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到達
岑見有些意外,看了眼天上的月色,時間確實已經不早了,暗衛很少在這個時候還會來找他的。
暗衛等他走近之後抱拳行了一禮,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來呈上。
“側王妃送回來了一封信,王爺看過後命屬下為侯爺送來。”
岑侯疑惑地接過信,信的封口已經被打開了,他抽出信紙展開掃過上麵的內容,眉梢一挑又從頭將信仔細看過一遍,將信原樣折好後裝回信封裏,重新放回暗衛手中,讓他給君留山帶回去。
“王爺讓你來的時候還有其他的吩咐嗎?”
“回侯爺,王爺沒有其他的交代了。”
岑見低著頭若有所思地用袖中拇指在另外四指上飛快地點了幾下,隨即攏袖在前點了點頭。
“本侯知道了,你回去告訴王爺,此事從來有心栽花花不開,並不需要擔心什麽,我也先不下山去了。”
“還有一件事,王爺離京我也不下山去送了,但春日風緩,東陽醺暖,離京之後不如先賞景遊玩一番。”
暗衛聽不懂,但也習慣了沒有多問,隻將岑見的話牢牢記下後,又連夜下了山去。
岑見站在原處,從山上的樓閣亭榭間望向了遠處在夜色下銀雪覆蓋的連綿山巒和更顯孤寂遙遙相望的險峰峭壁,一手拇指按在另一隻手的手腕上摩挲了兩下。
信是林眉寫的有關於流言猜測的信,暗衛之間趕了許久,才三天就將信給送了回來。
但這樣的事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麽大事,不說如今每一環都被他們無意間打破了,已經成不了什麽氣候,就算真被推到了最後一步,也對君留山想要做的事沒有多少影響。
區別不過是最後留在史書上的記載名聲會如何,以及君留山要殺多少人而已。
讓暗衛現在都還送信上來,無非是擔心寫信的人,他家表哥擔心他自己的心上人,心上人也是在擔心著他的。
為了他家表哥的聲譽和之後的計劃著想,怎麽想他家表嫂都不會對這件事情置之不理,但也可能讓她自己陷入危險。
既然互相擔心著,那還不如一同麵對的好。
君留山接到暗衛傳回來的消息後沉吟片刻,擺手讓人下去了。
這一次岑見給的提示並不算太曲折,折思和折寧都在思考片刻後就了然了,卻不明白岑侯為何要給王爺這麽說。
隻是君留山看起來也沒有和他們解釋的意思,隻點著膝頭想了不知什麽,最後也沒有多說什麽,讓他們也各自去休息。
折寧在替他們王爺關上門之前,看見君留山拿出了他們側王妃送的那一塊石牌,低垂著眼笑了一下,神色無奈又溫柔。
林眉的信送到王府之前,他們就已經快馬加鞭趕到了鶴雲觀所處的仙台山的山腳下。
仙台山不如岑見的鹿還山高,要更秀氣雋美一些,鬱鬱蔥蔥的山林在夕陽下染遍火紅,從山腳下往上望,更像是秋日的楓林一般,璀璨得耀眼。
站在林前的暗紅身影幾乎快要同身後的林子一起焚燒起來,讓天地都為之變色。
但那個身影太過安靜了,仿佛將所有的焰火都收歸於一身,讓它們隻服順地纏繞在了周身,失去了張揚狂妄。
那是個和君留山、岑見他們都截然不同的人。
君留山如山嶽,是撐起大嶽半邊天的高柱,不可撼動,也如在沙場之上渴飲敵血、斬裂天地的劍,隻是劍被收在了鞘中,就隻剩下凜冽又深沉的殺意環繞不去。
岑見是山間的風、雲間的鶴,又是萬千草木中最為不同的一株鬆柏,是藏在深潭寒溪下的玉石,俗世不是他的歸屬,他如雲般散漫於天際,又如雨般落在芸芸眾生之中。
而麵前的這個人,既是錦秀高華紅塵十裏中的貴公子,也是喧鬧繁華燈火闌珊中遺世獨立的孤寂之人,安置在那裏的時候,他更像一件巧奪天工的物件,而不是一個人。
林眉勒馬停在山道之下,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麵色完全沉冷下來的薛淨悟一眼,若有所思地轉了一圈馬鞭。
“那就是鍾閣主了?”
薛淨悟冷哼了一聲,還是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丁越羅則在旁邊笑了一聲,翻身下了馬,看著鍾蒼在翁葫的攙扶下慢慢走下來。
“鍾閣主眼睛不便後就極少出現在人前了,這一次卻等在了此處,想來還是為了‘樓少爺’來的。”
“但薛公子和閣主是舊識,說不定閣主也是想要找薛公子敘敘舊的。”
林眉眼看著薛淨悟臉一下就黑了,還有種無法形容的複雜扭曲,盯著鍾蒼的時候林眉都懷疑他不是想上去把人直接殺了,就是要一蹦十萬八千裏,眼不見為淨。
但他到底和鍾蒼之間有著什麽樣的恩怨,到現在為止他還是半點不肯透露,既感覺深惡痛絕,又有一些讓他自己都難受的維護行為。
走到近前的鍾閣主眸上蒙著一層灰翳,空茫的眸子轉了一轉,像是不經意間聽見了丁越羅所言,不及和林眉等人問禮,先訝然地問出了一句話。
“薛公子原來也在嗎?”
