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說到了解。”


  齊禮笑道:“你剛剛不還在收拾它惹出的亂子?”


  “陳道長他們去灤坊城對付的就是它?”


  時節這次並不是主動跑來三祖山的。


  他雖然需要來齊禮這兒打探消息,但在三祖山和妖師家休戰期間,他這個少主是不能隨意跑到這兩家去的。


  畢竟他去了哪家,另一家就會覺得衍生堂更傾向於他的對手。


  這會給衍生堂帶來災難。


  所以如果不是三祖山來請,時節是絕不會出現在這裏的。


  三祖山請他來,當然是為了給自家人治病。前不久陳道長率一眾道士去降妖,結果不僅傷了幾十人,還叫妖怪給跑了。


  這個妖怪,就是他眼前的這枚指環。


  時節又忍不住站起來,“你給我一個能打傷幾十個道士的禍妖?”


  他覺得齊禮簡直是瘋了,雖然同樣是妖怪,可他從未聽說過狐侃傷人,可這禍妖,一出手就是灤坊城幾百條人命!


  這種要命的東西,齊禮怎麽會要他帶在身上!

  齊禮也站了起來,他一把將時節按回了石凳上。


  “道士不是它傷的。”


  “可灤坊城幾百條人命總該是死在它手裏吧!”


  “所以我才說有事求你,這件事隻有你能解決。”


  “你殺了它,就什麽都解決了!”


  “它和我那小崽兒的命運是連係在一起的,隻要我家小崽兒還活著,它就不會真正的死。”


  “那就連你徒弟一起殺了!”


  齊禮鬆開了按住時節的手。


  時節也住了口。


  他們兩個都意識到自己太急了。


  盡管他們有理由急躁,可這不能成為他們傷害對方的借口。


  齊禮隻有一個徒弟了,時節知道齊禮有多疼愛他的徒弟。所以時節不該說那種話,他不該戳中人家的痛處。


  可時節何嚐不是隻有一條命呢?

  齊禮總不能隻憑幾句話,就想把人家的命借走。


  “我……”


  時節先出了聲,“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


  齊禮在時節身旁坐下,他也在試圖冷靜。


  “齊老,我知道事情很緊急,但你要讓我做的事,無疑是在要我的命。”


  時節看著齊禮,認真道:“所以你必須把事情和我說清楚。”


  齊禮不禁有些感動,時節已經知道了其中的危險,可這孩子依然願意聽自己說。


  “好。”


  齊禮點了點頭。


  “這事情要從我殺了季烏後說起。”


  齊禮臨走前,他的徒弟在這院中卜了一卦,卦象昭示著灤坊城會有一場惡戰。


  齊禮從不會懷疑他徒弟所卜出的卦象,因為他徒弟的家族術法是天生的,甚至可以說他們家族卜出的卦象即是天意。


  這也是他徒弟急匆匆趕回來的原因,一個整日能卜算出天意的人,竟然忽地算不出季烏追殺自己的原因,這使他感到了恐慌。


  所以他不得不回來找齊禮。


  齊禮知道自己的徒弟會在這一天回來,可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徒弟會因為這種事回來。他的徒弟回來後就坐在院中整日卜算,可卜算的結果卻叫人越來越摸不著頭腦。


  此時,齊禮知道,自己出山的時刻到了。


  齊禮確實下山了,這一下山,就要了季烏的命。


  按照他徒弟所卜的卦象,灤坊城惡戰就在這幾日,齊禮顧不上休息,就連忙往灤坊城方向奔行。


  “我到灤坊城時,就看到妖師家的人在與老陳他們惡戰。”


  雙方惡戰的緣由並不難猜,道士們抓住了一條蛇妖準備消滅,可擅於馭妖的妖師們見了好用的妖怪又怎能不搶?


  “他們在捕獲蛇妖的陣法旁大打出手,卻不料正中了這妖怪的圈套。”


  那不是一條僅憑幾十個道士就能降服的蛇妖,這妖怪在灤坊城鬧出那麽大的聲勢,為的就是要把道士和妖師都吸引來。


  隻要他們一來,這蛇妖就會先假裝被道士捉住,然後坐等妖師趕來與道士廝殺。


  這樣他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消滅這個兩路人馬,而且還可以挑起三祖山與妖師家的爭鬥。


  “可它沒料到你趕到了。”


  時節笑了起來,齊禮一旦到了,妖師家的人就不會那樣囂張。


  “我確實到了,可我卻沒法現身。”


  齊禮苦笑起來,那幾十名道士因為他的不出現,奮戰到遍體鱗傷。


  “為什麽?你和妖師……”


  齊禮搖搖頭。


  “不是因為妖師,而是因為它。”


  齊禮指著指環,道:“我認得它。”


  齊禮上一次見到這條蛇妖的時候,他大徒弟的父母都還活著,如今這妖怪又出現了,齊禮也終於意識到季烏追殺他徒弟的緣由。


  “我必須抓住它將事情弄個清楚,所以我不能出現。”


  齊禮當然不能出現,他一旦出現局勢就會扭轉,屆時即便是蛇妖逃跑了,那追擊蛇妖的任務也會落在齊禮頭上。


  他剛殺完季烏,若是此時又說自己捉不住蛇妖,難免會遭人懷疑,他不能在這件事上被風雷堂的執事們盯上。


  這蛇妖關係到他徒弟的性命,他必須偷偷地將這蛇妖藏起來處理好。


  因此他隻能等著妖師家得勝。


  果然在道士們倒地後這條蛇妖就逃跑了,妖師們雖然去追,可他們的速度並沒有齊禮快。


  齊禮還是得手了。


  “老陳他們受傷,實則是被我害的。”


  時節難免會覺得心驚,他不明白究竟是什麽事,會讓齊禮不惜犧牲同門。


  “這事和你徒弟又有什麽關係?”


