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淮康軍嘩變(四)穀倉案
咣當一聲門響,蔡州州衙大門被巡檢兵丁關上,州衙三班差伇連同吏員、雜伇、門子被驅到州衙儀門後戒石亭內排成一片,整個蔡州州衙由樂天帶來的平輿縣衙伇與巡檢兵丁全部接管。
“葉老大人!”看著自己帶來的人馬接收了蔡州州衙,樂天向葉知州拱手道:“下官隻是皇城司治下官員,無刑事問訊之權,這倉糧的案子下屬無權也不敢擅專,還煩請老大人過問!”
“這恐怕不妥當罷!”葉知州搖了搖頭,擺手道:“此案涉及蔡州州衙,本官為一州官長,應當避嫌才是。”
“老大人多慮了!”樂天忙說道,又阿諛奉承道:“本朝有幾人不知老大人廉潔奉公,若將此案上報朝廷,一來一回頗為周折,待朝廷批複,難免夜長夢多。”
葉夢得現出幾分為難之色,略做沉思說道:“汝是九品武官,做為皇城司治下更是天子近臣,來到蔡州更是代表天家威儀,但卻無權審問,本官便勉為其難,你在一旁聽審便是!”
按理來說,蔡州州衙牽扯此案,一眾官員必讓退讓避嫌,但樂天又無審問之權,按照情理,葉知州隻能趕鴨子上架代為審問。
然而二人的對話,落在他人的耳中,心下皆罵二人足夠無恥,整件事分明是二人設好的局,偏要做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
輕咳了一聲,葉知州看了目光掃過立在公堂上的陳知縣三人,吩咐道:“陳知縣、嚴主簿!”
“下官在!”二人齊齊說道。
葉知州道:“本官命你二人帶領士卒,去盤察蔡州穀倉,切要仔細了!”
陳知縣與嚴主簿二人齊齊應了一聲,帶著一眾從平輿帶來的士卒與吏員,領命前去。
未過片刻,州衙側門開啟,隻聽在叫嚷聲中,樂天的姐丈李都頭與一眾捕快押著三個富戶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那三人被上了鐐銬,口中依舊叫嚷不止,當看到蔡州州衙一眾吏員齊齊被看押在戒石亭處,立時止住了叫嚷。
李都頭回來複命,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樂天,隻能拱手道:“屬下按官人的吩咐將三人帶來了。”
王、楚、沈三家糧商都是見慣了場麵的人,雖不知眼下是一種什麽情況,但知道情況絕對不妙到了極點,但見葉知州依舊端坐在大堂之上,施禮口中叫道:“大老爺在上,小民不知身犯何罪,卻被拿到了州衙。”
“你等是何人?”事先己經得到樂天知會,葉知州明知故問。
那三人齊齊回道:“小民是奉公守法經營的商戶!”
葉知州將目光投向樂天,問道:“樂將軍,這事何意?”
“請三位前來,自是有事詢問,隻是眼下還不是時候。”望著三人,樂天一笑,又吩咐道:“請三位去那邊稍做休息,待需要向三位討教的時候,自然會喚三位前來。”
事實證明,樂天的突襲很成功,陳知縣雖然工作經驗少了些,但嚴主簿卻是官場老油條,怎樣查蔡州官倉自然有深刻的見解,蔡州官署方麵猝不及防,盤庫隻盤到中午,便有了準確的結果。
據陳知縣與嚴主簿來報,蔡州穀倉中,賬麵上看四平八穩沒有一絲虧欠,然而在查倉時發現,有四成今年入庫的新穀居然都是陳年舊糧,其中大部分更是出現黴爛變質。更加惡劣的是,在這些陳糧的上麵,覆蓋的盡是今年新穀,以此來欺瞞官員查倉。
現下蔡州穀倉己經被陳知縣命巡檢兵丁封鎖,庫吏等人盡數被押往州衙。
聽到這個消息,州衙大堂上有一部分人陷入到事情暴露後的絕望與恐懼之中。
便是那王、楚、沈三位糧商也是一臉的驚悸,做為知情|人與實際買賣經手人,此刻腦中一片空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王戶曹參軍。此刻的王戶曹參軍也是麵色慘白目光呆滯,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向陸簽判。
為什麽不是黃通判?樂天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王戶曹參軍的麵孔,更注意著其的目光,其實樂天很想知道這件事與黃通判掛上關係,但好像事情的發展並不能如自己想像這樣。
簽判有負責檢查財糧之責,與此案脫不了幹係也在情理之中。
案情查的如此順利,葉知州心中大喜,這案子等於是自己查的,而且也和自己撇清了幹係,更使自己的清譽大漲。想到這裏,葉知州將目光投向那王、楚、沈三家糧商,重重的拍下驚堂木:“你三家是專做米糧生意的,整個蔡州都知道,三位與蔡州庫倉有著生意往來,蔡州倉出的舊糧與買入的新穀都與你等多有幹係,且交待下來罷!”
