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八章:幼兒稚嫩
“既然要走,還是讓他們回去告個別,堂上無人,也總還有些其他的照顧他們長大的人在,並且看起來被照顧得也不算差。”
“等他們來了問一問吧,看他們的麵相,不像是六親緣淺的,隻是小孩子從來變數大,貧道也不知道有沒有看準。”
尹先白把手揣在袖中,暗地裏掐算著,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算不出個結果來。
他沒有為此喪氣,畢竟他清楚知道,背後有那麽個家族參與其中,人家都蒙蔽天機這麽多年了,他看不透也不算他學藝不精。
“鍾先生、尹道長,我們送兩個書童來了。”
護衛在外麵敲響了門,鍾蒼揚聲讓人進來,尹先白起身過去,護衛從外麵把門推開,也沒有進房,隻將兩個換了一身更加整潔的衣服,頭發還半濕的孩子推了進來。
尹先白看了一眼出去一趟後,顯得越發沉默的孩子,朝外麵的護衛微微頷首。
“勞煩了。”
護衛抱拳一禮就離開了,尹先白把門關上,轉頭來將兩個緊張地揪著自己衣角的孩子上下打量了片刻,又帶著人去了鍾蒼的麵前。
“兩個孩子送來了。”
“你們叫什麽名字?”
鍾蒼坐直了身,灰朦的眼看向了兩個站在他麵前的孩子,神色冷淡,看著有些不好接近。
兩個孩子肉眼可見的更加緊張了,左邊那個略高瘦一點的孩子咽了一口唾沫,盡量讓自己不要發顫。
“回、回公子,小的姓常,名複,複歸來的複。”
右邊的孩子看著比他鎮定一點,仰起了頭,直視著鍾蒼:“回公子,我姓胡,名豈,豈非的豈。”
“都有了學名了,是上過書院的?”
“正是被從書院中帶過來的。”
胡豈點了點頭,常複也跟著點頭,又偷偷看了一眼門外,像是在確定有沒有人在一樣。
“他們進來找了先生,先生說讓我們兩個過來的。”
“你們多大了,家中父母是什麽人,住在城中何處?”
尹先白拿了新的杯子,倒了兩杯水,又讓他們坐下回話。
胡豈和常複坐下也是乖巧的,兩腿還不能踩到地,也就安安分分地垂著,沒有亂晃。
他們兩人看起來平時的關係就不錯,這時候說話是以胡豈為主,常複在旁邊聽著,但常複看著更為謹慎。
“回這位公子,小人與他都年有九歲,爹爹從軍去了,許久都沒有回來過,我們兩人也都沒有阿娘了,平日裏就住在先生家中,受先生教養。”
胡豈說起這話的時候,也不見有什麽難過的。
“聽說阿娘是在我們兩個滿歲之前就不在的,我們也沒有見過,那一年有外麵的壞人來城裏殺人,阿娘把我們藏起來後,就被殺了。”
常複在他後麵補充道,他倒是把頭低了下去,聲音也有些低落,但還是乖巧地把事情都交代了清楚。
“小時候我們是被成爺爺救回了家養大的,五歲之後,成爺爺病逝,先生就把我們領回了家,說是要等著我們的爹爹回來。”
“但書上都說,去從軍的人,沒有那麽容易回來了,我們的爹爹也很可能不會回來了。”
鍾蒼和尹先白都是一愣,沒有想到會是這樣,這麽說起來,五公子也不算欺騙他們。
這樣的身世,說是孤兒也並不為過。
鍾蒼指腹摩挲過瓷盞的沿口,沒有說話,尹先白卻很憐惜地伸手,原本是想拍拍坐在他身邊的胡豈的頭的,但最後也還是落在了他的肩上。
“那你們怎麽就跟著過來了?”
他手掌落在肩上,胡豈似乎是輕顫了一下,口中還很鎮定地答著他的話。
“先生說又要打仗了,他不能再帶著家人留在這邊,要去其他的地方暫且避一避,但先生本來就沒有多少餘錢,家中也有妻兒老小,若是再把我們兩個帶上,會是個很大的負擔。”
“今日他們去,說要選兩個給公子做書童,我們與其繼續拖累先生,不如來這邊跟著公子,不至於餓死,也不再讓誰為難。”
常複轉頭看了一眼胡豈,又望了望鍾蒼和尹先白,抿了一下唇,還是在胡豈說完之後,小聲地說了一句。
“我們是自願過來的,跟著公子身邊,隻求能有口飯吃而已。”
鍾蒼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兩個孩子雖然年紀還小,但也明顯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
“既然你們已經有了主意,我也不想逼著你們回去。”
鍾蒼許久後歎了一口氣,但是這樣一來,他就更是為難。
若是他們兩個有家人在,還能想辦法把人給送回去,現在這樣,也不知道能不能聯係上暗衛,把兩個孩子帶走好好安置起來。
將士的後代,更不該跟著他們去冒這種險。
“算了,這兩日你們就先跟著我吧,平日不要離開我的身邊,之後再說吧,總要把你們兩個安置好的。”
“謝公子。”
兩個孩子跳下了椅子,齊齊向鍾蒼作揖道謝。
他們也算是鬆了一口氣,就怕公子不滿意他們,要把他們送回去,先生本來生活就艱難,他們是真的不想再拖累先生了。
“晚上你們就歇在外麵的小榻上,我這邊並沒有什麽事的時候,你們也可以自己拿了書繼續學,若有不懂的時候,就盡管問這位尹道長,學業也不能就這麽徹底不顧了。”
“是。”
“行了,你們來得匆忙,讓人帶你們回去再收拾一下東西,好好與你們的先生告別,之後再回來。”
鍾蒼站起身,親自領著他們兩個去外麵叫了人,將事情交代給護衛,讓護衛帶著兩個人去了。
尹先白在窗邊看著護衛帶著兩個人走過街道,很是歎了口氣。
“這都是什麽事啊,這兩個孩子也是,居然就這麽把自己賣了嗎?他們也不怕遇見壞人。”
“你該問的是,那位先生居然就這麽把人給賣了嗎?”
