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霞彩變
孟明過去踢了一腳那具屍體,讓自己的腳底踩進血泊,踩著血腳印隨手將男人提溜著踹開房門,冷冷拖著已經變得半死不活的人,在各種恐懼和輕蔑、厭惡的目光中穿行而過。
有人在他的門口看了一眼,擺擺手讓瑟瑟發抖的其他奴隸快點把屍體拖走,免得少年回來發怒。
又看見男人被他折磨得滿臉是血奄奄一息,有人在幸災樂禍地笑著,和旁人正大光明地“竊竊私語”。
“和他爹真是一個德行,不愧是親生的。”
“不過是兔兒爺的兒子,有什麽好驕傲的。”
“現在看他那樣子,嘿,也不知道公子什麽時候會玩膩了他。”
似乎還有人說了一句“什麽公子,不過是一樣的……”
少年懶洋洋瞥了一眼過去,那人立馬訕訕低下了頭退到了其他人的身後。
沒有人敢中途攔著少年,方瞎子今天親自出去了,胡老沒出麵,所有人就看著他們堂而皇之地出了地宮。
反正孟明我行我素又狠辣殘忍慣了,做出什麽來他們都不會覺得驚訝。
血色的腳印在他們離開之後,也很快被清理幹淨了。
“他們應該已經發現胡老死了,你們又把所有的蟲窩都炸了,但方瞎子肯定還在外麵沒有回去。”
“把他殺死在外麵,讓他永遠不能再回去。”
少年舔了舔唇上的傷口,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匕首在他的手裏被翻著花地轉著,刀花森寒。
孟寺沉默了片刻,臉色凝成了寒冰,他淡淡頷首。
“好,他在哪裏。”
暗衛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要去殺賊人,更像是準備去報一個血海深仇。
他們對少年的身份都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隻是不敢置信。
孟明很努力地抬起了眉頭,抱臂在前,袖袍翻卷獵獵,發也被吹得散亂。
他的表情有點得意,又似乎滿含惡意。
“隻有我知道,所以,你們要帶著我一起去喲,四哥。”
孟寺的臉更黑了一點,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暗衛摸了摸下巴左右看了看,在孟明咧開嘴笑得更邪氣之前,看向了孟寺。
“折思統領就在附近,我需要先去請示統領,並且別忘了,還有很多人躲在那些地宮裏,把他們都殺了,放不放跑那一個人差別就沒那麽大了。”
“我知道了。我先帶著阿明去找人,這邊有興修的副將在,一樣能指揮,不會耽誤事的。”
他們兵分了三路,孟寺拿上東西後就跟著孟明離開了,暗衛不太放心地看了一會他們離開的方向,也轉身去找折思了。
接過指揮的副將歎了口氣,看了看周圍的將士,都還在想著剛才的事。
他拿刀在一旁士卒臂上的盾牌上敲了敲,把人都敲回神了揮手讓他們都列隊。
“咱們這裏是完了,其他地方還在打著,這裏也沒必要看著了,去其他地方看看還能幫得上忙不。”
“是,將軍。”
火燒了三天,沒有人來救火,將士們在殺完最後一個人後聚集在了一起,悠然地在大漠之中紮營生火,守著那些霞彩,舉起了酒囊。
他們沒有酩酊大醉,隻是喝點酒暖暖身子,風從沙丘之上吹過,吹散了想要跟過來的熱浪,也把火吹得更烈。
幸虧地方大多在隻有黃沙和天穹的曠野,出了地宮的範圍,火就燒不起來了。
煙霧太過濃密,仰頭看不見星漢廣寒,有人就笑了。
“現在天都還沒黑,哪裏有星月會出來。”
是啊,霞彩還掛在天邊,凝成了一幅畫卷,從寒夜到天光熹微,再到金烏高鳴,從晚霞變為朝霞,再變成了飛霞。
軍隊三天沒有動,等著火漸漸熄了,都等得無聊了。
但這邊安靜了,其他地方可是熱鬧得不行。
那天火起之時,所有的地宮都被最先的接二連三的爆炸震得東搖西晃,沉悶的轟隆聲響從四麵八方包裹過來,如同悶雷從天上落到了地上之後才猛然炸開,一些人的雙耳都流下了血來。
黑袍人和金人奔走而出,奴隸們都抱頭就地蹲下,不敢出聲。
但還是有些倒黴的,被暴躁又懼怒的人胡亂一腳踢飛,吐著血暈了過去。
這些奴隸,一些是殘存的金人平民,一些就是當時貴族的奴隸,一些是被擄掠來的大嶽人,還混了幾個九蠻、突厥、西夷的人。
他們縮在角落,口不能言,就互相看一看,豎著耳朵聽著到處都是的怒喝和驚叫。
“胡老死了!”
“蟲窩起火了!全被炸了!”
“是大嶽那幫人!該死,他們是什麽時候過去的!”
……
一個黑袍人一掌拍裂了一張石桌,本來亂哄哄的眾人猛然停了下來,噤若寒蟬地望了過來。
“胡老死了?”
