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予令牌
內侍在外通傳淳榮王府親衛統領折思持攝政王腰牌請見,君後辛疑惑地一挑眉,讓馮喜出去看看。
“皇上,攝政王讓人送了一份東西進宮來。”
馮喜很快又轉了回來,手裏捧著一個盒子送到君後辛的麵前。
君後辛往他身後看了看,卻沒有看見折思跟著進來。
“折思統領說,王爺就是讓他來給陛下送這個盒子的,他在殿外給陛下請安就好,人已經走了。”
“朕還想問問他王叔什麽時候會回京來呢。”
“姑祖母和小表叔回京了也沒來宮裏,朕也還等著見上一見的。”
向亭把要掉了的奏章一股腦堆在了皇帝的軟榻上,回頭看看是真的覺得有些遺憾的君後辛,撓了撓下巴輕咳一聲謹慎開口。
“陛下,不如去城外拜見長公主?”
“然後你也想跟著去?”
君後辛橫了他一眼,拿筆敲了敲攤開在麵前的折子,不用猜都知道向亭在想些什麽。
向亭討好地上來給君後辛端茶倒水,還想要殷勤地去給君後辛捶肩,被君後辛拿朱筆在眉心戳了個紅點出來。
“行了,姑祖母與小表叔都是朕的長輩,又多年未見,按理朕也是該去拜見請安。”
“如今皇祖父那一輩,也就隻有姑祖母與湘王叔祖在了。”
君後辛說完了自己都有些恍惚,仁宗和先帝對待宗室都不曾留情,連對自己的兒子和兄弟也沒有仁慈,反而更加多疑,到了他現在,才真正能感受到什麽是舉目無親。
天家無親,可真到無親之時,才知道又有多難。
“幸虧先帝還給朕留了一個王叔在,現在朕也還有了冬奴。”
向亭不知道聽沒聽清君後辛在嘟囔什麽,他疑惑地眨了眨眼,沒有追問出口。
正好明日是休沐,君後辛打算就白龍魚服出宮去,至於向亭,他和岑識幼年相交也算好友,帶上也無妨。
隻是看著向亭討好的樣子,君後辛沒有說出來,隨手打開了放在桌上的木盒子。
這盒子身上連個紋飾都沒有,木料瞧著也是普通,隻釘了黃銅的鎖扣,看著不像是攝政王會慣用的東西,想來是在山上隨手拿來用的。
折思送過來也沒有什麽多餘的叮囑,君後辛和向亭都覺得可能就是平常的一件禮物,或是給他的信什麽。
打開之後君後辛才往裏麵掃了一眼,向亭也伸出頭來看,等看清裏麵的東西是什麽時,兩人都愣了一下,看著盒中的東西回不過神來。
裏麵放著串令牌,一串能調動攝政王私軍的令牌。
這東西君留山並不常帶在身上,隻有當初朝局最為動蕩的時候,君後辛才在君留山腰間見過掛了一段時間。
攝政王手握天下兵馬的虎符,自然也是有私軍的,這些私軍是獨屬於攝政王的軍隊,不聽從朝廷的任何調遣,淳榮王府的親衛也是其中之一。
“朕如果沒有記錯,這是洛亭九衛的令牌。”
他心情複雜地將那串純黑令牌從盒中拿起,令牌做成了錢幣的樣式,一塊隻有一枚銅錢大小,入手卻是極沉。
每一枚隻在正麵的上方有一個鐵畫銀鉤的洛字和下方一個簡單的數字,一共有三枚,用黑色的皮繩編串著。
洛亭九衛,最開始的將士皆是當年洛亭一戰隨君留山活下來的人,周浩坤也曾屬於九衛之一,後來被調去鎮守邊疆,才得了朝廷的軍銜。
“平遠衛、虎嘯衛、泰安衛,是王叔封地的守軍,泰阿衛、定遠衛、賀林衛,是鎮守封地所轄邊關的邊軍。”
“安寧衛拱衛王府,還有兩衛,從來沒有人見過,也沒有人知道究竟是做什麽的。”
他將那塊令牌翻來覆去地看著,指尖在上麵摩挲著,將原本冰涼的鐵麵都給捂熱了。
這上麵的數字是四、五、六,也就是鎮守邊關的三軍。
“九枚令牌,王叔隻有一次全部帶出來過,是朕十五歲那一年。”
“那時朕不過剛登基滿一年,被王叔牽著去祭天,那串令牌就掛在王叔的腰間,王叔別的什麽都沒有戴。”
那一次祭天,原本為了示威而稱病在家的那些老臣,一個個被王府的親衛壓著跪在下麵,跪在祭壇之下,也跪在他們腳下。
那年也不過才二十三的攝政王麵色其實很不好,唇色都顯得蒼白,握著他的那隻手被冷汗打濕了,咳嗽都被藏在了看不見的地方,卻是幾乎一直沒有停過。
攝政王威嚴天生,站在高台上眉目淩厲,負手垂眼望著下麵的時候能讓人因為恐懼而戰栗。
但君後辛知道,身邊站著的這個人,走過這段路,走上這些階梯,就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
或許也就是因為這樣,他窺見了這個人在淩厲不可侵犯下的虛弱,後麵他同他對立之時才會這麽的肆無忌憚。
“洛亭一戰死傷甚眾,活下來的人最後都被王叔帶走了,成為了最開始的洛亭九衛。”
“隻是,王叔為何要將這給朕?”