林眉冷靜地將鞭子壓到了薛淨悟的劍柄上,不讓他直接一把抽出來就衝過去殺人。
薛淨悟現在處於暴跳如雷和冷若冰霜兩種狀態之中,一張臉倒是黑得很統一,投向鍾蒼的目光幾乎可以讓他們之間的那片空氣都結出冰來。
大家都是習武之人,而且都說鍾蒼的武功不弱,在年輕一輩是頂尖,足以和一些年長的前輩媲美。
這樣混合著殺意的寒意,連林眉在旁邊都感覺到了芒刺在背,身上的肌肉不自覺地緊繃了起來,鍾蒼就算看不見也不該感受不到。
但他就是宛若不知一樣,顏色淺淡的唇還勾出了一個笑的弧度來,隻是那雙半點神采都沒有,倒映著人影宛若琉璃珠一樣的眼,讓這份笑顯得冷淡又疏離。
“經年一別,不知薛公子是否安好?”
“不勞掛心,肯定是比你個瞎子要好上不是一星半點的。”
薛淨悟端坐在馬背之上,俯視著鍾蒼那張蒼白得不像是人的臉,在開口的一瞬,情緒突然就平複了下來,臉色也恢複了正常。
“倒是見你還瞎著,我就放心了。”
“這雙眼睛是不會好的,這一點薛公子半點不用擔心。聽聞薛公子安好,蒼也能安心了。”
提起自己的眼睛鍾蒼也很是坦然,說起不會好的時候並不像是在回應薛淨悟對他的擠兌,反而像是這也是他心之所願一樣,兩人的態度都很詭異不明。
他們兩個若無旁人地說完了,鍾蒼被翁葫扶著麵朝向林眉所在的地方,抱拳微微躬身行了一禮,笑容被收斂了大半,但看起來也要平和上許多。
“鍾蒼見過‘樓少爺’,這一次勞煩您跑這一趟,實在感激不盡。”
他們兩個話題結束得太過突兀,鍾蒼轉向林眉也轉得流暢自然,林眉眉梢上挑,眼中有了些興趣盎然。
她翻身下了馬,後麵的暗衛動作整齊地也同時翻身落地,隻有薛淨悟一個在慢了一會後不情不願地跳下馬背。
“早就聽聞鍾閣主的盛名,今日有幸一見,是樓某之幸才是。”
“至於其他,江湖上不是常言,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便是樓某並非這江湖中人,為民除害也是該盡的義務,當不得鍾閣主一聲謝字。”
林眉向他拱手還禮,飛揚的眉和容納進天光的眼,都是沒被江湖打磨過的銳利瀟灑,和磊落通透。
“這一次辛苦的是公道閣的各位才是,樓某也不過是來助一臂之力罷了。”
鍾蒼看不見麵前的人,隻能聽見特意放得低沉一些的清越嗓音,他對林眉的身份心知肚明,但聽見這個聲音的時候,他才對這個人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
看不見之後以前的許多東西都要被推翻了來,例如在認識一個人上,以前憑借著看見一個人的第一眼,對人心洞若觀火的公道閣閣主就能在心中大致為這個人劃下分類。
但看不見後,聲音就成為了他去“看”一個人更為直觀的方式,藏在表象下的一點細微差別,都是一個人難以掩蓋的真正特質。
這樣的感覺與看著人眼睛的時候沒有多大的分別,隻是偶爾他會好奇,聲音的主人會有一雙怎麽樣的眼,裏麵映出的內心是否與他所聽到的一致。
林眉的聲音是經過偽裝的,鍾蒼在她的聲音中聽見的卻不是那些或真或假的存在,而是背後讓他都難以去形容的一樣東西。
能在普普通通的幾句話中有這樣的感觸,是連他也沒能想到的,但心中的怪異感卻怎麽樣都無法忽視。
鍾蒼稍微走了一下神,又很快地在所有人對他的沉默等待中回過了神來,輕輕笑了一笑。
“樓少爺嚴重了,這本也是公道閣的分內之事。”
“天色已經不早了,還請一道上山吧,其餘的事容蒼邊走邊為樓少爺解惑。”
林眉發現了他中間挺明顯的片刻走神,但鍾蒼自己不提,她也不好多說什麽,隻點了點頭,將馬交給暗衛去。
“你們去自己安置好了再上山來找我。”
“是,少爺。還請少爺多加小心。”
暗衛全上了山人就有些太多了,山上出了那樣的事,太多的陌生人前去,隻會招來他人的猜疑和提防,就算有公道閣作為保證也是難免。
況且她現在的身份既不適合太高調,也不能太過低調,商量之後決定就隻要暗三帶著兩個暗衛一起上山,加上薛淨悟扮演的仆從,四個人已經足夠了。
而且暗衛還需要時刻注意著山上山下以及其他地方的動靜,到時候需要傳遞的消息不會少,人多一些在中間跑也能讓消息到得更加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