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神明之賜
半日之後,林眉才在兩道視線的注視下悠悠轉醒,目色清明神情平穩。
酒兒大大鬆了口氣,放在林眉手腕上的手指也收了回去。
“沒事了沒事了,側王妃沒事了。”
薛淨悟拄著拐杖探究地把林眉打看了一個來回,眉梢高高挑起。
“怎麽側王妃看起來比我傷得還要重?可是嚇死了小生,明年的中元您是想給小生超度嗎?”
林眉翻了一個白眼作為回答。
孟家父子和折寧聽見動靜趕了進來,孟家父子都是極為緊張地再三向酒兒確認林眉真的沒事之後,才放下心來。
折寧走到床邊向林眉點頭。
“側王妃,已經準備妥當了,隨時可以出發。”
林眉抬手讓酒兒扶自己起來,環視一圈,眾人都看著她,就連酒兒也沒有提出異議。
小姑娘的眼睛紅通通的,顯然在她醒之前就已經哭了一遭了。
薛淨悟笑歸笑著,冷汗布滿了額頭。
孟家父子更是憂心忡忡,孟彰還好,孟末神色間壓不住的陰鬱,手上沒有東西,卻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劍砍下誰的腦袋。
林眉拍了拍酒兒的手,抬手抹去她眼角滑下的淚。
“好了,別哭了,都會好的。”
“收拾一下,今天我們就走。折寧,這把鑰匙交給暗衛。”
她從枕頭下摸出那塊玉佩交給折寧,折寧轉身出去了。
薛淨悟和林眉對視一眼後拄著拐杖跳到旁邊坐下,孟末上前一步抱拳。
“側王妃,折寧統領已將事情同末將說過,東西末將並未曾見過,但也確實聽過傳聞。”
孟末在一切的變故發生之前就聽過那個傳聞了,回想起來是他當時不夠警覺。
他是在他妻子的口中聽見的。
那一次,是在晚上哄兒子睡覺,孩子剛生了病鬧著不肯睡,他手忙腳亂哄了半天都沒有用,妻子就進來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和大漠之中現在流傳的版本有些區別,但孟末當時並不知道,當時的大漠也沒有這個故事。
“……神明將要沉睡,而他的信徒苦苦祈求神明不要離去;‘神,您離去之後,我將永遠見不到您了。’”
神明回答他的信徒:“在我歸來之時,你我仍可相見。”
但信徒伏地痛哭,更加傷心了。
“您是神明,您擁有著無限的生命。”
“而您一次呼吸之間,時光就將帶走我那可憐而短暫的陽光,讓我墮入無盡的黑暗之中,再也見不到您的光明。”
金烏憐惜著它的信徒和造物,於是它從身上拔下來一根羽毛,讓它落在地上,長出一朵金色的花來。
“生命的果實就算是我也沒辦法讓它從樹上結出,但我可以賜予最虔誠之人一次長生,我希望能在時間的盡頭見到你。”
孟末講到這裏時,神色變得有些古怪。
他是在折寧前來問他的時候才從記憶裏將這個故事翻了出來,他還記得當時兒子對他的詢問。
“爹爹,什麽是神明?神明真的存在嗎?”
小孩子理解不了這樣的存在,也理解不了生命、信仰、長生和死亡。
這個故事對他來說有些晦澀難懂了。
孟末還沒有想好要怎麽回答他,他的妻子就給兒子蓋好了被子,將他抱進懷裏輕輕拍著他。
“神明就是我們的生命的起點和終結……有一天,你也會見到神的。”
孟末覺得這樣說孩子也不會聽懂,但看著兒子已經閉上的眼,他也沒有再和他解釋什麽。
“等你長大了,你可以自己去尋找答案。”
故事到這裏結束,孟末捏了捏眉心,孟彰在他身後低頭沉思。
“現在想來,這恐怕是皇室的秘辛,所謂的信徒,就是世代作為金烏供奉者的皇室之人。”
“如果真的有那樣一種藥存在,也是在皇室之中,但從來沒有人見過,也沒有聽說過哪一任金國皇帝特別的長壽。”
孟彰突然問酒兒:“酒兒姑娘,你是從何處得知這個消息的?”