令牌並非隻有一套,而重要的也不是令牌,而是動用這個令牌的人。
將令牌給他,更多的是告訴三衛日後可以受他調動,他也能憑此令牌在與君留山命令不衝突的情況下,調動邊關的三衛。
“陛下明日上了山,親自去問一問攝政王不就能知道了嗎。”
君後辛默然片刻,將東西好好地放回了盒子裏,合上蓋子讓眼觀鼻鼻觀心侍立在旁的馮喜去取一把鎖來,將盒子仔細鎖上。
盒子不大不小,身上袖子懷裏放著都不合適,君後辛幹脆就放在了手邊,走的時候也拿在手裏一起帶走,不肯讓它離開視線片刻。
向亭也被他打發回去了,今日的奏章沒有什麽太過緊要的,按著盒子發了一會的呆,皇帝將筆一放,全都押後再閱。
出了暖閣也沒乘步輦,馮喜體貼地將其他內侍都打發了下去,自己也站得遠遠的,跟著他慢慢往回走。
盒子被他抓在手裏,也沉甸甸的,沉得他懷疑自己能不能抓住。
軍權在以前是他同君留山之間最大的矛盾點之一,擁兵自重的事古來不鮮,何況是天下兵權。
連皇帝和朝廷調動軍隊都要攝政王來同意,沒有攝政王的手令他這個皇帝幾乎不能動一兵一卒,朝中武將就算不從屬王府也是會聽命於攝政王而不是他這個皇帝。
確實有向他投誠的,例如上次君留山病重之時投向他的那些人,連他都看不起的那些人。
如今君留山有了將軍權交到他手裏的意思,他卻遲疑了起來。
低首看著手中那個簡陋的木盒子,誰又能想得到,這裏麵裝著的是能號令大嶽最強悍的邊軍的令牌。
“馮喜。”
他突然叫了一聲,馮喜連忙小跑著過來了。
“你去內庫為姑祖母挑一套鑲玉的頭麵,再去朕的庫房將前朝水雲鶴大師雕刻的那方硯台,以及青日道長的霜峰落日圖取出來,明日一同帶到山上去。”
“是,奴婢一會就去拿。”
馮喜在心裏將東西過了一遍,從後麵兩樣東西敲定了第一樣東西究竟該怎麽去選,這件事也不假他人之手,隻能他親自去取。
回到寢殿的時候天還沒有黑透,冬奴好些天都沒能在白天見到他了,這個時候見到出現的人還有些驚奇地眨著黑白分明的眼,“啊啊”了兩聲,很快就高興地伸出手來要他抱。
君後辛走過去拿了一隻手給他抓著,俯身在小腦袋上輕吻了一下,摸摸他還光溜溜的頭頂,被冬奴嚴肅地瞪視了。
四個多月大的孩子其實能懂什麽呢,連他到底是誰都分辨不清,不過是因為看著他熟悉,身邊來來去去就這麽幾個人,多一個人就多一個陪他玩的,因此而高興罷了。
“明天也帶著你出門去好了,你不就喜歡看美人嗎,是不是?”
皇長子天真無邪地很快忘了自己學會的那個新表情,又照舊軟乎乎地笑了起來,小圓臉襯著今日大紅色的小衣服,看起來喜慶極了。
“陛下要帶小殿下出宮嗎?”
林善給冬奴將羊奶調至溫熱,端到床邊來準備喂給他。
“嗯,明日你也跟著去,照顧好冬奴,不要讓他傷著了。”
“是,奴婢一定會照顧好殿下的。隻是殿下現在還小,陛下若要帶殿下出宮,太醫是否也要跟著去?”
皇長子的身體還是要慢慢調養,身邊雖說不是離不開人,有個什麽變化卻都需要有人精心盯著,離了宮在外麵,更是難說。
君後辛將冬奴最喜歡的岑見送給他的那個布偶拿起來,在冬奴眼前晃動著,引得他著急地伸手想要來拿。
久了搶不到就扁起了嘴,不高興地拍著床,淚花已經在眼睛裏包著了。
“不必,去了那邊有人能幫忙看著的。”
怕了這個小家夥了,君後辛投降把東西放進他懷裏,讓他得以緊緊抱著,然後乖乖地被林善喂羊奶。
林善大概是猜到了要去找誰,沒有再繼續說。
第二日清早君後辛就換了一件普通絲袍,馮喜和林善也換成了權貴家下仆地打扮。
冬奴是什麽都不需要操心的,自然有三個大人圍著他轉,大包小包的東西全是給他準備的,身上也換了一套新衣服,拿薄的繈褓把他裹上,放進鋪得軟乎的籃子裏,才捧著出門了。
從皇城的偏門出去,門外巷道裏停了一輛青布馬車,向亭從裏麵伸出一個腦袋迫不及待地向君後辛招手。
“公子快來,小的都等您好一會了。”
君後辛默默看了他一眼,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是什麽,但依舊越看向亭那一張臉越想把他丟下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