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瀆神者
從他們站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來路,滿地都是蟲屍和屍體分裂時灑下的液體,在被照亮的範圍之外,還有更多。
“這個真的不是故意放來惡心人的嗎?”
在屍體之間,還有古怪的不曾被沾染一些的空地,都是林眉和岑見留下來的。
不止林眉壓低了眉眼,腳下小心避開了東西,岑侯也不肯讓一片衣角沾上一點的不雅。
林眉睨了一眼手中的軟劍,沒有收起來,看起來是極想丟了的。
但她還有閑心對著岑見的腰間揚了揚下巴。
岑見無奈笑了笑。
他用的不是那把祭劍,而是隨手從暗衛那裏搶來的鞭子,還是看準了帶了兩條鞭子的那一個搶的。
“再往裏麵走幾步離開這裏,然後先休息一下。”
這些蟲子殺起來也是累人,殺人如切瓜砍菜沒什麽,但人太多的時候,隻會讓你砍到手疼。
蟲子微小又無孔不入,要殺就要比殺人更精細。
在狹小的空間裏,他們都沒有退路,每一次的出鋒,角度、力度、弧度都要精準又果決。
還得防著漏掉任何一隻讓它有落到身上的機會。
剛發現蟲子的時候,林眉就甩出軟劍,一劍斬落了一大片。
上一次被蝗蟲包圍的時候,她忘不了破開天地的那一劍,而這一次,她自己握著驚雷。
岑見一手還劍入鞘一手從暗衛的腰間抽出鞭子,揮臂轉腕,長鞭如棍掃出,破空而絞,打碎不知多少的硬殼,開出了一條路來。
“小心,有毒。”
蟲屍中流出的液體散發出古怪的味道,流過的地方有著幾不可察的腐蝕痕跡。
他們看不真切,但充斥了一個空間的古怪腥味讓他們都皺起了眉,不用岑見提醒,眾人都小心避開了地上的和空中飛濺來的。
這是種黑色無眼的小蟲,飛起來除了劃過的氣流,沒有任何的聲息。
背上有厚厚的像石頭的硬殼,讓他們能夠隱藏在石頭的縫隙之間不被發現,在林眉他們進來之前,它們趴滿了牆壁。
他們誰都不曾見過這種蟲子,在走到幹淨的地方休息的時候,林眉看向岑見。
“岑侯覺得,這是大漠的人培育出來的嗎?”
岑見把鞭子丟在了那裏,正舉著夜明珠取下腰間的劍仔細檢查,聞言搖了搖頭。
“不像,更像是自己變異的。”
他知道林眉的意思,林眉想問的是,這裏是不是個陷阱,不管是來自於哪一邊。
特別是,幹淨的礦洞之中其實不該有這麽多的蟲子,蝗蟲是因為有人飼養,而這裏,沒人能給它們提供食物。
“地下之中,常有各類蟲蟻,大漠之內的更是多數都身帶毒素。”
“這一類的,其中有些就容易受到環境的影響從而變得與原本的種族不同,並且改變自己的習性和食譜。”
林眉和折寧都看著他,折寧一邊把手上的繃帶重新綁好,一邊不解地環視了一圈這裏。
“但是這是長年累月才會有的變化,這裏似乎並沒有那樣的條件。”
“並且它們的活動範圍隻局限在了一個地方。”
以暗衛的推斷來說,這裏雖然是一處十分久遠的地下礦洞,但蟲子對這裏的侵蝕,不會超過三年。
三年想要突發變異,除非是像蝗蟲一樣,有外力因素在催促著它們變化。
而這樣的因素,在這裏看不見蹤跡,來自於人的可能性太高了,且有心比之無心更容易讓人相信。
林眉本也是一樣的想法,但她看見了岑見手中的劍後,突然反應了過來。
岑見不止是在檢查那把劍有沒有沾上東西,還在看劍鞘的材質。
金國的人,對越珍視的東西越有種執著,做什麽都有他們自己的信念,更不會真的隨手放置一樣代表著他們的信仰的東西。
“或許是我們想差了,這裏不止是藏東西的地方,是嗎?”
她的唇角不受控製地繃直,腰背微微挺直。
“侯爺是說,那樣東西影響了它們?”
