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九章:大漠深處
這場不值一提的戰鬥實在結束得快,連天邊那輪金日都還沒有陷入沉睡,喊殺聲就已經停歇,隻有鮮血還在緩慢流淌。
城中的西夷人自發聚集了起來,站在道路兩旁迎接他們,他們中的一些人身上帶著血,一些還穿著沒來得及脫下的盔甲,在看見戰神旗幟的時候,他們紛紛跪拜了下去。
外麵的戰鬥和裏麵的戰鬥是同時進行的,那些現在被綁縛在八王子馬前的貴族沒有想到,被他們所忽視的西夷百姓會在他們的背後揚起刀子。
他們怎麽敢?!
但事實是,他們敗了,一敗塗地,哪怕他們已經恨得眼睛充血,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也拿不起刀再砍倒任何一個被他們仇視的人。
八王子路過他們的時候,腳步沒有絲毫停頓,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他們,他徑直走向了已經被打開的王宮。
加伊思在他後麵懶洋洋地跟著,在他們的麵前停下腳步,歪頭笑眯眯地和他們滿是猙獰的眼對視著。
一個貴族發了瘋一般想要撲上來,被他身後的士卒死死按在了原地,但他也把滿腔的憤恨嘶吼了出來。
“你這個魔鬼!你這個從地獄來的異族人!都是你把我們害成了這個樣子!”
“當初你剛來的時候,我們就該把你燒死!你汙染了戰神的土地,你把西夷變作了魔鬼的領土,你該死!”
加伊思半挑了長眉,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那還是挺遺憾的,畢竟在我的故鄉,死在火焰之中才是神的垂憐。”
“那是金烏的恩賜,是靈魂歸去的指引,如果你將我燒死了,那對我來說並不痛苦。”
恨不能撲上來咬他一口的貴族更是掙紮不休,他被氣得說不出別的話了,隻能高聲叫喊著要殺了加伊思,又試圖讓其他的人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明白他們都被魔鬼給迷惑了。
但是加伊思靜靜看了他一會,突然就抽出了旁邊侍衛的腰刀,一刀砍下了他的頭顱。
鮮血順著鋒刃滴落在地,金色眼睛的青年笑意不變,抬腳踢開了滾到他腳邊的那個頭,撇了眼其他不發一語的戰敗者。
“都殺了吧。”
他沒有半點對這些人留情地意思,畢竟就在他身後的那座王宮之中,在他還隻是個奴隸,沒有名字的八王子還隻是受盡折磨的傀儡的時候,他親眼看見這些人將其他的奴隸當作牲畜一樣狩獵。
他們射出來的箭就像今天城頭上射來的箭一樣軟綿,但是那個時候沒有人敢反抗他們,所以再軟綿的箭也是能射死人的。
加伊思曾經被一箭射到過心口,是八王子將奄奄一息的他,從已經燒起來的焚屍的深坑裏救了上去。
他沒有再管後麵那些注定了死亡結局的人,進了王宮後,他摒退侍衛,自己揣著手慢慢悠悠地往當初保留至今的那個焚屍深坑走去。
他在哪裏看見了已經取下了披風的八王子。
“你還記得當時我們是怎麽從裏麵爬出來的嗎?”
加伊思站在八王子身後,從他的這個角度,還能看見伊路·哈亞司身上那些陳舊的燒傷。
這些燒傷有一半是在這裏留下的,其中又有一小部分是為了救他留下的,當初的八王子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居然把他護得嚴嚴實實的。
“記得。”
伊路·哈亞司沉默許久才點了點頭,他和加伊思當初都還年紀不大,他雖然身為王子,但是是一個被獻祭給了那些惡鬼的祭品。
從小到大,他活著也不過是比死了還多一口氣而已,但他一直覺得,他死了也逃不出這處地獄,也就掙紮著不肯放棄這一口氣,讓自己活了下來。
加伊思和當初的他不一樣,哪怕故意將自己收拾得亂糟糟的,瑟縮著躲在奴隸之間,伊路·哈亞司還是覺得他是不一樣的,他該坐著,而不是跪著。
那個時候的加伊思是自己費盡了百般心機,才得以從焚仙門囚禁他的地宮中跑出,最後流落到西夷也是他自己選擇的,當時他還希望能重新回去金國,回去他們的神殿,可是後來,一切都不可能了。
但畢竟他的出身不凡,也早早就察覺到了西夷王庭之內的陰影,和那時的八王子相交,是他對他的境遇頗為感同身受,沒有想到最後會給自己換回一條命來。
八王子是帶著他,將屍體壘成階梯,踏著從裏麵爬出來的,兩人的背後是熊熊烈焰,一把火,將整個陷坑中的屍體都燒光了。
邊上有守著的奴隸,連士兵都不願意過來看著,他們嫌棄屍體被焚燒的那個味道不好聞,但是那些守著的奴隸對他們視而不見,不管是他們要活活被燒死在裏麵的時候,還是他們爬了出來的時候。
“那些人我都殺了,把他們也丟進裏麵燒了吧,也算是給當年那些和我們淪落到一處的人一個交代。”
“燒完了他們,就把這裏填了吧,免得以後有誰走夜路不小心,跌下去。”
加伊思踢了一塊石子進去,現在他們兩個人在這裏,侍衛們自然也不會把屍體給拖來,伊路·哈亞司轉過頭淡淡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有侍衛小心翼翼地靠近這邊,手裏拿著一封信雙手奉上。
“殿下、將軍,有大嶽的來信。”
“大嶽來信?送來的人呢?”