  “我家小崽兒的命運不知為何與這蛇妖糾纏在了一起,它恨極了我徒弟,它恨不得對我徒弟食其肉、飲其血、銼其骨。”


  齊禮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我不知道這恨意的源頭,我隻知道這蛇妖最後會選擇一個人,隻有這個人才能解開他們之間的這個結。”


  “這個人是我?”


  “對。”


  齊禮點點頭,“這蛇妖為了蠱惑季烏折損了三成修為,又在我追捕它時被破去了本源分身,折損了近五成修為,現在它十分孱弱。所以它要找你。”


  “找我?”


  “對,妖怪不比凡人,道士失了修為還可以回歸世俗,好好生活。可妖怪沒了修為,就是沒了生存的根本,它既沒有足夠的修為給自己療傷,也沒了抵抗同類吞食的力量,現在即便是我放走了它,它也必死無疑。”


  齊禮知道這條蛇妖一旦死了,就不知何時會再次蘇醒。當它再次醒來時,隻變成一條不知在何處出生的小蛇,那樣事情就會完全脫離他的掌控。


  “它即便會再托生成一條小蛇又能怎樣,一條普通的蛇什麽都做不成。”


  “一條普通的蛇確實做不成什麽,可一旦它記起了這份仇恨,就會恢複修為,恢複他原有的修為。”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可笑,一條蛇妖活著時無法做到的事,死後反而更容易就能達成。


  “可我還是沒理由接手這個東西。”


  時節還很清醒,這蛇妖要對付的是齊禮的徒弟,他雖對齊禮的確有好感,可也不是那種好到可以為他賣命的交情。


  齊禮隻是個在他缺少父愛時,恰好出現的一個值得他訴說心中苦悶的長者而已。


  “時節啊。”


  齊禮苦笑起來,“它既然選中了你,又怎會放過你?”


  齊禮的話是再好懂不過的了,時節如果不幫他,那這蛇妖就會像恨齊禮徒弟一樣的恨時節,它每一次複活都會去找時節、找時節的家人朋友、找時節的後代。


  一代代,永無寧日。


  妖類的生命漫長,而這一個,它的生命永遠也沒有盡頭。


  時節除了接受它,還能夠怎樣?


  齊禮之所以說請求,隻是不想將這事實說透。


  這事實太過殘忍。


  還能夠有機會選擇的人,是快樂的。


  時節的痛苦,已經悄然開始。


  “它叫無支祁,如果你以後遇到什麽危險,喚它的名字就好。”


  齊禮也並不是個愛吃虧的人,他知道時節真正煩惱還在後麵,所以他答應了蛇妖想去衍生堂的願望。他知道無支祁在恢複以前,是不會讓時節有危險的。


  “無支祁?”


  時節笑道:“妖怪裏居然也有冒牌貨,上古妖獸無支祁,分明是隻猴子。”


  齊禮卻沒在聽時節的調侃,他的手在袖內悄悄地做了些動作。


  這些動作不僅難以察覺,而且齊禮還故意在袖內設了個法術。


  “這是季烏的妖珠。”


  齊禮從懷中拿出了一件事物。


  “花落身上的妖王之毒無藥可解,但這顆五百年的妖珠卻能夠暫緩妖毒發作。”


  “這……”


  時節萬沒想到齊禮會將這麽珍貴的東西給他。


  他妹妹花落染上妖毒已經幾年,時節常來三祖山也是為了尋找治療花落的辦法。


  隻可惜他來的雖勤,卻一直摸索不出解毒的門道。


  齊禮笑了笑,“這妖珠對我沒什麽用,就是煉器也要找活的魂魄才行,與其丟在這裏,不如拿給花落。”


  “謝……”


  時節剛要跪下,就被齊禮托住。


  “你我之間不需言謝,也莫要行此大禮。花落是個好孩子,又是你親妹妹,我自然是要幫一幫的。”


  齊禮向外望去,說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下山吧。”


  時節接過指環戴在手上,又將妖珠揣好,才跟著齊禮向外走。


  這一路上時節都覺得自己頭腦發脹。


  齊禮在一旁叮囑他這事萬不可和別人談起,即便是最親近的人也不行。


  時節隻是點點頭,沒做其他答複。


  他感覺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像做夢一般,令自已心神不寧。


  臨下山時,時節不禁更加擔憂起來。


  “齊老,若是無支祁在我這裏修養好了,你徒弟豈不危險?”


  “他們兩個誰都殺不掉誰。”


  齊禮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指環,笑容中多了些時節琢磨不透的東西。


  “也誰都逃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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