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對峙（1）
明德太後早就知道了此事，但此刻也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麵上露出了一幅恰到好處的詫異驚駭之色:“此言當真？！”
陸亭是男子，亦不是愛哭之人，聞聽明德太後之言，眼眶中黃豆大小的淚珠緩緩落下。
“太後娘娘，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殺人，可見此人是有多麽狂妄不敬，太後娘娘，務必將此人嚴懲！”
明德太後眸光閃了閃，看向陸亭:“莫非，你已經知道了殺人凶手是誰？”
於氏拳頭捏緊，看著明德太後，眸中恨意畢現，一字一頓道:“江、畫、意。”
“殺人凶手，就是江畫意，請太後娘娘做主！”
於氏高聲而喝，伏地深深一跪，光潔的額頭深深磕在慈寧宮冰冷光滑的地麵上，再起來時，已經染上了血跡。
……
定北侯府。
楊方雅擔心江畫意，這些日子日日相伴，唯恐江畫意有什麽心理問題。
忽聞宮中來了陛下口諭，麵色微驚。
“何事？”
下意識看向了江畫意，楊方雅問向丫鬟。
丫鬟低眉斂目，應聲道:“陛下口諭，傳意姑娘進宮覲見，現下吳公公正等在偏廳，就等意姑娘前往。”
……
偏廳中。
吳公公左手扶在太師椅扶手上，右手就著茶杯喝了一口茶，見廳門處楊方雅攜江畫意而來，便是立刻放下茶杯站了起來。
“定北侯夫人，江小姐。”
吳公公站起來，便是朝楊方雅和江畫意見了禮。
“吳公公不必多禮。”
楊方雅笑著走上前，手中一個銀錁子便遞到了吳公公手中，“吳公公來一趟不容易，這是我請公公喝茶的茶錢，還請公公不要嫌棄。”
吳公公接過銀錁子，一雙眼睛已經笑眯了。
雖是陛下\/身邊紅人，但這茶錢飯錢，能賺即賺，而且，像楊方雅這般出手大方之人，帝京可沒幾個人。
“謝定北侯夫人，定北侯夫人對奴才好，出手闊綽。”吳公公眼睛微微眯了眯，笑意頓時浮上麵頰，看著親和溫暖，“奴才這裏啊，也有一件事要告訴江小姐。”
“今日晨時，陸修撰和陸夫人進了宮，去慈寧宮見過了太後娘娘，隨後不久，太後娘娘便是來找了陛下，再後來，陛下便是下口諭，請江小姐進宮。”
江畫意心中一閃，便是將事情猜出了個大概。
恐怕，陸家也已經知曉了將軍府一家遇害之事，而陛下召自己入宮，恐怕，陸家所認為的凶手，便是自己。
楊方雅不知此事，麵上一派惑色，看著吳公公，皺眉道:“這陸修撰進宮，與我家畫意又有何相幹？”
吳公公卻是搖了搖頭，“這事，奴才便是不知道了，不過奴才見陛下神色間並無怒意，想來，並不是什麽大事，定北侯夫人大可放心。”
吳公公話雖如此說，但要楊方雅真的放心，她又怎麽可能放心。
江家謀逆之事敗露，遭貶謫流放，與江畫意頗有幹係，宜安郡主是江家人，江儀予獲罪，宜安郡主亦一同前往。
莫非，陸家是記恨江畫意，因此入宮跟明德太後告了什麽話？
楊方雅心中惴惴，新帝登基後，元慶帝親封宋嵩陽宣節校尉，宋嵩陽正在任上，也沒有在家。
心中微微深思了片刻，楊方雅便是看向吳公公，又從袖中取出了一顆銀錁子:“吳公公，不知我可否同畫意同行？”
吳公公聞言，麵露難色:“這……恐怕於禮不合，陛下隻傳喚了江小姐……”
楊方雅嘴角微揚，一抹笑意緩緩湧上臉頰，又從袖中摸出了一顆銀錁子。
吳公公接過楊方雅手中的銀錁子，眼睛卻是一瞬間染上了笑意:“定北侯夫人，請——”
馬車內，江畫意看著楊方雅，悠悠歎了一口氣:“舅母何必砸錢給吳公公，陛下召見我，想來也不是什麽要緊事，我自可以應付。”
