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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 宗室傷

  仁宗那時將自己在暖閣中關了半天,聽說將他少時到青年時期收到的,弟弟每一次出宮帶回來的能久留的禮物都拿了出來,對著枯坐了一下午,才答應了不動牌位。


  隻是將封號改為了淮,依舊留於宗人府中享受皇家祭祀,又令後人不許妄動。


  “因為涉及到了皇家私事,當年的卷宗都被調走了,放在了何處除了大哥,隻有先帝興宗知曉。”


  “其實也算有趣,當年之事是還是太子的先帝主理,最後先帝反而又得了興這麽一個諡號。”


  岑見沉吟不語,手上不自覺拂過腰間掛著的玉佩和穗子,將玉佩握在了手中。


  安怡長公主反倒是有些不解,看了看四周,隻有蹲在那邊端著點心的小兒子和被用點心逗弄著的孟明在,將聲音放得更輕了。


  “留山是真的打算將當初的事翻出重查?”


  岑見搖了搖頭也不能確定,那個時候他們都還是孩子,事情是如何發生的都不知道,連他都沒有從父親口中聽到過詳細的內容。


  現在要想從頭開始查起談何容易,人證、物證皆無,想要查卷宗也要大海撈針一樣去找。


  “隻是若兒子沒有記錯,仁宗清理宗室便是從興王府一案而起,先帝之時幾乎將宗室一網打盡,削去封地,減祿裁俸,剝奪王府屬軍隻留二百護衛。”


  “唯一得了恩典的隻有母親,表哥都是在成為攝政王後才有了一應親王應有的待遇。”


  安怡長公主頷首,但又糾正了一下他的說法。


  “我府上的恩典,是在仁宗時期大哥給的,先帝的恩典,是給了東盛侯府和永平郡王府。”


  “並且在先帝之時,宗親們其實比在仁宗朝時要安心許多,那把刀子是仁宗向宗室落下的,先帝在位時做了對宗室開恩的那一個人。”


  “先帝唯一手上染血的那次,就是最開始的那一刀,對著興王府落下了之後,仁宗就沒有再讓先帝在宗室問題之上插過手了。”


  安怡長公主雖說多年不涉朝政,但她是在宮中長大的,仁宗對弟弟們都沒有趕盡殺絕,對於這個唯一的妹妹更是疼愛有加,許多事還是當年仁宗手把手教給她的。


  仁宗拿興王府給自己的太子開刀,既給太子立了威,又向宗室顯示了自己的決心。


  而等先帝繼位之時,戰戰兢兢的宗室不過是被削減一些待遇,不用再擔心自己的人頭會落地,不用擔心府中上下什麽時候就都被拉上了刑場,年幼的孩子也一樣沒了性命。


  仁宗對自己的弟弟留情,而對宗室毫不手軟,先帝則是對宗室高抬貴手,而快要將自己的弟弟趕盡殺絕,特別是在發現兒子們都天賦平平的時候。


  “留山是當初年紀小,後來軍權在握先帝又突然病倒,不得不依仗這個弟弟來保護還年幼的兒子。”


  “先帝清楚,他的兄弟之中,留山是對皇位最沒有興趣的人,因著小時候……他比誰都想離開那座皇宮,離開京城。”


  若非如此,先帝最後就算拚著兩敗俱傷,也要在死前將這個最後的弟弟殺死在戰場之上,留給兒子一個風雨飄搖的大嶽。


  “如今留山他……再去將這些事拿出來說,也沒有多少必要了。”


  “或許,表哥隻是想知道一個真相吧。”


  岑見其實是懷疑君留山還有什麽事是沒有說出來,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的,但如今的關頭,連他也不讚同君留山將這件事再翻出來。


  並非真相和公道不重要,死去的人或許已經不在乎,但還有一個活著的人在,就還有一個人會在乎。


  隻是朝堂不穩,天下將亂,兩年不到的時間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這些事,或許留給皇上去做會更好。”


  安怡長公主拍了拍兒子的肩,轉頭望向被折思帶著走近的三人,當先那個她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青年,身上已經隱隱有了父輩的影子。


  “老身給皇上請安。”


  “臣參見皇上。”


  安怡長公主與岑見起身迎到亭外向著來人行禮,那邊的岑識也將東西往孟明手中一放,跑過來站到了母親和兄長的身後向君後辛問安。


  “臣參見皇上。”


  “姑祖母快快請起,兩位表叔也請起,今日是在宮外,我不過是來拜見的晚輩而已。”


  君後辛連忙將人全都扶了起來,自己疊掌抬臂半彎了腰。


  “侄孫給姑祖母請安了。”


  “陛下不必如此,折煞老身了。”


  安怡長公主側身避過,岑見和岑識一人托了一邊將皇帝托起,岑識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大後的皇帝,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態度,不由多打量了他一眼,隨即垂下眼安分站好。


  君後辛又笑著向兩人都低首抱拳,岑見還了半禮,岑識跟著兄長還禮,眼睛轉了轉,又和後麵一直沒有出聲但目光灼灼盯著他的向亭對上了。


  “咳,臣向亭,參見安怡長公主、永平郡王,見過東盛侯。”


