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會試結
大嶽對學子一向優待,學子在貢院期間,衣物被褥、碳火、吃食茶水、文房四寶都是備著的,不用他們自己帶,也不會餓著凍著人。
但有一點,若是被發現有舞弊之舉,是要直接下獄的。
先帝時期還加上了一條,不但自己獲罪,還要三座連罪,同鄉學子具罰十銀,無銀者杖十。
此令一下,學子中爭議一片,但先帝心意已定,學子聯名抗議也沒有用。
“時間到——!”
最後一點火星熄滅,鑼鼓齊響,值場文吏高聲唱報,各處守衛當即進屋監督諸生停筆站起,翰林之人挨個來將考卷收上,封存送入閱卷之地。
沈士柳和一眾考官站出,看著考生成列走入院中空地,往上望著他們,都笑了起來。
“諸位三日辛苦,如今考局已定,且各自返回,等張榜之日,榜後複試,再定殿試之人。”
“爾等寒窗多年,今日一朝之試,隻為前路一關而已,今後如何,當時時自省而行。”
“吾等領受教導,謝過丞相,謝過諸師。”
諸生拜謝,恭送沈士柳等人離開,再在衙役指揮之下陸續離場。
有好些個考生撐到人走了之後,就一頭栽了下去,被身邊人扶住後立刻有等候的禁軍和黃門上來接手,送去了等候的太醫處診治。
多數都隻是勞累過度,連考三天,有些個考生每晚就睡一兩個時辰,做卷子又是要高度集中精力的事,京城也還沒有脫離天寒地凍的時節,三日坐下來,熬不住也是正常。
太醫早有經驗,略一把脈,備好的安神藥丸喂下一顆,就能擺手讓禁軍將人抬走了。
其他的受了風寒、頭疼腰酸等各種各樣毛病的,都能兩下處理好,開方紮針喂藥,弄好了禁軍分兩個人一路送出去。
門外有家人等候的交給家人,沒有人等著的,問清了住處,一個黃門陪著拿轎子抬了送回去,再托左右照顧一番,這一路下來,皇帝也不知得了多少的感謝和讚歎。
“陛下心憐我等,我等也當思報之。”
回了酒樓客棧的士子們互相一拱手,再齊齊向皇城方向拱手感慨一番,帶著激動的神情各回各屋,關上門就累得睜不開眼了,管他皇帝丞相還是誰,這時候都沒有周公重要。
一些經驗豐富的掌櫃,還會專門派人去各屋看看有沒有直接栽地上就睡了的,再看看這些老爺們有沒有發熱發寒的,有就趕緊得去醫藥局請大夫,晚了怕是排不上號。
銀子使得多少不論,都要一樣的伺候好了,別管現在如何,要是過幾天金榜有名了,那就是一步登天了。
住著各地解元和有名才子的更是要小心著些,萬一能出個會元就是喜事了,紫氣東來出了狀元,整座樓都能沾著喜氣鍍上一層金光了。
“你們這些個小子小心著別眼皮子淺了,雖說人家不一定和你計較今天的怠慢,但就這麽一點眼界氣度,以後都別想做成大事,一輩子啊,連個跑堂的都做不長久。”
老掌櫃拿著雞毛撣子敲了敲桌子,大冷天跑出一身汗的夥計都恭順地聽著他教導,半點不敢頂嘴。
剛剛抱怨了一句的夥計臉漲得通紅,不住彎腰給掌櫃的賠罪。
“是小子不知數了,掌櫃的別和小子一般見識。”
“行了,你這幾天就去後廚幫忙吧。”
老掌櫃擺了擺手,把雞毛撣子丟給旁邊跟著聽教的孫子,自己親自端了新做好的飯菜給天字一號的貴客送上去。
先行悄悄回了京的岑見坐在房中,掀起掛在窗上的簾布探頭看著下麵的熱鬧景象,士子回去都是要先休息,現在街上穿走的禁軍和衙役反而更多一些,沿途看熱鬧的百姓也不少。
“客官,您點的飯菜來了。”
掌櫃的在門外叫了一聲,等了片刻門從裏麵開了,笑得和善的青年人出來,接了食盒頷首,站在門口沒有動。
“多謝老丈。”
“客官客氣了,您用完了將東西放在門口便是,會有夥計來收。還有什麽事隻管叫上一聲,老頭子這就不打擾客官了,先行告退。”
掌櫃的行了一禮,躬著身退開兩步才往樓下走,在他背後門也被重新關上了。
青年端著食盒回去放到了桌上,從食盒中將飯菜餐具一一拿出擺好,自己並不坐下,而是看向了坐在窗邊的岑見,微微低下頭。
“侯爺請用。”
“你也坐吧,沒料到京城這麽熱鬧,找了一圈都沒能找到住的地方,隻好來打攪你了,本侯也是不好意思。”
岑見從窗邊起身走了過來,招呼著青年一起坐下。
“你們今日剛剛考完,一會吃過飯了你且好好休息,本侯出去一趟,不在這裏擾了你。”
“學生並不覺得累,侯爺不用擔心。”
青年在岑見的示意下從善如流地在桌邊坐下了,但手還是規規矩矩地放在大腿上,沒有去沾桌子,看得岑見一陣好笑。
“你也不比我小上兩歲,我們年紀相當,不用這麽拘謹,況且以前你也見過王爺,那時也沒見你這麽緊張。”
“學生是考完了試緊張,並非針對侯爺。”
