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入山
“朝中諸人,不論是何派別,有誰敢應你這個提議嗎?”
君後辛說著,向亭把嘴嘟得快能擱筆了,皇帝陛下看著他,當真也就把禦筆放了上去。
向禦史一邊夾著筆一邊哼哼唧唧,不想讓筆掉下來就隻能閉嘴。
“和解?朕和攝政王都不可能答應。”
讓攝政王交出手中的權利不可能,讓他低頭,放棄親政的權利或著再隱忍數年,也不可能。
若為對付共同之敵,如今日一般合作便罷,再多的……
君後辛打心眼裏就不相信還有什麽其他選擇,就算他近來想起了許多事,知道他們怎麽走到了今天這一地步,明白君留山也曾為他用心良苦過,也不可能。
向亭拿下筆塞進君後辛的手裏,若有所思地看著一派篤定的陛下,門外馮喜的聲音隔著厚重的殿門傳來。
“陛下,奴婢將茶點取來了,林善送了小殿下過來尋陛下。”
“進。”
君後辛起身放筆時,筆尖在向亭臉上劃了一道朱墨,他恍若未見地從禦案後走了出來,出去接兒子。
向亭呆呆地在自己臉上摸了一下,在人進來的時候急忙扯了袖子擋住自己的臉,對君後辛恨得咬牙切齒。
“陛下。”
馮喜和林善先後進殿,殿門又被關上擋住了外麵的涼風,馮喜將端來的東西送上軟榻的小幾一一擺好,去請向亭。
君後辛上前往林善托著的小籃子裏看了一眼,小孩子包著淚咬著手指,委委屈屈地小聲哭著。
籃子裏鋪得厚實,但君後辛伸手去把他的小手從嘴裏拉出來,皮膚還是微涼。
“怎麽把冬奴送過來了?”
“殿下一直在找您,哭鬧不停,奴婢怕殿下哭得難受,隻好自作主張送殿下過來了。”
三個月大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會認人還有待考證,但林善的話君後辛愛聽。
冬奴見了他也果然很快就止住了哭,朝著他笑了起來,像是在證明林善說的話,這讓君後辛更是高興。
向亭偷偷把臉給擦幹淨了,才淡定放下了擋臉的袖子,客氣地跟著馮喜去了軟榻坐下。
君後辛也抱著兒子過來,炫耀一般故意將小幾往裏推開,空出地來把孩子放在他們兩個人的中間,又任由冬奴拉住自己的手往臉上貼。
昨天晚上小家夥幸運的沒有發熱,今天也精神奕奕的,水潤光亮的大眼睛眨呀眨,殷紅的小嘴微微張著,隻盯著君後辛一個人看。
向亭吃著他要來的點心,被迫看著眼前的“父慈子孝”,隻覺得禦膳房的手藝在他不在的三年間退步了,還退步得很嚴重,完全值得皇帝把禦膳房整頓一下。
要不然怎麽就這麽酸呢?酸得他捂著腮幫子還覺得牙疼。
“陛下,是不是你們當了爹的,都是這樣啊?”
這那裏是生了個兒子,完全是被下了蠱,君後辛都能說得上是脫胎換骨了。
而且想他師兄當年多溫文爾雅的一個人,有了兒子老了十歲,性格也越發的刻板嚴肅,眼見皺紋就要越來越多越來越深了。
向亭完全沒有陸柮現在的樣子,有一大半其實都是被他氣出來的自覺,在心裏偷偷吐著槽。
君後辛不知道他腦袋裏又在想些什麽有的沒的,但手下軟軟的兒子讓他沒有反駁向亭的這一個說法。
“待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也就能明白了。”
向亭扯著嘴角勉強笑了笑,轉開頭去惡狠狠吃著手裏的點心,半點不珍惜禦廚的勞動成果,明明口味多樣,他卻隻吃出了一個酸字。
君後辛淡淡笑著,昨天想要和他說的話,今天一句都沒有說出口。
稍後傳膳時,向亭哪怕被君後辛折磨得奄奄一息,也撒潑打滾地從君後辛的麵前把兩盤子肉都端了過來。
他在東暖閣呆了一個下午,趕在宮門落鑰前才被馮喜親自送出了宮。
聯合今天早朝的事,提起了精神關注著皇宮的眾人難免七想八想,對向府的探究也越發多了起來。
王府內將今日之事寫成條子,飛鴿送了出去。
君留山接到條子時已經從山中出來了,他們在吉安縣待了五日,中途又有了一次滑石之險。
君留山和林眉跟著人在外巡查,看各村實際的受損情況,好些村落之後都要重新選擇地方修建了。
山上就在此時一聲驚雷一般的“轟隆”,亂石泥土攜裹著被摧折拔起的樹滾滾而來,像是有人在一山的寂色中撕了一條口子出來。
薄薄的積雪也被帶著滾落,一點白色很快就被染上了髒汙化在裏麵,山林間一鳥半獸都瞧不見,唯有一隻惡獸張開了它的大嘴。
暗衛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抓住身邊人的領子拎著連連向旁飛躍而去,還有三個暗衛在大家驚慌之時從暗處離開,直奔山上而去。
君留山被林眉拉著騰起避開,丁越羅也一把將傅德明扛了起來跟著跑,餘守清和梅斯一起被暗衛帶著,落下地時還驚魂未定。
這一次的範圍並不算大,且因為之前就已經有了一次,那些還沒有清理的土石也減緩了衝擊,除了幾個暗衛來不及去撈就自己跑了,結果摔傷的衙役,也算有驚無險。
餘守清咬緊了牙關,死死盯著山上最開始的那個地方,梅斯捂著自己的胸口,老縣令“呼哧”喘著粗氣,埋著頭看不清神色。
君留山還握著林眉的手,拇指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著,林眉能很明顯地看出,他是不高興了。
“王爺,可要先回?”