鍾蒼回來站到他身邊,一手按上了窗框。
“可是又能怎麽樣呢,都要生活罷了。”
“這一次雖然是被丟下,但他們好歹知道自己能去哪,要是等到之後,迫於無奈的時候,再被狼狽趕走,那就連去哪都不知道。”
“這兩個孩子看得很清。”
尹先白看了一眼鍾蒼,雖然鍾蒼說得殘忍,但事實也確實如此。
“先帶著吧,進西域也還有一段時間,總能安置好他們的。”
之前他們還想著快一些跟著去西域,好找到那個家族藏身的位置,現在卻是有點兩難了,也不知道攝政王那邊究竟如何。
現在消息不通,許多事情做起來,就有些束手束腳,生怕中間出了差錯。
兩人都有些憂慮了。
……
西域境內現在也並不安穩,八王子和加伊思已經帶著大軍回了王都,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時候。
有人想要趁八王子他們不在的時候,占領王都再集合兵力討伐外出的大軍,現在反而被堵在了王都之內。
“你這個惡鬼!你要麽今天就把我們全部殺了,也不要想我們再臣服於你!”
有人站在城頭上向下麵叫囂著,伊路·哈亞司和加伊思騎馬走到大軍的最前方,仰起頭看著城頭上那些手拿彎刀,身披紅袍的人。
他們眼神閃躲著,不敢和他們接觸,連那個叫囂的人,都在八王子看過去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伊路·哈亞司的刀還在鞘裏,加伊思搭起了弓,惡作劇一般對準了上麵的人,看著那些人隨著他箭頭的移動而臉色大變地四處閃避,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大漠上的風吹過,沙子打在城頭的旗麵上,將旗打得纏上了旗杆,怎麽也扯不開。
後麵的軍隊皆是沉默,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哪怕他們中的一些人和城頭上的人還有血緣關係。
西夷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八王子的麵容被寬大的兜帽遮擋著,誰也看不清他的臉,也無從窺探他在想些什麽。
加伊思的那支箭最終也沒有放出去,金色的眸子在黃昏的日光和霞彩中染上了鮮紅。
“來人,攻城。”
令旗揮動,用的是城上城下的人都能看清的旗號,那個旗號隻代表著一個信號——“殺”。
彎刀出鞘,盾牌舉起,攻城的器械被推上前,八王子沒有自己的旗幟,他打出的是戰神的旗幟。
不說城中那些親眼見過神殿為伊路·哈亞司洗禮賜名的百姓,便是跟隨那些貴族反叛的西夷士卒,此時在那麵旗幟之下,都有些不敢抬頭去看。
他們畏懼八王子的嗜血殘酷,更畏懼神靈之名,他們不怕弑君,但懼怕冒犯神威。
加伊思拔刀砍斷射到麵前的軟綿箭矢,覺得沒意思極了地打了一個哈欠,跟著八王子從陣前退到了後麵,百無聊賴地眺望著城頭,看那些連打仗都打不利索的人。
“還不如上次來得痛快。”
“沒區別。”
八王子沒有親自衝鋒的興趣,也根本沒有關心那邊的戰局。
不管是上一次他血洗王都,還是這一次攻占王都,對他而言都沒有什麽區別,不過一樣是殺一些讓人惡心的螻蟻罷了。
但他手下的那些將領卻不敢不盡力,若說之前他們還在搖擺不定,在八王子和加伊思回到軍隊中之前,他們甚至有的還打算著,要不然就直接帶著軍隊反了。
但在懸在他們頸邊的刀鋒下,誰也不敢再起半點心思,他們在這一路回程之中看清了一件事。
將領和貴族還可能因為各種利益的糾葛,和當初八王子血洗王族與王都的鐵血而厭惡著他,但那些百姓和士卒,卻因為他的強大而瘋狂崇拜著他,真的將他當作了戰神的使者,甚至於視為戰神的化身。
“殿下……”
有將領打馬來到了伊路·哈亞司麵前,翻身下馬跪倒在地,身子拜伏下去,將額頭貼在了黃沙上。
“恭請殿下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