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淮康軍嘩變(五)情勢不妙
東京汴梁,皇宮,左承天門內北廊。
皇城司便設在這裏。
皇城司,京中尋常百姓隻聽說過這個衙門的名字,卻從沒見過這個衙門,甚至連這個衙門的確切辦公地點也不知道,但卻心裏卻是對這個衙門畏懼到了極點;京官們知道這裏,但來皇宮時隻是遠遠的看了這個衙門一眼,遠遠的便打了一個寒顫,早早遠去,唯恐避之不及。
皇城司雖沒有後世錦衣衛那般臭名昭著,但名聲也好不到哪裏去,大臣們私下裏的牢騷與百姓們信口雌黃的胡謅,若是被這些天殺的查子捕捉到,保不準就有無妄之災落到頭上。
“嘉王殿下這副百鳥鳴園當真是漂亮的緊,畫上這鳥兒如活過來了一般!”
嘉王趙楷剛剛落筆,正打量著自己的新畫作,侍奉在一旁的小黃門徐福子一臉阿諛的奉承道。
“小福子,你淨會說些討喜的話。”趙楷搖了搖頭,麵容上露出幾分不滿之色,歎道:“精致倒是精致,隻是著墨粗黑欠生動耳!”
“那是殿下對自己的要求太過苛刻了些!”徐福子說話極為中聽,又說道:“小底前幾日去畫院走了一遭,特意瞅了瞅畫院裏那畫工們畫的花鳥,沒有一個比得了嘉王殿下!”
趙楷笑道:“你這張小嘴就是會討人喜歡!”
“嘉王殿下,蔡州急報!”
就在二人說話間,皇城司史勾當官進得屋來,手中捏著一小卷紙條呈了上來。
“何事?”趙楷問道,伸手接過紙條。
史勾當官拱手作揖道:“蔡州加急,淮康軍有嘩變之憂!”
展開紙條,趙楷緊挑眉頭說道:“我朝對禁軍士卒向來優渥,若無人挑撥,軍營怎會有嘩變之憂?”
史勾當官回道:“條子上說,蔡州州衙糧官與淮康軍糧官勾結中飽私囊,使軍卒口糧惡劣,引發士卒不滿。”
“樂天……”看著紙條上最後的署名,趙楷眯起了眼睛:“這個名字有些熟。”
一旁的小黃門徐福子忙回道:“殿下莫非忘記了,史勾當官曾向那人求了首詞獻與殿下,若小底沒有記錯的話,好像那人就是喚做這個名字。”
史勾當官也是回道:“殿下,這樂天正是寫了那首臨江仙的縣衙小吏,更是您親手擔撥的,眼下在蔡州做事。”
“原來是他!”趙楷恍然:“那首臨江仙大氣磅礴,父親讀了之後也是讚不絕口,此人當真是有幾分才華。”
“這樂天有幾分才氣,又怎比得上殿下,若不是眼下官家實行三舍製,又不許皇室成員參加科舉,怕是以殿下的才華,奪得狀元郎如探囊取物一般呢。”徐福子的嘴夠甜。
“閑話少說!”輕叱了徐福子一句,趙楷將目光投向史勾當官,問道:“史鋒,淮康軍有可能嘩變這件事你怎樣看?”
史勾當官回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淮康軍糧草官與蔡州糧倉官吏勾結中飽私囊的話,嘩變之事的可能性極大,隻是……”
“隻是什麽,說話別吞吞吐吐的。”趙楷不滿道。
史勾當官回道:“隻是那樂天剛進皇城司,雖被殿下封了個九品散官虛職,但隻是個小小的吏員,屬下怕此人探事不大牢靠,萬一再如田威那般自擺烏龍……”
趙楷問道:“軍中稽查由衛尉寺負責,衛尉寺那邊就沒有消息麽?”
“屬下這便著人打探!”史勾當官回道。
“去罷!”趙楷說道,又叮囑道:“譚稹那邊,你別忘了知會一聲。”
史勾當官應道,轉身告辭離去。
見史鋒離去,趙楷忽說道:“徐福子,隨我去延福宮去見父親。”
“是!”徐福子回道,隨在趙楷身後向延福宮行去,突然又道:“小底前兩日聽延福宮的小黃門說,近來有朝臣向官家上了折子,言稱三舍法弊端,奏請重開科舉。”
“喁?”趙楷有些意外,隨即目光四下掃視了一眼,責怪道:“休要在宮內言朝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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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樂天臨時辦公的這間吏員廨所內,氣氛異常的沉悶,葉知州、陳知縣等一眾官佐每個人都緊鎖著眉頭一發一語。
那平輿縣的劉巡檢剛剛得知淮康軍要嘩變的消息,一張臉立時變的慘白起來。
“淮康軍有人馬四千多人,廂軍也有兩千多號,二者若是合在一起,形勢堪憂!”葉知州歎道。
陳知縣也是搖頭道:“州衙加上從平輿帶來的人馬,至多不到四百號人,與蔡州駐軍相比十五比一,形勢險峻!”