三家糧商想要推諉也推諉不成,因為樂天己命人將三家糧行的賬簿收繳了過來。
沒有過多的周折,事情明朗,證明樂天所查沒有錯誤,葉知州命人將王戶曹參軍、司法參軍還有陸簽判收監看押,由平輿縣霍縣尉負責看守。
可以感覺到陸簽判三人投向自己憤恨的目光,樂天隻是一笑,並不加以理會,因為在樂天的眼中,這三人與死人己經沒有什麽兩樣。
“大老爺饒命啊,小人隻是一時糊塗!”一個掌管穀倉的老庫吏大聲哭叫道。
聽到這老庫吏哭叫,其餘的庫吏還有涉案戶房差吏也是痛哭失聲。本朝有不殺士大夫的祖訓,州衙的三位官老爺出了恁大的案子,最多不過被謫往僻壤之地,但這些做為同謀的庫吏,卻免不得人頭落地。
但沒有人會同情這些人,但所有人都會想,這樁案子與葉知州、樂天二人絕對脫不了幹係,想起二人的手段,衙中諸人也是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那掌管穀倉的老庫吏見痛哭求饒無用,將目光投向樂天,罵道:“你可知道,我等俱要人頭落地,你也忍的下心?”
什麽?樂天甚至懷疑自己耳朵失聰聽錯了,做為人犯這老庫吏還理直氣壯的指責自己,心中好氣又好笑,開口斥道:“你等國之蠹石不知悔改,竟敢質問上官,當真以為本官不敢當堂將你正法麽?”
樂天終於找到了狀態,想幾月前在平輿大牢審問自家秦嶽父時,自己便感覺自己有幾分官威,現在想來自己那時便有了當官的潛質。
“樂將軍,你有些失儀了!”看到樂天耍起官威,葉知州很是善意的提醒樂天,順帶提醒一下樂天,自己才是這裏的最高長官。
“下官失禮了!”樂天也意識到自己失禮忙賠罪道,說話間又看了那老庫吏一眼,斥道:“要不了幾日,你便知道爾等犯下之錯便是百死也難贖其罪了!”
除了葉知州與平輿縣衙三大老爺知道樂天話音裏的意思外,大堂上一眾官吏皆是迷惑起來,什麽叫過了幾日才知道,雖心中疑惑,但卻不敢向樂天發問。
就在州衙內一眾官吏以為事情將要告一段落之際,葉知州卻突然發令,打開械庫將軍械拿出分發,幾乎是人手一把刀槍。
眾人更是摸不清頭腦發生了什麽事,難道州衙怕幾家商戶還有這些犯案官吏的家人來州衙搶人不成,這些人就是天大的膽子,也沒有掉腦袋謀逆的想法罷。
州衙大門依舊緊閉,樂天占用了前衙一間吏房廨所充當臨時辦公地點。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眼下便是葉知州與平輿縣三大老爺也是俱都是放下身份,來到了樂天這間臨時辦公地點。
這蔡州城到底怎麽了,留心此事的人不禁心中想問。
明麵上的事情雖然告一段落,但士卒嘩變這件事卻是死死的壓在樂天的心頭上,也壓在葉知州四人的心頭上。
平輿縣衙差伇加上巡檢官兵有二百多號人,再加上州衙差伇吏員,也不到四百號人,若是淮康軍士卒嘩變,以手頭上的這些人馬,能不能擋的過去真的心中沒底。
一邊擔心淮康軍士卒嘩變,一邊又擔心淮康軍士卒不發生嘩變,若不發生嘩變,樂天有些擔心自己不好向皇城司交待。
若平息了士卒嘩變,這無異於大功一件,但若那些士卒蠻橫起來,自己這些人能夠平息的了麽?這樣的擔心不僅僅隻有樂天在想,葉知州、陳知縣等人也在思慮。
將木捕頭喚來,樂天問道:“依你來看,淮康軍士卒的戰力如何?”
“淮康軍士卒號稱一萬,實員不過四千多人,其中一半又都做了工匠藝人,根本沒有什麽戰鬥力,餘下的一半也是平日裏也是疏於操練,至多半月小練一次,一月大練一次,估計戰鬥力還未必比得上巡檢司的弓兵與衙中的差伇。”木捕頭回道。
木捕頭身為皇城司暗查,明麵上的身份雖為捕頭,但對淮康軍的情況還是了解些的。
說到這裏,木捕頭又告訴樂天一件事,楊頌之所以能夠成為本城富商,不是其生意做的有多麽好,是其深懂謀勢借勢之理。
何謂謀勢借勢?說的明白些就是靠攏結交官員伴上靠山,依靠官員謀取些官府生意。
楊頌的上任靠山因年事以大致仕,便沒了什麽靠山。而黃通判自蔡州上任以來,依靠權勢將官府中的生意,大多都分與本家來做,沒有前任靠山,楊頌也便接不到什麽州衙的生意。
樂天明白過來,楊頌的經商之道與後世的紅頂商人胡雪岩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胡雪岩也是傍上了左宗棠這棵大樹,才真正的發跡起來。眼下楊頌想燒張所這個大冷灶,若張所能夠鹹魚翻身,楊頌自然又有了一個靠山,而且這個靠山是自己一手捧起來的,比起尋常的靠山更要牢靠。
就在樂天與木捕頭說話間,童四來到州衙,報告了一個令樂天驚的目瞪口呆的消息,眼下不僅淮康軍有士卒嘩見的跡像,連同本地的廂軍也有嘩變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