  林善已經無聲彎了腰,沒有貿然在主子前麵開口,但恭敬的姿態十足。


  “向九郎?你也都這麽大了,快起來吧,不用多禮了。”


  “這位公公也起了吧。”


  “謝過長公主。”


  向亭剛直起身就被岑識拉了一下,抬手在兩人頭上劃了劃,郡王爺拍了拍向禦史的肩很是滿意。


  “我現在都比你要高了。”


  身高這兩年躥得飛快的郡王爺雖然今年才十八歲,但已經比向亭高了有差不多一寸了,很有向他兄長看齊的勢頭。


  在場的幾個青年和少年,除去才十六的林善,君後辛、岑家兄弟以及還蹲在水池邊上的孟明,都是肩寬腿長修雅勁瘦的類型。


  君後辛英氣、岑見溫雅、岑識跳脫,但都是俊朗青年。


  隻有可憐的向九郎還是少年淡薄的身形,看著也還稚嫩,和旁邊的林善差不多。


  但林善雖還年少,眉目間也是一派沉穩,五官也能看出日後會有的俊秀,身姿也是挺拔。


  向亭環視了一圈,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到一個同病相憐的,連溫婉的長公主都比他要高。


  君後辛忍著笑拍了拍自己生無可戀的向愛卿,憐憫地給了他一個眼神,但分明透出的是“高高在上”。


  “啊啊啊!”


  被獨自放在籃子裏,半點見不到一個人在麵前晃的冬奴不高興了,他握著小拳頭捶了兩下圍框,叫著提醒那群站在外麵就不動了的大人們。


  林善向君後辛看了一眼,安怡長公主也笑了出來,請君後辛先進。


  “小殿下剛剛就睡醒了,不過還沒來得及喂東西。”


  “原以為陛下還要晚些才能到的,不想趕在這時就上來了。”


  君後辛上前卻是虛托住了安怡長公主的手臂,以晚輩的身份扶著她向裏走去,分坐在了蒲團上。


  “我也想著恐怕還要走許久,不過沒這小子拖著,也就走得快了一些,剛好能早些來給姑祖母請安。”


  林善將出宮前備好的羊乳倒了一些出來,請帶了他們來後就不語侍立在亭下的折思帶他去熱一下。


  向亭坐下來了就長長歎出一口氣,捶了捶自己剛才站著都在打顫的腿,總算能鬆下一口氣了。


  來之前,他們就已經被折思帶著去換了一身幹淨衣服擦洗了一下,又重新梳了頭挽了髻,打理得看得過去了,又坐著把氣緩過來才被領了過來。


  要不然就他剛爬上來的時候那灰頭土臉的樣子,完全不敢出現在安怡長公主的麵前,岑識也一定會使勁笑話他的。


  這些都還是其次,他剛才都怕他站著站著就腿一軟跪在安怡長公主麵前。


  孟明在遠處向他們望了望,向偏過頭去看他的岑見揮了揮手,抱著那盒點心跑了。


  君後辛一邊抱著兒子哄一邊也跟著岑見的視線往那邊看了一眼,很快就注意到了少年不同尋常的那頭灰發。


  “那是誰?”


  “是跟著王爺從大漠回來的一個孩子,和臣比較親近,就帶在身邊了。”


  岑見回頭笑了一笑,扶袖提起茶壺往被岑識擺好的杯子裏倒上茶,簡單解釋了一句。


  君後辛見他沒有多說的意思,也就放下了疑惑,把又重新眉開眼笑的兒子塞給向亭抱著,給安怡長公主奉了一杯茶到麵前去。


  “怎麽沒有見到王叔?”


  “王爺和側王妃去山上逛了,陛下既然已經到了,想來王爺也要回來了。”


  安怡長公主微微低首,雙手接下茶杯輕呷一口。


  君後辛頷首給自己取過一杯茶,放鬆地靠在了身邊的小幾上,不著痕跡地調換了一下坐姿,放鬆了一下他其實也有點發抖的腿。


  “表叔這塊地方當真是鍾靈毓秀之地了,仰可及日俯遊雲海,人間仙境也不過如此。”


  金烏西墜,風氣清朗,山巔之上涼風送爽,若是在夏末,遍地的青草都要早早結上了霜。


  舉軒別院坐落在峰頂之上,庭院錯落曲廊回折,重重樓閣掩映流光,沒有院牆圍鎖,隻依著山勢起落蜿蜒,行走其中別有洞天,頗有柳暗花明之感。


  此處小亭建在一崖之後,池塘是一道小瀑布在石地上衝刷出來的一方淺池,又有淺溪從池中流出,自崖邊垂落如練。


  放眼望去盡是遼闊天地,峰巒起伏雲間,如魚躍而群。


  岑家人不好華宅,修建之時尚還規矩,一代代傳下來,四處都能見到某一代的家主隨心讓人添建的建築。


  或一座小閣,用來登閣觀日,或一方闊台,晚上打坐觀星,或一道廊路,隻為垂花而賞,或一處獨屋,用來鑽研廚藝……


  零零散散的痕跡遍布了整座呦悠峰,都是一代代生活的閑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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