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花
那“刺客”衣著破爛，蓬頭垢麵，瑟縮成一團，口裏顫顫巍巍地呼著：“繞命，貴人繞命！”
蕭景辰看出他沒有什麽功夫在身，不像刺客，倒像難民。揮手讓寒冰收了劍，問道：“你是何人，意欲何為？”
那人道：“小人是乞丐，身無分文，又餓了三天。天寒地凍，實在沒法子才求到貴人麵前。求貴人開開恩，賞小的點吃的喝的吧。”
說著砰砰地磕著頭，身體虛浮的厲害，但是頭卻磕得很用力。仿佛要拿命來賭一次難以預料的生機。
蕭景辰皺了皺眉，吩咐寒冰：“叫管事給他點吃食，再打發他點銀子。”
那人聞言自是千恩萬謝，哭得滿臉淚水。
寒冰得了吩咐，正要把人領到一邊去，免得擋了主子的路。
卻聽一聲清喝：“等等，別碰他！所有人都離他遠點！”
寒冰不明所以，那叫花子還以為貴人反悔了，又跪下來一個勁地磕頭。
蕭景辰轉頭問蘇菡：“怎麽？”
卻見蘇菡取下了隨身的藥箱，從裏麵拿出了醫用口罩、醫用手套戴好。然後才走到那還在哭求的叫花子身邊道：“隻要你配合，許你的錢和食物自會給你。抬頭！”
那叫花子止下了哭泣，微微抬了下臉。
那是一張年輕中尚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看模樣最多不超過十五歲。引起蘇菡注意的是他的額頭、鼻側隱約可見一顆顆潰爛的皰疹。皰疹已經開始化膿，被塵垢和亂發遮擋，若不仔細幾乎分辨不出。
蘇菡大驚失色：“是天花！”
一語即處，四下皆驚。
寒冰急忙讓蕭景辰後退，忽又想起方才自己踹那人一腳，保不齊也會被染上，忙又自覺離遠幾步。
那小花子未料會被人看出，心知不好，也不要什麽東西了，拔腿就要跑。可他到底好幾天沒吃飯了，又在高燒中，起勢太急，不等旁人攔，自己先栽了個大跟頭。
蕭景辰當即力斷，亮出佩劍：“你若敢跑，本公子斬斷你的雙腿！”
小花子不敢跑，又擔心接下來未知的命運，趴在地上胡亂地磕頭哭求：“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實在餓狠了，才求到貴人跟前。不想害人，我隻想活！”
蕭景辰問道：“你是哪裏的人？家中可有親人？怎會染上天花？”
小花子繼續哭著，似乎不願意正麵回話。
蘇菡心念急轉間，忽然想到昨晚在郭家聽到的事，問道：“你可是下灣縣人？”
小花子的哭聲一頓，渾身抖得更加厲害了。
蕭景辰奇道：“你怎知他是下灣縣人士？”
蘇菡語氣透著幾分焦慮：“昨晚我無意中聽到郭世榮和手下的談話，說是下灣縣跑出來十幾個人。當時郭世榮聽到這些的時候，臉色大變，都不顧府裏姨娘生產，就匆匆離去，並且還囑咐家人最近不要出門。當時我就留了心眼，如今再看這人，前後便聯想起來。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封鎖縣城？為什麽要害怕縣民入城？必然是隱藏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蕭景辰一聽這話，立刻意識事態嚴重，“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寒冰，把人帶進去，封鎖別苑。”
寒冰應了一聲，正要去把那花子帶進去，蘇菡喊住了他，“這個病傳染性很強，我藥箱裏還有口罩和手套，你戴上可以降低傳染性。”
“多謝蘇姑娘。”
因這突發的事件，蕭景辰也沒心思給蘇菡介紹別苑，著急去問情事情的原由。
一旁的管家忙道：“世子，您身份尊貴，怎可親自冒險。世子若是放心，可由老奴代勞。”
蕭景辰抬手止住：“此事事關重大，還須得我親自去。你帶蘇小姐下去休息，安排好丫鬟婆子伺候周全。”
蘇菡從前在京都見慣了貴族子弟，那些公子哥兒玩樂一等一，還自詡風流高雅。稍有能力的，靠著祖蔭某個清貴官職不去惹是生非就可稱一聲才俊。哪會似蕭景辰這樣，明知天花的凶險，卻不顧危險親曆親為？
“世子，我懂醫術，並且對天花頗多了解，請讓我隨在您身側。旁的不說，至少我可以在防護措施上給予幫助，盡量天花散播。”
蕭景辰私心裏其實不想蘇菡涉險，但是這個時候他確實需要一個有真才實幹的醫者在側。
“好，但你須得離遠些。不要隨便觸碰那人。”
小花子此時被關在柴房裏，正暗自後悔不該如此魯莽到大戶人家討要吃食。弄到現在，又被關了起來。
貴人們最是惜命，為了自己不被傳染，必然不會對他客氣。現在把他關起來，很有可能就是想打死他。
想到這裏，小花子心裏又悲又氣。悲傷自己生為賤民想活命都那麽艱難，又氣氣憤那些官老爺、有錢人們對他們趕盡殺絕。
想著想著，他幹脆豁出去了，扒在窗口揚聲大罵了起來。反正左右都是死，不如臨死前罵個痛快。他罵知縣草菅人命，罵富人們為富不仁。
正罵著，忽聽門鎖開啟的聲音傳來。接著門開，飯菜的香味飄進鼻腔裏。
飯菜很清淡，一碗清粥，配兩個素菜。但對於已經三天沒吃過飯的人來說，那簡單的飯食是可以拿命來換的。
他如惡狼一般撲過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他吃得極快，而食物卻很少，還沒有品出味來，碗盤已經變得一幹二淨。
正意猶未盡之時，他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道：“你長久未進食，若一下子吃得太多，恐會傷胃。等你緩一緩後，還會再給你食物的。”
小花子抬頭，便對上了一雙如水般清潤溫和的眸子，帶著幾分善意。隻是想到剛才就是她認出自己得了天花，接著就被關押，不禁又警惕了起來。
“等下還有吃的？你們是要我做個飽死鬼？”說到這裏，他忽然咧嘴笑了來。如果注定要死，飽死鬼總比餓死鬼好。看來這家人心沒有太壞。
“本來我還想死了變成厲鬼找你們報仇，可你們要是真讓我吃飽再死，我就不找你們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