青年無奈,背脊挺得更直,肩膀都放不下去,越說他的手越抖。
在考場之上他能沉穩又淡定,下筆如有神助,文思泉湧成算滿滿,出了考場坐到客棧的屋子裏,才覺得緊張,一緊張起來就放鬆不了,也算是多年的老毛病了。
教導的先生都曾經笑話他:“臨場看你還臨危不亂,誰知道隻是要慢著來,別人最多是遲上一兩刻來反應,你卻要拖過整件事,也不知是好是壞。”
岑見了然,知曉他又是老毛病犯了,當機立斷地拖起他一隻手將筷子塞進去,又將一碗飯塞到另一隻手裏,自己取了公筷給他夾了一夾素菜,捧著東西他的手不抖了,但身子還在抖。
“本侯此番前來,也不止是為了蹭住處,另有一事要與你說。”
聽見有事一下就不抖了的青年正經了神色,準備放下東西聽岑見好好的說,又見岑見抬手止住了他的打算。
“先吃過了再說,本侯也有些餓了。”
飯是岑見點的,今年的時蔬未上,就點了一份野菜,全要最嫩的那一部分來做白煮,湯點了燉雞湯,依著藥膳的方子來做,油全部撇了幹淨,沒放一點調料,一大鍋裏就熬出了這麽兩盅。
還有一樣炒肉,用了大辣,紅彤彤的一盤,看著就覺得舌頭麻,吃幾口就能辣出一頭的汗來,但也不知用的什麽辣椒,胃沒有半點的不舒服。
“本來該點上涮鍋來吃,給你去去寒氣又能放鬆,但今日的羊肉不太好,本侯讓他們去挑一隻明天才能送來,隻能等著明日再吃了。”
“多謝侯爺照料,跟著您至少口福是不缺了。”
兩人都放下了碗,各用了茶水漱口,甘甜的回味壓住了辣味,半點不膩。
吃飽喝足了轉了地方坐著靠在椅子裏,吃出了一身汗,屋中的火盆燒得足,放鬆下來困意就不斷得往上翻,眼皮子不聽使喚地打著架,就想窩在柔軟暖和的被褥裏閉上眼去夢鄉盡情遊覽一番。
但青年還記得岑見說找他有事,強打起了精神逼著自己坐直,捂著茶杯壁暖著手,看向了岑見。
“不知侯爺這次來找學生是為何事?”
“是為殿試一事,殿試之時,王爺叫你盡力施展,且看能不能拿下個狀元來。”
青年有些驚詫,看著岑見疑惑地確認了一遍。
“盡力施展?”
“是。”
岑見向他確定地頷首,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甚至頗為嚴肅。
青年站起了身,拱手長施一禮,平穩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相疊的兩掌指節修長有力,舉在半空四指緊閉,繃得指尖微微泛著白。
“王爺有命,學生豈敢不從,願盡力一試。”
岑見扶起人來,勾起唇角無言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
三日後,貢院外張榜登名,各報信小吏拿了諸多名帖恩旨敲鑼穿街而過,去與榜上前二十人報喜,再與前五十通傳,餘數皆隻去報名。
這一日處處客棧酒樓齊備酒菜,有考生的人家正門大開,不乏官家高門,都在等著報訊的上門,也都在翹首盼著今年的會試三甲落在誰家。
還有更多的書童家仆在頭天晚上就去了貢院外等著,就待張榜之時第一個知道名次,好去向主家回稟,若是考得好了,歡天喜地回去,還能得多多的賞錢。
報信小吏敲著鑼一路到了城中一間上好的酒樓處,掌櫃的急忙迎了出來笑著作揖。
“官爺有禮了,不知是要找哪位老爺?”
“請柳丹卿柳公子下樓。”
旁邊的夥計扭頭就往樓上跑,木質的樓梯被踩得咚咚作響,比外頭的鞭炮還要響亮,住在樓中的士子們都探頭來看。
夥計跑上三樓,打理好衣服前去敲響了一間房門,朗聲叫人。
“請柳公子下樓,報訊的官爺尋過來了。”
門內之人連著叫了三聲之後才不耐煩地開門,錦緞麵的靴子帶著金線繡滿滾雲紋的衣角踏出了檻,眉眼壓著剛醒的暴躁的年輕公子拋來了一錢碎銀。
“行了,帶路下去。”
夥計雙手接了銀子,喜笑顏開地在前麵引路,看見是他下來的諸士子要麽把門合攏一些擋住自己的身影,要麽大大方方開了門,朝他拱手賀喜。
“預賀柳公子高中。”
“好說好說。”
柳丹卿懶懶散散地抬手回禮,半點沒有激動的意思,眼角的一點淚光全是困出來的,走著路也眼睛半垂不閉,活像能當場就睡過去。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昨晚幹什麽去了,通宵不眠到接榜都沒精神。
不過這些士子和他同住一間酒樓都要半年了,早習慣了他這個樣子,放在他的身上那就是恃才傲物,就是金尊玉貴,不足為奇、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