楊方雅撫了撫江畫意的手，卻是搖了搖頭:“畫意。小妹夫在你出生前便已離開，小妹又在四年前隨著小妹夫離開，你一人活在這世上，卻並非無依無靠。”
“畫意，你遇到什麽事情，大可不必自己一個人扛，萬事，有舅母在！”
楊方雅的眼神鄭重而嚴肅，江畫意本欲從口中出來的話，碰上楊方雅的眼神，竟是化作一股暖流，又吞回了肚中。
這世界上，到底是有這樣的親人，他們把自己當作了珍寶疼愛。
能有這般親人相顧，何其有幸。
江畫意眸中一熱，淚水差點就從眼眶中湧了出來。
緩緩吸了一口氣，江畫意又將眼淚憋了回去。
她其實並不是如此感性之人，沒這麽容易流淚，亦沒這麽容易情緒所動。
或許，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而那些無形的、纏繞的、絲線一般的桎梏將自己的心變得脆弱。
也許，人總有脆弱的一刻吧。
江畫意緩緩傾身上前，鑽入了楊方雅懷中。
……
靖王府。
院落中，草木稀疏，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參天而立，蕭少晗立於樹下，一席月白色對襟長袍，更顯得其人如芝蘭玉樹之姿，傲然挺立。
愉景悄身上前，拱手:“殿下。”
蕭少晗緩緩看了愉景一眼，語氣淡淡，如同一潭任風何所動亦不會泛出漣漪的水。
“何事？”
愉景發現，自從蕭少晗與江畫意斷情絕意之後，蕭少晗此人也像斷情絕意了一般，曾經身上的那些人味，仿佛被狂風巨浪吹打過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亭夫婦進宮，說是江儀予一家遭襲擊乃江小姐所為，陛下請江小姐進宮了。”
愉景話音剛落，蕭少晗的眸色便是動了動。
這世上能牽動蕭少晗心意的，恐怕隻有江畫意了。
“殿下可是要進宮？”
見蕭少晗轉身，愉景愕然道，“殿下，江家之事，可是你所為，你現在進宮，豈不就是自投羅網？”
愉景是蕭少晗的貼身小廝，亦極受蕭少晗信任，蕭少晗之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見蕭少晗舉止動作，他便知曉蕭少晗意欲何為。
蕭少晗嘴角緩緩一勾，一抹笑意緩緩浮上麵頰，看向愉景:“誰說我是要去自投羅網的？”
禦書房。
陸亭夫婦一見著江畫意楊方雅出現，陸亭便是憤怒不已急不可耐地撲了上去。
“幹什麽？！”
楊方雅怒目看向陸亭，一隻手下意識就朝著陸亭打了過去。
楊方雅身上也是有些武功傍身的，而陸亭並未習過武功，柔柔弱弱書生一個，被楊方雅這麽一拍，竟是始料未及，一下子被打在了地上。
巨大的疼痛自臀\/部傳來，陸亭嗷嗷直叫，於氏氣得差點整個人背過氣去。
忙上前將連聲呼“疼”的陸亭扶了起來，於氏眼中憤憤難平。
轉身朝著元慶帝一拜，於氏惡狠狠瞪了楊方雅一眼:“陛下！定北侯夫人無視君威，竟然當著陛下您的麵毆打我夫君，實乃大不敬，請陛下治罪！”
楊方雅未出閣前便是出了名的潑辣，也隻有宋揚能降得住她，在閨中時，於氏與楊方雅就是極其不對盤的，如今更是不對盤了。
楊方雅卻隻是悠悠看了陸亭和於氏一眼，而後拂袖，拉著江畫意優雅朝著元慶帝一拜:“陛下萬福，方才陸修撰不分青紅皂白的衝了過來，臣婦一介弱女子見此狀，差點嚇壞了，也是下意識的動作，臣婦這屬於條件反射，陸夫人言及乃無視君威之言，實在是無稽之談，請陛下明鑒。”
江畫意悄悄瞥了楊方雅一眼。
她先前還疑惑，表哥那胡編亂造的本事是隨了誰，原來，是隨了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