加伊思代替八王子把信接下,一邊好奇地拿著看了看,信封上沒有留任何標誌,裏麵捏著也隻有薄薄一層,背後的蠟封還沒有被裁開。
他沒有貿然打開,轉手又遞給了八王子。
“回將軍,送信來的自稱是……是您兄長的故人,現在正在外麵等候。”
“我兄長……”
要說阿明亞喀的故人,那就有些太多了,而且,有些還是焚仙門的人,但是這種時候,應當不至於有什麽焚仙門的人會找上門來,還用這種能讓他殺人的方式吧?
加伊思思考了片刻,又回頭去看八王子,八王子已經把信拆開看了一遍,信上寫的東西不多,但讓八王子眉頭死死皺了起來,牽動得一張臉像是發怒的惡鬼一般可怖。
他把信又遞回到了加伊思的手中,沉聲道:“是大嶽大漠那邊來的人。”
來人很快就被帶到了他們麵前,向他們抱拳作禮。
“大嶽西北大漠五裏關副將,見過八王子殿下、見過大將軍。”
加伊思把孟寺細細地打量過了,突然摸著下巴又繞著他轉了兩圈。
“我認識你,我去西北大漠的時候見過你一麵,那個時候,你和大嶽的攝政王他們呆在一起。”
阿明亞喀死的時候,加伊思曾回去過故土一次,遠遠給他的哥哥送了行,之後又易容在各處走過,觀察了一下大嶽的眾人,他也記得孟寺這個地位不太一般的副將。
“你們的守將,是岑侯身邊那個孩子的父親,是嗎?”
孟寺從大漠來,一路上消息就不是特別靈通,還不怎麽知道在大嶽裏發生的事情,自然更沒有想到,攝政王會將九蠻和西夷的主事人都請到大嶽去,這些人也真的敢去。
他知道的,就是大嶽現在和西夷已經達成了合作而已,不過不管西夷是什麽態度,他這一趟都必須來。
孟末信裏寫的東西連他都不知道,他對加伊思的身份也是很好奇,孟末臨行前交代他這麽說,具體更多的信息他也並不清楚,但現在加伊思當麵,他沒有多問。
加伊思的語氣中對孟明的熟稔讓他有些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
“孟明正是我家將軍幼子。”
“你這次來是為了什麽事?”
確定了來者的身份後,八王子和加伊思的態度都好上了不少,請了孟寺坐下來,一邊喝著酒一邊說話。
西夷沒有茶葉,一般招待客人也都是習慣了以酒為飲品,孟寺知道這個習慣,但他這次來是有正事的,因此和八王子、加伊思他們敬過一次之後,就放下了酒杯,說起了他的來意。
“我們將軍在大漠裏接到了一個消息,特意讓我過來,當麵將這個消息轉告給兩位。”
“兩位想要報仇的對象,就藏在西域大漠的深處,藏在你們的背後。”
加伊思一驚,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八王子就淡淡問出了口:“你們的消息,是從哪裏來的。”
“我家將軍交代末將這麽說的,但並未與末將言明。”
孟寺也覺得奇怪,這不像是孟末一慣的行事作風,但不管他怎麽奇怪,孟末隻將他交代了這麽幾句,就催著他趕緊出發了。
本來他還在大漠中等著有可能會來的宗室裏的那些人,結果孟末連那邊都不顧了,神色嚴肅地和他交代了之後,就將他趕出了城,連東西馬匹都已經早早給他備好。
他過來之後又遇上了八王子他們還沒有回來,西夷發生內亂,很是辛苦地躲了一陣,今天人剛回來他就找了上來。
加伊思也已經看過了孟末在信中寫的那些東西,和八王子對視了一眼,兩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之後兩人也沒有說那封信裏寫了些什麽,隻說孟寺需要在這邊留上一陣子,孟寺沒有異議地被人帶下去安置了。
不過時間也是湊巧了,孟寺來的第二天,君留山那邊來送信的暗衛也到了,求見了八王子和加伊思。
加伊思都忍不住笑了:“看起來他們的行蹤也算不得太隱秘,不過是露了這麽一次馬腳,就能讓這麽多人逮住。”
不過是焚仙門覆滅了,居然就牽扯出了這麽多東西。
他們離開的時候,一些事情還沒有來得及細細追究下去,大嶽的攝政王也答應過他們,後麵有了結果會派人前來同他們商議,但沒有想到會這麽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