“不必,將受傷之人送回,重點了火把,繼續走。”
折思和折寧都走了過來,想要勸君留山先回去,但君留山豎起左臂手隨意一擺,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應是。
林眉暗歎了一聲,趁其他人不注意時和君留山小聲抱怨了一句。
“王爺回京之路可是艱險得很。”
“不過平常罷了,隻是這一次他們做的事也出乎了本王的意料。”
進山的暗衛潛了回來,默默向君留山搖了搖頭,隨即抱拳退下,去跟著其他人一起收拾殘局。
雖然沒有多的人受傷,但東西丟了一地,火把全都被滅了,還要去前麵被掩蓋的地方挖出來才行。
“林眉,你說,他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君留山側過頭來,交握的手向上滑去,扣住了掩在袖下的腕子,輕捏了一下。
“若隻是為了對付王爺,不會從幾個月之前就開始這麽做。”
依著君留山告訴她的情況,年前他們都還沒有從大漠出來,不確定什麽時候才走,要想針對君留山,不用舍近求遠地跑到此處來。
“此地偏遠,非王爺回京必經之地,就算知曉王爺重視吉淮一地,也不一定能將王爺引過來。”
若是想要殺了君留山,也太過大費周章了,而且一旦失敗,完全是給君留山拱火的,被君留山查出幕後之人是誰,兩人之間必然不死不休。
就算和君留山有仇,也不用這麽孤注一擲地去挑釁他才是。
“那麽更大的可能是,一開始他們並沒有讓本王發現這裏的意思,現在不過是迫不得已要殺人滅口了。”
“隻是,他們是為了什麽?”
若是為了以百姓死傷攻訐朝廷,吉安縣非大縣,吉淮郡中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這裏最大的優勢在於,此處避世,但同外麵的聯係不少,算得上富足。
若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往外傳去也會有個延遲,各方的反應都不會太快,比如屠殺村民一事就一直到了現在才被他們所知。
但還是那個問題,圖了什麽?
君留山猜不準是誰出的手,這樣的行事風格讓他想起了上一次顧明玨所做之事,但顧明玨做事又更張狂一些。
現在九蠻內政未平,不是有大利益的誘惑,他不可能花費這麽多心思,遣人來萬裏之遙的地方做出這樣的事,否則難道就為了和他挑釁嗎?
君留山不覺得是他,也不覺得是沈士柳。
於沈士柳來說,此事損人不利己,那個老狐狸不會給人抓住這麽大的把柄。
“但沈丞相以此為因,奪了恩科會試主考一事。”
“本王最開始懷疑的也是他,是以才會讓暗衛前去保護戶部尚書賑災一行,然若隻為以災變為借口行事,不必殺人。”
眾人重新整隊,要想去到下一個村子須走大半天的路,而他們現在離縣城也有了大半日的距離,本打算今晚於此處紮營,現在隻能連夜趕路了。
“此間之事未能傳出,沈士柳已得償所願,戶部離京之後便不該繼續對此地下手。”
他們這兩日沿著諸鄉走過,最終要去的地方是梅斯提起過的,那個死得十不存一的村子。
在諸傷亡的屍體中,暗衛發現了一具先是被人打死,再受雪崩侵害的屍體。
“如此之事不得查清,本王不能安心。”
但幕後之人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怎會留下大的破綻來給他們抓,他們這一趟出去,隻能更加確定確實有人在背後殺人毀山,趁災推手。
折思帶著人在山中鑽了幾次,有一次都摸到影子了,卻還是沒能跟得上去。
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折思一劍砍在了身旁的樹幹上。
傾盆的大雨從天澆下,陰雲壓彎了光禿的樹梢,半隻腳都陷在了泥濘的地裏,沒有一點光亮能透得下來,隔上十步就看不清麵前的人是誰。
饒是暗衛輕功夠好,在這樣的環境繼續走下去也容易出事了。
“統領,是否先回去向王爺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