“是。”
岑見將劍放下拄在了地上,他的手按在劍首上,掌心包覆住刻在上麵的那隻金烏。
“餘雖未親眼見過那樣東西,但不論是大祭司還是側王妃您,都向餘描述過它的不同尋常。”
“而這個地方,本身已經足夠不同尋常了。”
牆壁無聲無息地碎裂開來。
他閑庭信步一般在通道內悠然走過幾步,右手掌不知何時已經滑下了劍柄,反手收攏了五指,豎劍貼在臂上擋住了一根細如牛毛的針。
林眉甩劍如甩鞭,在接觸到人體的一刹那內勁迸發,流水刹那凝冰,砍下了一隻手來。
岑見還慢悠悠地回頭對她彎了一下眼,為了致歉低下了頭。
“在進來之後我才意識到,或許這一次,會比我們想的更為艱辛了。”
林眉蹬壁躍起淩空後翻,長劍從人的百匯貫入,落身一腿屈膝半跪在已經成為了屍體的人肩上,在半空維係著平衡。
有著一雙深如寒泉的眼的殺手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地牢牢盯著她,想要將她淹沒在黑暗與絕望之中。
後麵有隱藏在黑暗中的手向她遞出了匕首,前麵有短弩弦聲輕彈,鐵箭破空,嘯似鬼差催命。
折寧和暗衛被隔開了去,一條通道裏滿滿當當塞了十幾個人,被破開的牆壁掉了一地的碎石塊,一不小心就可能踩上去滑一腳。
林眉看著地上的人頭有點無從下腳的感覺,但一直弓著背也十分難受。
她哭笑不得地將被因為她轄製而沒有倒下的屍體踹出,拔出了自己的劍挽花打掉襲來的匕首,又反腳挑起。
鐵箭從屍體上穿過,留下一個完整的圓洞,能夠看見前麵揉身而上的黑影。
想要襲擊的人已經側身避過,露出身後被自己的匕首插中了喉嚨的人。
林眉向岑見“嘖嘖”搖頭。
“誰想到的在這種地方填人頭?”
鐵箭一連穿過兩具人體,去勢已盡,岑見張掌接住丟出,林眉在半路再接一掌,打進了險些傷到暗衛的一人的後心。
岑見也很無奈,一把長劍因為空間大小的問題被他用成了匕首。
“或許是,因為太過高興,學了劉公。”
“以人為蟻,圍道而欲噬象。”
堵在破碎的牆壁那邊的,可不止這麽一些人。
林眉都要無奈了,折寧連殺五人將屍體砸出,給她清理出一片能站人的地方。
跟著他們的人不論遠近也都聽見了這邊的響動。
方瞎子的那群心腹看著前麵突然精神起來的巨蟒,在蛇信的“嘶嘶”聲中驚疑不定。
“快走。”
那樣的陣仗,不像是長老弄出來的,林眉他們自己人之間也不可能打成這樣,難道還有什麽他們沒有發現的人在?
“不能讓別人搶先了,在沒有拿到東西前,林眉還不能死。”
他們加快了腳步,巨蟒比他們更加興奮,仗著夜能視物跑出了殘影,它嗅到了前麵大餐的味道。
方瞎子停下腳步細細聽了聽,隨即繼續往他選擇的方向走去,似乎半點都不關心林眉了。
他不是胡老,暫時還沒有那麽貪心,現在隻要拿到碎片就好。
其餘人是死是活,和他沒有關係。
折思他們隻會更為著急,回蕩過來的聲音很是明顯,他們卻無法分辨具體的方向,之前林眉他們走過的痕跡也被人為地抹去了。
這樣的動靜不是前麵那麽幾個人能弄出來的,還有他們不曾知曉的人一直耐心地蟄伏著,知道獵物踏進了為他們準備的包圍圈之中。
“有可能是誰?”
幾個人都盯住孟明,他們不想沒頭沒腦地就闖進去,然後再把自己搭上。
這裏最熟悉大漠勢力的人就是孟明和孟寺,而孟寺現在明顯和他們一樣沒有頭緒。
“是那群早該死了的啞巴吧。”
孟明神色很冷,難以抑製地流露出了厭惡,不是那些故作誇張的情緒,連對胡老和方瞎子他都沒有這麽直白過。
但他站得依舊很是放鬆,兩肩兩手都極為鬆懈地垂著,所有能作為攻擊工具的東西都沒有出現在他的手中。
在眾人的沉凝氣氛中,他抬腳越過人走到了前麵,繼續往前走去。
“不用管他們,他們隻會自動自覺地用屍體鋪路。”
“但是還有一個麻煩人物也來了,你們要是還想要東西,就最好快上一些。”
人太多,想要殺完就和之前殺蟲子一樣的麻煩。
而且林眉和岑見他們都有一樣的擔憂,能在這裏阻擋他們的人,是否早就拿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
“折寧,你們在這裏攔著。”
“岑侯,我們先走。”
這裏的人沒有殺死暗衛的能力,但他們又像是傀儡木偶不知疲憊沒有情緒。
死了再多的人都不能讓他們眨一下眼,也不能讓他們因為懼怕遲疑而放慢一些腳步。
源源不斷湧來的人,隻有殺掉他們這一個目的,也隻知道這一件事。
岑見拍出去的人倒砸翻了一群人,這就是在一個狹窄空間堵了一群人的好處,閉著眼都能中。
他們無法靈活應敵,對方又何嚐不是如此。
林眉從倒下的人身上踏過,翻湧的氣勁倚劍而出,將人影或推或拍或砸,屍體當真如孟明所說一般鋪了路。
岑見眯起了眼,在林眉的背後再在上麵堆了一層尚還溫軟的“毯子”,因為並不平整,走過時要小心不要崴了腳。
折寧和暗衛迅速反過來堵住了通道,寒兵盡出,銀光不歇。
除了那一片蟲子,和死侍一般從出現開始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的殺手,之後他們沒有再遇見其他的活物。
這裏沒有暗器機關的存在,可能是為了更好的偽裝,但反過來想一想,也可能是為了——
“不褻瀆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