“是……應該是小、呸,是姓孟的那個小雜種幹的。”
“中毒死的,內髒都被掏來吃了,死相很難看。”
唯一一個大著膽子去闖了胡老門的黑袍人捏著自己掌心爛掉了的手,按著經脈阻止毒氣順著上去。
就算看不見臉,眾人也能感覺到他的殺意和憤恨,牙都快要咬碎了。
旁人瞥了一眼他快爛出骨頭的那隻手,又往旁邊移開了點,知道手和人估計都保不住了。
“還有那個兔崽子也不見了。”
他們都沒提那天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兩個人離開,兩天沒回來他們都沒有去想著找找人,畢竟少年一身是毒,其他人都是對他避之不及的。
胡老都不管,他們去多這個事幹嘛。
“很好。”
明顯也是主事者的黑袍人似乎並不生氣,看向了旁邊的一個人。
“方瞎子呢?”
“還沒有回來。”
那人低著頭,誰也沒看清他是怎麽動的手,屍體倒下的時候,還是低著頭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裏的。
“那就不管他了。”
黑袍人甩袖坐了下來,不再有情緒表露在外。
“大嶽不會放過我們,從現在開始,誰都不許隨意出入,也不許向外通消息。”
“好好在這邊等著吧。”
想要成為九使的絕對不止方瞎子一個,暗地培養了自己勢力的也不止他一個。
孟明在胡老身邊的時候,胡老甚至親手給他指出過有狼子野心的是些什麽人,他們身邊又聚集了些什麽人。
但對孟明來說,隻有方瞎子才是真正的威脅,其他的都是不夠看的廢物。
胡老把方瞎子放在自己的身邊,兩條蛇的牙都從來沒有收回去,微笑時舌下藏著蠍尾上的針。
但沒有想到的是,他們都沒來得及殺死對方。
自從諸城重軍防守、暗衛四處亂竄之後,焚仙門的藏身地就變成了隻剩五個。
十幾處的養蟲地一起被炸,大嶽的軍隊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大漠腹地……
消息就像那場火,燒得各處都人心浮動,所有的心思和欲望都被煉了出來,藏都藏不住了。
三天之內,有許多的人站了出來,也有許多的屍體被拋進了化屍池。
這裏的屍水之前是用來喂養各種毒物的,但現在已經沒有用了,那些毒物也在火海裏了,小火還能烤得焦香,大火就沒有了殘渣。
被隔絕了的五個地宮,主事的人可能一個時辰就要換一個,金國的餘孽也不見得安分,他們可不是真心依附於焚仙門的。
知道胡老死了,並且是被他們現在唯一的小王子殺死的人,他們都不由心跳加快了。
金人到現在還在信奉著他們的神明,這可能也和當初末帝專門挑選了虔誠的信徒作為幸存者有關,而現在唯一流著皇室血脈,繼承了侍奉者身份的孟明,被他們看得很重。
這場大火,太像金烏墜世的那場火了。
那是刻在金人骨血裏的景象,天地都在那場天火中重生。
一些人甚至希望能夠投身於那場焰火之中,將自己焚盡,讓靈魂得以去到神前得到審判。
他們身懷深深的罪惡,早就該得到天罰。
他們還活著,隻是想看見加諸於大漠的災難能夠平複,活著的罪人全都下到地獄。
但現在他們暫時還是需要忍耐。
方瞎子雖然瞎,但這麽大的動靜,他不用看見都能知道。
跟著他出來的都是他的心腹,胡老派他出來親自盯著林眉,找到碎片,他走之前就把人全帶了出來。
一是人少了在暗衛那裏討不了好,二是,誰知道會出什麽意外。
“這不就是出了嗎。”
方瞎子撣撣袖子,他背後的心腹被剛才的震動摔在了地上,正在爬起來。
他們比林眉那一方距離發生爆炸的地方還遠,隻能看見一線的豔色。
盤繞在他肩頭的巨蟒不安地吐著長信,一動不動地盯著那一邊。
離他最近的心腹在他長久的沉默之後,終於忍不住上前。
“長老,我們要回去嗎?”
“回去做什麽?”
方瞎子眼睛總是閉著的,這時卻睜開了,他的眼仁是霧蒙蒙的藍灰,瞳孔也不是黑色,不細看還看不出來他有瞳孔在。
他半側了頭,那雙怪異的眼珠轉了過來,準確對上了心腹的眼。
“你想回去送死嗎?”
“可是胡老那邊您要怎麽交代?”
心腹是真的有些擔心,胡老一旦出手對付方瞎子,他們都是跑不掉的。
“胡老……嗬,誰知道呢。”
方瞎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那一句低喃沒有讓任何人聽清,其他人都還在看著他。
他抬手撫過蟒頭,巨蟒甩了甩尾巴在他手心蹭了一下。
“我們的任務隻有找到那件東西,其他的和我們無關。”
“至於那些人,讓他們自己去打吧,如是受不住了,就帶著東西離開大漠。”
方瞎子也想要碎片,他不準備放過林眉。
“長老,他們動了。”
“先等等,看清楚他們去的哪一邊,再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