾,還有方子珍這些人,看似再沒有任何的力量和後台。
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畢竟前世,秦家滅門和贏允的死都和他們離不開關係。
徐寶坤因為刺殺秦氿,被關在了大牢,除此之外,秦氿更是讓贏允幫自己尋找徐寶乾和的方子珍。
東江十三州城雖大,可到底是贏允的底盤,加上商陵背後的合夏藥閣在,要找到這兩個人,應當沒有什麽難處。
若是這兩個人安安分分的隱姓埋名生活著,即便是找到了他們,秦氿也不會對他們怎麽樣,隻會讓人盯著他們。
但秦氿擔心的是,這些人會生出後患。
徐寶坤如今已經關在了允王府的大牢裏,王府的守衛,她向來不擔心,要是徐寶坤有血性像之前的那個刺客一樣咬舌自盡,倒也讓秦氿對他刮目相看。
不過她熟知徐寶坤性子,這人雖然有勇氣對她進行刺殺,但卻是貪生怕死的一個,隻要命在,苟活也願意。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東江河支流的那座大壩已經修建到了一半。
春序山莊,亭子正對麵的東江河水麵寬闊,浪聲洶湧,迎麵而來的山風席卷過水麵,帶來一陣濕涼之意。
東江河雖然多開辟了一條支流,但似乎對其他的支流並沒有什麽影響。
秦氿坐在亭子中的搖椅上,看著河對麵的山景,滿山青翠綠意,看起來似乎和幾個月前並沒有什麽區別。
身後站著的清沐手中抱著一件披風,春序山莊本就依山而建,夏日清涼舒爽,但是一到傍晚,這溫度,自然也就低了下來。
前段時間允王爺忙著大壩修建一事,很少回王府,但是擔心秦氿無聊,便接了她去春序山莊避暑。
結果這一住,便住了快兩個月了。
允王爺有時也會回春序山莊陪她們家小姐,隻不過待的時間並不長。
“最近的天氣似乎有點熱啊。”
坐在搖椅上的秦氿忽然感歎了一聲,喚回了清沐的思緒。
迎麵而來的山風雖然清涼,但是不難讓人察覺到其中的一絲燥熱。
清沐抬頭看了一眼亭子外麵的高照豔陽天,這幾天確實是有些熱了。
“秋老虎而已,等熱過了這一陣,就涼快了。”
清沐回答著秦氿的困惑,後者的注意力正落在奔湧向前的東江河水麵上。
“是啊,都快要八月了。”
這一聲感歎聽起來似乎意義頗多,清沐還以為秦氿是在感歎時間過得太快了,便也跟著附和了一聲。
秦氿倒是沒再說話,使了些力氣讓身下的搖椅微微晃動起來。
晚間時分,秦氿用完晚膳,便在春序山莊的寢殿休息,這寢殿是上次受傷時秦氿休養的那個寢殿。
秦氿後來才知道,贏允來春序山莊時,也會在這裏休息。
“他來這裏的次數多嗎?”
秦氿問著青釉,自從她住在這裏之後,春序山莊已經不對外開放了,徹底成為了私人之所。
青釉垂著眸,聲音清冷的回答。
“不多,每月會和商陵公子來這小住幾天而已。不過,冬日時分,來的次數會多一些。”
楚商陵也在?
秦氿有些詫異,聽青釉又說起了贏允冬天會來的比較多,很快便想到了或許是和贏允的病情有關。
“那個楚商陵,醫術很高明?”
秦氿又問道。
青釉沉吟了一會才回答。
“商陵公子是南山聖醫的弟子,醫術確實高明,這些年,主子的病情,也多虧了商陵公子。”
果真如此。
秦氿心中悟然,正想問問這位南山聖醫是何許人也,忽然就聽見了門外清沐請安的聲音。
“見過王爺。”
贏允回來了?
秦氿一轉頭,果不其然看見贏允的身形跨過殿門朝著她走來。
“你怎麽回來了?用過晚膳了嗎?”