“依屬下的看法,不如我等趁士卒沒有發生嘩變之前,先且撤離州衙避其鋒芒,並上報朝廷,由朝廷派兵征剿。”劉巡檢說道。
“不可!”霍縣尉擺手。
“此法不可行!”嚴主簿也是搖頭,說道:“淮康軍士卒嘩變在即,我等撤離,將來朝廷免不了追責我等臨陣脫逃之罪,便是僥幸活得一條性命,怕是餘生也不好過。”
說到這裏,嚴主簿將目光投向劉巡檢,道:“我等皆是文官,而劉巡檢與霍縣尉俱是武官,官家雖說不殺士大夫,但在座的武官便難說了。”
嚴主簿意思表達的很明白,文官們可留得一條性命,但霍縣尉、劉巡檢還有樂天,就沒有這麽好運了,十有八、九會被當做替罪羊砍了腦袋。
聽聞,劉巡檢麵色越發的蒼白。
樂天險些罵了出來,這趙官家什麽狗屁的祖訓,隻殺武官不殺文臣,難道武官天生就是用來背黑鍋的麽。隨即樂天又揣測道,自己無論如何以後都要想辦法弄個文官當當,若是沒有文官這個護身符,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被當做替罪羊,被人哢嚓了。
葉知州將目光投向樂天,問道:“現在,你有何打算?”
樂天沉吟了一會兒,說道:“老大人不妨下令,將淮康軍軍衙的差伇皂吏、雜伇等人調到州衙,再加上州衙差伇募來的幫伇,想來有六、七百人之眾。”
“那也是十比一,與送死有什麽兩樣?”劉巡檢搖頭。
“州衙占地不大,便是那些嘩變士卒想到攻打州衙,幾千人也難以展開,我等依據有利地形防守堅守幾天,或許能將援軍等來。”樂天說道。
“看來眼下也隻有此法了!”葉知州歎道:“本官這便下令淮康軍軍衙知軍等人帶人趕赴州衙。”
霍縣尉哼道:“走是一個死,留下來卻未必死,不如與他們拚了!”
宋時,在關隘等兵家必爭的軍事要地,通常設軍一級地方行政機構,但這個“軍”非軍隊的軍,而是根據治所的大小,相當於州縣一級的地方行政區域稱號,隻是以“軍”字來形容地勢的重要性。
蔡州的淮康軍相當於府縣同城的縣級設置,淮康軍的最高長官名為知軍,卻是文官體係,與陳知縣是同一行政級別,下邊分設主簿、縣衙之職,也有三班快伇、六房吏員。
蔡州號稱為開封的南大門,是扼守咽喉之地,州縣同城,淮康軍是地名也可以看做是一縣之地,而駐軍也以地為名,稱為淮康軍,當然管製軍隊的最高長官,是軍隊的將軍。
當然以軍為地名的地方行政有大有少,大者相當於州一級治所,小的相當於縣一級治所,這淮康軍便是縣一級行政機構。
心中對蔡州駐軍沒底,樂天想了想說道:“下官想去軍營查看一番虛實。”
“眼下情況危急,淮康軍更是危險境地,以身犯險要不得。”嚴主簿說道。
葉知州想了想說道:“打探一下虛實也好,也好有備無患,隻是多加小心!”
樂天應了聲,去官舍尋了套日常穿著的長衫換上,帶上尺七、塗四、張彪,在童四的帶領下,向著蔡州淮康軍駐地行去。
朝廷設置淮康軍,目的是牽製南麵軍隊或是百姓有可能發生的嘩變,故而將駐地設在蔡州城北,或是將駐地設在蔡州城南,卻是將軍隊置於險地,雖說有背水一戰之說,卻不是任何一個將帥都能指揮的好的。
出城遙看對麵,樂天便能看到駐紮在北岸邊的軍營,營盤周圍架起了柵欄,營盤裏帳|篷並不算多,樂天有些不可思議:“淮康軍名上有一萬人,去了軍官吃的空餉外,至少有四、五千多人,怎麽就這麽幾頂賬|篷?”
“現在天下太平,軍中的士卒多在城中有住房,每日下了差或是下了工,便返回城裏去居住了。”童四一邊說話一邊為樂天引路。
樂天隻見岸邊盡是渡船,想來都是為淮康軍中那些士卒準備的。
“客官坐船麽?”見樂天一行人走來,艄工起身問道。
“去對岸。”童四扔下幾個銅錢道。
那艄工收起銅錢,好心說道:“幾位客官,去了對岸要小心些,這幾天這些軍爺的脾氣不好,可要當心了!”
“船家,為何對岸的軍爺這些天脾氣不好?”樂天故意問道。
那艄工答道:“聽坐船回城的軍爺們抱怨,軍中夥食太差,正要找州衙討個說法。”
“軍中夥食不好,與州衙有何幹係,要找也要去找糧草官。”樂天笑道。
艄工搖頭:“小官人切莫要胡說,被那些軍爺聽到可不好。”
上了岸,樂天來到軍營外,恰見那吳二立守在軍營外,顯然是要等童四來接頭。
示意吳二立不要多禮,樂天問道:“軍營裏的情況怎樣?”
吳二立回道:“聽幾個主要挑唆嘩變的軍卒說,隻等廂軍那邊回話了,隻要廂軍同意起事,二者一起去尋蔡州州衙。”
“我可以進軍營麽?”樂天問道。
“可以。”吳二立回道:“屬下這便帶您進去。”
進入淮康軍軍營順利的超乎想像,那把守軍營的士卒沒有向進出軍營的牌票,也不說話,甚至多看樂天一行人一眼的興致也沒有,便全部放行了。
淮康軍的守衛居然鬆懈到了這種地步,樂天難以置信。
進了軍營,更加無法想像的事情出現在樂天的眼前,甚至樂天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