金國皇室已然覆滅十年,這些都該是被埋入黃沙之下的秘密,他在大漠十餘年都沒聽過,為何酒兒就能這麽恰到好處地聽到這個傳聞。
林眉和薛淨悟有著同樣的疑問,但既然孟末證實了他同樣聽見過來自皇室的傳說,那就證明暗衛的尋找不是全無希望。
至於是誰想要安排這一切,現在沒有那麽重要,他們隻有半個月的時間。
死馬都要當成活馬來醫,一切等塵埃落定再去想。
而且,林眉隱約覺得,這件事可能與當年那個讓公主來找孟末的人有關,而非焚仙門。
林眉讓孟彰先不必糾結此事。
“不論那人想要做什麽,至少有一樣東西的存在為我們帶來希望,現在王爺的性命最重要。”
“側王妃說得是。”
薛淨悟幫著腔,拿拐杖敲了敲孟少將軍的肩。
“你也不用擔心太多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側王妃和暗衛這麽多人在,有什麽事最後總是能解決的。”
孟彰想了想,也承認現在說這些沒有一點意思,背後的人也不可能拿著東西在等他們。
真要找到了,又為何要這麽大肆的宣揚出來。
一柱香之後折寧回來,林眉他們都將自己收拾好了,東西有暗衛來搬上馬車,薛淨悟會坐馬車跟在他們之後,其餘人先騎馬往回趕。
走的時候,孟末將孟彰和副將都塞進了隊伍裏。
“他們二人都對大漠熟悉,阿寺還需要同興修商量一些事,一同前去也方便一些。”
“到了金沙關之後,讓彰兒去找巫,這是當年大祭司的吩咐。”
林眉端坐在馬上,皺眉思考片刻頷首。
“本王妃知道了。”
“側王妃也不用太過擔憂,神明會庇佑王爺的。”
孟末按劍躬身為他們送行。
折寧禦馬在前,其餘人緊隨而出。
他們來此還沒有一天,就再次奔波在了大漠之中,這一次的速度比來時還要快,風沙揚起,快要看不清前路。
隻有薛淨悟的馬車慢悠悠往前走著,很快就看不見前麵的身影了。
而同時,在大漠裏趕路的並不止他們一行。
三個暗衛護送著一輛馬車從大漠的西麵,一路往金沙關趕去。
馬車裏坐著撩起簾子看向車外的莫上先生,和一個抱臂靠著車壁打瞌睡的年輕人。
“先生,還有三日我們就能趕到金沙關了。”
騎馬護持在馬車邊的暗衛拉著快被狂風吹掉的兜帽,湊近了馬車窗邊。
旁邊本在睡覺的年輕人突然睜開了眼,傾身過來一手撐住了窗框。
“王爺還剩多久的時間?”
“回岑侯,還有半月。”
“那就是等著我們到時,已經不足半月了。”
暗衛沒有再說話,低下頭默認了他的說法,被稱為“岑侯”的年輕人靠坐回去,莫上先生放下了簾子。
“王爺會沒事嗎?”
莫上先生問年輕人,連他都沒有底。
年輕人攏袖在腹前,輕歎了一口氣:“先生,微之都有兩年沒能見到王爺了。”
莫上先生吹著胡子瞪他。
“岑侯不是號稱卦術無雙嗎,就不能算上一算?”
年輕人很是無辜地看著他,誠懇搖頭。
“不能,先生也說了,不過是號稱而已。本侯也就吹噓一下,慚愧慚愧。”
莫上先生被氣得擼起袖子就想去打他,忘了馬車太矮,站起來急了,“咚”的一聲撞到了頭。
年輕人沒忍住笑了一下,老頭子勃然大怒,撲上去就要揪住他,年輕人怪叫一聲就開始躲,邊和他在小小的馬車空間裏躲還哈哈大笑。
趕車的暗衛和騎馬跟在兩旁的暗衛,聽見馬車的動靜和莫上先生惱羞成怒的聲音,都不禁搖了搖頭。
岑侯可真是太愛折騰人了。
要說起這年輕人,就要從開國高祖時期說起了。
岑家是有名的玄術世家,也是高祖身邊的謀臣,開國功勳之一。
高祖平定天下之後,論功分賞,岑家家主得了文國公之位,高祖讚其“文做天下,算盡章華”。
文國公故去之後,其子承襲國公之位,再傳降為東盛侯,劃五城為其封地。
因其三代之功,特恩世代承襲,不得改降,非十惡之罪不降不罪。
岑家祖上榮寵不衰,還出過兩任皇後和太後,尚過四位公主。
這一代的岑侯名見,字微之,是上一任岑侯的嫡長子,也是公主之子。
公主是仁宗的親妹妹,而岑見還有一個弟弟岑知,被仁宗封為了永平郡王,長年留在封地並不回京。
本來按理身為公主長子,岑見該為郡王,但他執意要繼承侯位,仁宗就將郡王位給了他的弟弟。
他和君留山說起來,還能叫上君留山一聲表哥。
岑見從小出入宮闈,先帝之時,因先帝沉迷長生之術,還經常請當時的岑侯入宮探討,岑見跟在父親身邊入宮入得更加頻繁。
他和君留山自小相識,君留山不怎麽喜歡和人親近,對他也愛搭不理。
一直到君留山成為了攝政王,岑見多次上門向君留山推銷自己,君留山受不了他的磨人,才認同了他留在自己身邊。
對此這位侯爺兼神棍很是哀怨,背著君留山好一陣嘀咕。
“別家都是主公禮賢下士,就我是要再三倒貼,果然太熟了就沒人權了,蒼天不長眼啊。”
不過岑見在朝堂上露麵不多,常年以要修煉為由不上朝,不是朝上的老臣可能連有這麽一位侯爺都不知道。
但是,君留山能這麽快掌握軍權,和岑家分不開關係,不怎麽在朝堂上顯現的,他在文官一係的真正勢力也是在岑見手中掌握著的。
他之前是擔心自己有朝一日沒時間安排好後事就死了,於是武官中有周浩坤,文官裏有隱在背後的岑見,暗衛有折思折寧。
他一旦出事,這四個人就能掌控他餘下的所有勢力,支撐朝堂不起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