秦氿起身走向贏允。
“已經用過了。”
贏允牽著秦氿的手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封遞給秦氿。
“這是什麽?誰給我的信?”
秦氿好奇地看向贏允,納悶誰會給她寫信。
“你先看看。”
贏允說道,語氣帶了幾分神秘。
秦氿從他手中接過信拆開來看。
這一過程贏允一直關注著秦氿的神情,果不其然見她表情慢慢從困惑變向驚訝和喜悅。
一雙眼睛仿佛被水衝洗幹淨的玉石,刷的一下就亮了起來。
秦氿一目十行地掃完信件,依舊還是有些不相信地抬眸問贏允。
“伯父要來東江城?這是真的嗎?”
贏允淺笑點頭。
“這段時間邊疆捷報頻傳,聖上喜悅,詔令秦將軍回京授賞,屆時會經過東江十三州府,秦將軍傳來書信,請求在東江十三州城停留幾日,我已經同意了。”
秦伯父之所以會有這個請求,不就是因為秦家眾人在東江城嗎?
秦氿心中歡喜。
“太好了,一定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祖母她們,她們若是知道伯父回來,一定會很高興。”
上一次秦伯父來信的時候,秦氿還在念叨著秦伯父何時能與家人團圓,沒想到如今竟然實現了。
於她來說,秦伯父的存在不亞於自己的父親,當年秦伯父還沒有娶親的時候,他可是將秦氿視如己出,十分寵愛。
後來有了伯父和秦昭秦暮,秦伯父對秦氿的喜愛,也依舊未減。
重生而來,秦氿還未重新見過的,便隻有秦伯父和秦小叔了,如今知道秦伯父要來東江城,秦氿自然高興。
贏允見她如此歡喜,心中悅然,彎了唇,目光落在秦氿的身上,平靜又了然。
秦氿將手中的信件收好,高興地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贏允,連忙起身去吩咐清沐準備好馬車明天回東江城秦家。
清沐欣然照辦。
“明日我讓玄風送你們回城。”
贏允倒沒打擊秦氿的心情,溫聲道。
秦氿轉頭看坐在榻上的那男子,笑的明媚。
“不必了,讓玄風他們跟著你吧,我有青釉和紅袖就可以了。”
贏允點點頭,倒也不再堅持。
第二日,秦氿便坐上馬車離開了春序山莊。
贏允站在殿門口,好看的眉眼俊雅溫和,此番正看著她離開。
這種離別時的目送不知為何讓秦氿有些無措,總感覺贏允那般站在那裏目送她離開的樣子,讓人覺得有些悲傷。
秦氿抿了抿唇,幹脆掀起了衣擺,朝著贏允的方向奔去。
身旁的清沐三人看著她剛走一半又匆匆地返回,都困惑地看著秦氿。
秦氿奔到贏允的身邊。
“可忘了什麽?”
贏允道,秦氿點了點頭。
“什麽?”
秦氿踮起腳尖,動作極快地在贏允臉側印下一吻。
贏允:“……”
清潤俊雅的年輕王爺微微睜大眼睛,想來清澈明朗的思緒在此刻突然混作一團漿糊,隻是呆呆地看著麵前的姑娘,竟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秦氿抿唇,道。
“贏允,你記得來接我。”
垂眸斂下了心中萬般思緒,年輕人點了點頭,片刻之後又聲音沙啞的應了一聲。
“好。”
秦氿這才滿意地彎了彎眼睛,離開了春序山莊。
位置空曠的殿門口,站在台階上的白衣年輕人依舊還是沒有回過神來,直到聽見馬車離開的驅使聲音。
贏允這才驚醒一般,原本呆滯的目光這才微微回了些光亮。
周圍寂靜無聲,但白衣的年輕人卻依舊還是有些羞赫地掩唇咳嗽了兩聲,壓下了自己的窘態,這才轉身朝著殿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